李明悯再开口都有了些哽咽,面上却挤出个笑来,直直看着李昭,“阿姐你说母亲是自愿死在了大火里,我不知,这句话是何意?”

“当年那场大火,母亲本可以逃出来的,可她自己选了葬身火海。”李昭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六年前,“那日用完午膳,我跑到附近凉亭假山处捉蝴蝶,长秋宫着火时,我眼见着母亲将沈姑姑推了出来,然后转身回了屋里。只见沈姑姑跪在门口,不多时里面早已是一片火红了。”

说到这里,李昭有些喘不上气来,深吸了几口气才继续道,“我不明白,拉着沈姑姑质问,她说……她说母亲所得并非风寒,而是治不好的绝症。母亲这是借着这场火解脱了。”

李明悯起身,低头看着李昭身影,“我不信,母亲不是懦弱之人,即使身患绝症,也绝不会自行了断。阿姐你不要同我玩笑,我不信!”

李昭低着头看着眼前火焰摇动,平静道,“你若不信,回去后自去问问沈姑姑。”

李明悯什么都未说,转身大步朝外走去,掀帘出去时吓得门口的望月急忙请安,李明悯却像是未闻,急匆匆朝着自己营帐方向去了。

门口的望月、慢月一对视,便知刚刚在里间怕是起了冲突,慢月示意望月守着,自己则进了营帐。

李昭还入刚刚一般,老僧入定般端坐在火盆前,慢月上前温声道,“殿下,地下凉,您要是想事,不如坐在榻上,奴婢将火盆移到榻前。”

李昭起身踉跄了下,慢月及时扶住李昭胳膊,将她送到榻前做好,从一旁拿起毯子搭在李昭腿上,将火盆移了过来,又将凉了的茶水倒掉重新沏了一杯

茶放到李昭手边。

“慢月,明日里就启程返回,你们几个也有不少东西收拾,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李昭闭眼,心里乱的很,早先林中脱口而出,无非是生死关头不想此事真相再无人知晓,而后脱困,李昭便知此事定要给个解释,她心中早已想好说辞,也料到李明悯定会来寻她,可说出口后并未轻松,只觉又一块大石压在心口。

返程路上李昭兴致缺缺,李洲瞧着以为是因为伤势未曾尽兴,拉着李昭手说道,“你去找未曾尽兴,等到明年春日,咱们再行围猎!”

李昭打起精神扯出个笑,“那便说好了,父亲可不许哄我!”

一路上李明悯归心似箭,回了长安第二日,李昭便得知李明悯去了皇陵,想必是去寻个真相去了。

李昭浑浑噩噩,这几日一直歪在床上,慢月几人只当是赶路累着了,哪知一日见她迟迟未起,掀开帷幔探身去看,只见李昭满头都是汗,怎么叫都不醒,探手过去才发现李昭额头燥热,连忙叫人去唤苏溪。

李洲下朝后也赶了过来,身边陪着的还有李明悯,“怎么一回事,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就发热了?”

几人下跪请罪,“是奴婢们未曾察觉殿下异常,请陛下治罪。”

“行了,阿昭的病最是要紧,你们的事后面再说吧。”

苏溪从里间出来,行礼说道,“殿下怕是奔波劳累过度,加之冬日里受寒,这才病倒了,将热散了便可醒了。”

第74章 弥年不得意,新岁又如何?……

李昭的病断断续续养了月余才算恢复,只是她依旧懒得出门,整日里窝在屋里看书、打谱、作画,偶尔还同那两只猫置气,就连苏溪都有些担心她如此憋闷不好,想着让她出门走走。

“我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冬日里出门一层层穿的麻烦,还没走上几步就累得要命,我在屋中到处走走不也一样?”

表面看起来李昭照旧,该如何便如何,看不出一点情绪,偶尔做了糕点小食还会让人送到李洲和李明悯那里,有时去给李洲请安时碰上李明悯,两人也是照常说话,只是神色间的笑没有那么多了,偶尔视线对上还会尴尬移开。

入了腊月,便由不得李昭继续清闲了,从腊八起整个宫中的人都开始忙碌着筹备,各处灯笼绸缎,将皇宫装点的昼夜不分,李昭宫中自然也不能例外。

转眼便到了除夕夜宴,正碰上飘雪,宫道两旁堆起了厚厚的雪,一路走来李昭身上沾了不少雪,进了殿门,就将斗篷脱下交给一旁的侍女,露出里面的宫装来。走几步正碰上李明悯,李明悯瞧着说道,“阿姐如今大病刚愈,还是穿厚些的好。”

“刚刚来时穿着的斗篷沾了风雪,这才脱了下来。再说还有手炉呢,可冻不着我。”

李时悦瞧着李昭同李明悯相处,觉出不对来,拉着李昭问道,“那小子又怎么惹你了?还是你们两个互相置气?总觉得你们之间怪怪的!”

李昭望向李明悯,他现下正同叔伯几人寒暄,面上是一向的恭敬谦逊,“我们之间哪能吵起来,不过是这两日累的,都有些没精打采了而已。”

李时悦虽还有疑惑,但想来冬日里李昭一向如此,也就没有细究,今年又是在推杯换盏间结束了。

李昭初一醒的有些迟了,只不过今日只用午膳时到了便可,她也就不着急收拾了。慢悠悠到清辉阁时,只见众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面上都是带着笑意聚在一起说笑。

李昭同长辈问候完,才同李旸清几人互相寒暄几句后落座,今日李明悯还得随着李洲上朝,怕是还得晚些过来,李昭随着李晓澜说些闲话,加之身边还有李晗光这个插诨打科的,倒也有趣。

今次宫中还是这些人,倒也没有什么新鲜事。

初三还是如常,李明悯、李昭、李时悦并魏尧几人去了云府,进门开始就停不下的热闹,一群人围在老祖宗跟前闹腾,李昭挨着老祖宗坐下,被搂了住,“听你舅舅说冬狩时遇见了黑熊,回来后又受了风寒?可是遭了大罪了,该是好好养养身子的好,冬日里次次如此,身子是要垮了的!你们这些人还小,不晓得其中利害,到了老了可是煎熬的。”

“您放心,我晓得轻重,这些年调理着呢。”

一旁的何氏说道,“看着又清瘦了不少,你们这个年岁,正是进补的时候,可不能为了美就不吃不喝。”

崔氏笑道,“可不是,云恰这丫头如今也长大了,开始在意起外貌了,也知道缠着我添置些衣裳首饰了。”

“舅母放心,近来都有在好好进补,已经好许多了。”

老祖宗嗔道,“女儿家,还是健康活泼些的好!阿恰,你要是想同你哥哥们一起骑马狩猎,就得多吃些,可别病恹恹还不如我这个老婆子!”

云恰无端牵连,撇撇嘴应是。

趁着酒席未开,他们几个小的想去暖阁看雪,起身要走的时候,李时悦被拦了下来,李昭转念一想便知是为何,打趣的看了李时悦一眼后走了。

等到了日落回宫时,李昭同李明悯共乘一辆马车,李明悯低声道,“阿姐,我去过皇陵了,沈姑姑说的与阿姐一样。”

“新年伊始,向前走吧。”

“阿姐,你能向前走吗?我倒觉得最先被困在那场大火里的人是你。”

“日子还长,往后谁说得准呢。”

新春过后,柳怀远明显感觉到太子行事越发狠厉,拖了半年之久的凤翔府贪污一事牵连之人皆被问罪,数百人罢职,更有数十人处以死刑。这几日柳怀远同吏部同僚谈起此事时都不免叹息,新年初始便如此腥风血雨,怕是今年不容易。

此事李洲交与李明悯全权处理,得知后并未干涉决断,只是将李明悯叫了过去,“你如今行事倒越发干脆,只是上百官吏的空缺需要补上,于朝堂而言必然会乱上一段时日,你可提前做好了打算?”

李明悯低头不语,只听李洲叹道,“吏部那边都告到了朕这里,说此事牵扯之众,怕是一时无法行事。”

“儿臣知错了,此事是儿臣行事不够妥当。”

“自从冬狩回来,你行事便不如之前稳妥,若是因黑熊那事,朕私下派人去查了,只是不宜声张,你也莫要心急,此事定会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