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问：“你们卧室也从来没有女孩子进去过是吗？”

柴东东说：“我们房间从来不让别人进去的。”

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他妈的什么点，他妈猛地把筷子给甩在了桌子上，那筷子沾了菜汤溅在柴东东的脸上。

柴东东冥冥中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极力否认着这样的答案。

第十章 你会离开吗（下）

他看见自己妈妈从桌位上猛地站了起来：“你现在就跟我回家。”妈妈的声音加大，“我回去就会跟陆久的妈妈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跟他住在一起了。”她说完又猛地反对道，“不对，是我们家再也不会跟他们家来往了。”

她风风火火地站起身就扯着柴东东准备离开。

柴东东挣扎着、抗拒着：“干嘛啊妈！吃饭吃的好好的你做什么啊？”

他妈妈拉扯着他走到了大门口，声音激烈而尖锐：“你跟我回家！”她说，“陆久会拖死你的！”

柴东东沉默了一会儿，陡然像是泄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他轻声问：“为什么？”他说，“因为他眼睛看不见吗？”

他有一大套说辞来告诉别人即使陆久的眼睛看不见他也不比别人差什么，他有无数个事实可以用来举例陆久即使眼睛看不见他也比自己好。

他有很多这样的理由来告诉他妈陆久很好。

也告诉自己。

他妈却像是气极，她松开了自己拽着柴东东胳膊的手，声音尖锐刺耳：“因为他是个男人！”

柴东东在他妈这急促的声音中突然抖了一下。

空气有短暂的静止，大门突然传出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柴东东在自己震耳的心跳声中看见陆久站在了大门口。

他带着夏天的热气，不急不缓地开口道：“我觉得我不回来见下阿姨好像不是很礼貌。”

柴东东妈妈呼吸起伏剧烈，似乎忍了许久，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她说：“不用了，一会儿我带东东回家了。”她语气冷淡，丝毫不容得人反驳的语调，“我会跟你妈说以后东东就不跟你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找东东了。”

陆久在阳光下微微侧了侧头，带着种天真的茫然：“怎么了么？”他沉默了会儿，轻轻地开口道，“如果是因为柴东东喜欢……”

他的话还未说完柴东东妈妈就大喊了声不要说了。

陆久收了音，他闭上嘴，没有再说话。

柴东东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透了出来，带着哀求：“妈！”

他想说让陆久进来吧，想说把门关上吧，想说现在天气很热，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想装作这只是他妈来他住的地方给做一顿饭而已，只是许久不见的母子俩在饭桌上谈谈近况、聊聊心而已。

但是他妈却全然不如他的愿，她站在他跟陆久两人之间，如同一座坚定的城墙阻隔着两人，柴东东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自己妈妈用这种语调说过话。

他听见他妈站在陆久面前说道：“陆久我求你别拖着东东了，你是瞎了，可是东东是正常人啊，他要过正常的生活啊，从小到大东东什么都让着你，有什么好东西他都先想到你，看你没朋友怕你无聊怕你寂寞每天都来陪你、来跟你玩，我们不求你能知恩图报甚至不求你对东东好一些，只求你别拖着他，他要往前走啊，你别拦着他啊。”

他听见陆久说：“阿姨，柴东东喜欢男人而已，没什么不正常的。”

柴东东从喉咙里呜咽出了一声，好像这么多日子他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句话中全都分崩离析。

柴东东妈妈声音陡然加大，恶狠狠的样子像是一只在护着幼兽的母亲，她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们家东东喜欢什么你都要喜欢，他十岁那年舅舅给他买的遥控玩具车你听见动静你说你喜欢，我们家东东多善良啊，即使不舍得他也给你了。”她说着说着声音哑了起来，“可你是真的喜欢吗，给了你两天就被你丢进了自己家仓库了。有段时间你喜欢吃巧克力，我们东东所有拿到的巧克力自己一口没吃全给了你。”她笑了一声，“从来都是这样，所有东东喜欢的东西你都要喜欢，他有的东西你也想要。”她说道后面声音都抖了起来，“你们老陆家多有钱啊，什么东西买不到，你怎么就光看中我们家东东的东西了呢。你怎么就盯上我们家东东了呢。”

陆久静了静，听到后面疑惑不解般地蹙了蹙眉头，然后柴东东便听见他带着疑惑的声音：“阿姨，你说这个有什么关系？”他听见陆久说，“这些事情跟柴东东喜欢男人有什么关系？”陆久说，“可是我不喜欢男人啊。”

柴东东没由来的在酷暑的日子冷得哆嗦了一下，他压抑着哭腔，茫然着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遵循着生物的本能寻找自己的母亲：“妈！”

他妈回身看向他，伸手狠狠地拽住了他的胳膊，几乎使上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把他往门外拉：“跟我回家，以后再也不过来了。”他妈说，“以后再也不准跟他见面。”

他被他妈拉的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往门的方向走去，撞到了在门口站了许久的陆久，陆久一时不妨被撞得朝后摔去，又在百忙之中伸手抓住了柴东东的胳膊。

陆久的手心带着潮湿的汗意，狠狠地攥住了柴东东的手腕。

柴东东的妈妈还在拉扯着柴东东的胳膊，一下一下像是想把人从泥沼中拉扯出来。

柴东东侧头望向陆久闭着的眼睛，看见他额头上的薄汗，看见他的头发被阳光照得十分耀阳的样子。

他在这样的阳光中突然响起很久之前陆久问他：柴东东，你会离开我吗？

当时自己怎么回答的？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柴东东摆开了自己妈妈抓着自己的手。

他说：“我不走。”

第十一章 这么好多年（上）

柴东东的妈妈在艳阳底下声嘶力竭到精疲力尽，她像是遍寻不到良方后崩溃的母亲，用利刃指着自己的儿子一定要让他做出一个选择来不跟自己走的话就断绝母子关系，以后他柴东东跟家里再没有任何关系。

命运给了你一个选择题。

左边右边拉扯着你几乎要撕裂你，柴东东像是走到了末路，前后左右皆没有了出路。

柴东东保持沉默，他没有做出任何选择，毋宁说他坚持了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