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分我们班来了?」
「祈祷是个美女嘶哈」沈明辉:「男的。」凑热闹的瞬间作鸟兽散,只有长期潜水从未冒过泡的任延弹出了窗口:「叫什么?」「我擦」
「瞳孔地震」
「看我刷出了谁」
「延哥你被夺舍了吗?」
「谁在玩我男朋友手机?快给我放下!」任延:「……转学生叫什么名字?」沈明辉这次不拿乔了,火速呈报:「安问!」任延:「嗯。」嗯?嗯是什么意思?十五班人人都裂了。不知道任延嗯个什么劲儿。任延是省实的风云人物,这是上至高三下至初一都认定的事实。他是高一上学期中途转进来的,刚开始老师给的介绍词是在美国受精英教育长大,可能母语不太好,但国外上流的教育绝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无所事事快乐无边”,让班里几个尖子生都做好地位被冲击的准备。摸底考成绩一出来,嗯……属实多虑了哈。到了开学日,任延穿着省实统一的Polo 领蓝白校服,单手拎着书包走进教室作自我介绍,“任延,英文名Andrew,请多指教。”
老师:“再多说点。”
讲台上的帅哥大约知道学校里有关自己的流言,遂欠了欠身,绅士地说:“美国精英教育的漏网之鱼,中文流利,英文可以,但最好不要找我练口语。”表白墙当天就出现了有关任延的表白:
「墙墙,他好拽,我好爱,匿一下要脸。」虽然是老牌公立,但老师家长对早恋都没那么严防死守了,校园恋爱的氛围宽松了很多,对任延表白的层出不穷,但很快,整个省实便发现,这位帅哥对谈恋爱不感兴趣,名言是皱着眉说“两个人相处是不是太找罪受了?”,唯一感兴趣的事情是篮球、游戏和睡觉。
因为技术是从美国变态的中学篮球部里练出来的,第一场班级赛就凭一己之力打爆了对方,冲着这一点,任延在学校里的男生缘着实不坏。任延会主动关注转校生,十五班的男男女女都觉得蹊跷。暑期里短暂的同桌林松松@他,「嗯是啥意思?」任延:「没什么。」
看到林松松的名字,任延想起了同桌这回事,顺便说:「开学了可以让他做我同桌吗?@林松松」十五班:
「……」
「?」
「…………」
林松松:「可以可以(这是可以说不的吗?」
「@班长 你是不是搞错了,咱转学生其实是个大美女?」沈明辉也陷入了恍惚之中。不能够啊!白纸黑字写着性别男,还贴着照片呢!安问提前一天就去学校办理好了所有的手续,领了四套校服和学生证、校园卡、全套的教科书以及练习册,又遵守老邢的谆谆教诲,去理发店将头发剪到了校规之下。明天就要和任延见面了。安问紧张得睡不好,任延问他分班结果时,他还卖关子:「还不知道。」他装傻,任延也装傻:「不会被退学吧?」小问号:「才不会。」任延(哥哥):「要是你没考进十五班,我怎么照顾你?」安问心想你还好意思问,我可是为了你委曲求全才没去A班的!趴在床上晃着腿:「我也可以独立自主的。」任延给他发了一张表情包,让他省省。小问号:「学校里可以带手机吗?会被没收吗?」任延(哥哥):「可以带,也会被没收。」安问乖惯了,福利院有严格的作息活动时间,一切都被规训在院长奶奶的方圆之内,说几点玩滑滑梯,便几点滑滑梯,几点睡觉,便乖乖几点闭眼,虽然后来为了保护更小的小朋友们,他学会了凶乎乎地打架揍人,但总体上还是个听话的小哑巴。小问号:「那我不带了。」任延(哥哥):「不带怎么找我?」他问得好有道理。安问接着想到,老师同学们也都不会手语,要靠手写来交流的话,他岂不是会累死?双拼就是专门为了沟通便捷而学的!小问号:「那我还是带吧。」交流完了一切,心里有数了,他最后问:「我们明天几点,在哪里见?」开学日早上,校门口一定会无比繁忙拥堵,两个人都没见过面,不约个时间对个暗号,岂不是会错过?安问描述着自己的样子:「我一米七五,不戴眼镜,鼻侧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任延(哥哥):「多小?」小问号:「比笔尖点上去还小。」任延(哥哥):「你不觉得这要我凑到你面前才能看到么?」小问号肃然起敬:「你说得对。」任延怀疑他的智商:「你这么笨,不会真的被退学了吧?」小问号:「那怎么办?」任延讲话下着套,到这会儿图穷匕见了,勾了勾唇,手机话筒抵至唇边,说出口的话语懒洋洋:“发张照片给我。”安问把脸埋进枕头里,让心跳平稳了会儿,终于做足了心里准备,拿起手机自拍了大半张脸。按下发送时是闭着眼睛的,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这么多年没见了,不知道任延会不会觉得他变了很多。任延点击保存,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很正经地说:「收到,晚安,明天校门口见。」安问也没察觉出这是桩不平等交易,凭什么任延不给他发呢?但他心里七上不上的,陌生的紧张感攫取着他的感官,他有都点呼吸不畅了,点开企鹅,给备注名为卓逸群的号嘀嘀了一下,「你网恋过吗?」“卓逸群”虽然挂着企鹅,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他:「……?」安问:「你有没有网恋过?」卓逸群:「你网恋了?」安问:「我问你,你别反问我。」任延觉得他精分,在“任延哥哥”面前乖成什么样儿了,在“卓逸群”这里就发拽。卓逸群:「没有。」安问:「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跟他青梅竹马很多年没见过了,他们聊了好几天的微信,今天我那个朋友终于给他青梅竹马发了一张自拍,但是他觉得心跳很快,而且明天他们就要见面了。」
「……你说,这像不像网恋奔现啊?」任延刷着牙漱着口呢,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呛到连他妈崔榕都被惊动了,倚着门抱臂拿他当场戏看:“我说,大晚上的你脸红什么?”任延不得不泼自己数把冷水令自己冷静。安问警觉地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笑话我?我告诉你,这是我朋友的事,不是我的事。」等了许久才等来卓逸群的回信:「你得问问你朋友为什么会心跳加快。」安问:「因为要见面了。」卓逸群:「可能他是个丑逼。」安问:「放屁。」卓逸群:「那怎么,他帅你朋友就有正当理由心跳加快了?」安问:「……倒也没有。」安问又说:「也许这只是我朋友单方面的感觉,因为他朋友比较少,而且到了新地方,只认识他一个人,可能对方并不把他当回事,只是因为家长的命令才勉强理他。」
安问:「这么一说又感觉像相亲联姻,强扭的瓜是不甜的。」任延真想掰开他脑壳看一看。给他褪黑素,送他回家,陪他坐地铁,陪他吃蛋挞,微信上随叫随到陪聊陪晚安,这叫“勉强理他”,这叫“并不把他当回事”。卓逸群:「我觉得。」
他审慎地打下一行字。
「他应该跟你朋友一样,心跳很快。」
?第九章
八月二十六,开学日。安问六点钟就自动醒了,几乎没有经历任何迷蒙的感觉,一溜烟就下了床跑去冲凉洗漱。省实的校服已经洗净烘干,是翻领短袖Polo T,袖口和领口镶淡蓝色窄边,胸口有精致的校徽刺绣。他穿着校服下楼,全家人都已在餐厅等他。安远成和林茉莉也就算了,安养真可是个天天睡到八点的主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揽过安问,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眉眼含笑:“问问穿的是校服吗?怎么这么好看啊?”安问窘了一下,两条瘦而白的胳膊打手语,让安养真不要取笑他。他脖颈修长白皙,细致的锁骨在翻领下若隐若现,整个人看上去如瓷如玉,干净到透明。林茉莉拆开一个精致的盒子:“阿姨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特意要等今天送你的。”是一块很酷的电子运动手表,表盘的宽度也正衬,她亲手为安问扣上:“祝问问到了学校,分分秒秒都开开心心的。”她刚怀上自己的第一胎,跟安养真相处很客气,但对安问却是视如己出。安问吃完炒蛋和吐司,喝了一杯鲜榨橙汁,便背上了书包。郑伯已将迈巴赫停至门口,昨天夜里新洗了车,从轮胎到后视镜都锃光瓦亮。一家人整整齐齐地送安问至门口,挥了挥手,虽然拼命忍住了,但每个人的笑容里都压抑着迷之激动。安问头皮发麻:拜托,只是上个学而已,被他们搞得好像是要离家冒险!任延家离学校近,穿过体育公园过去不过十五分钟,高一一年,他都雷打不动地先下楼在小球场打个半小时篮球,再回来冲澡吃早饭,继而骑着车以最快速度冲到学校。
打完球回来,偌大的空中别墅静悄悄,只有任五桥宝贝的西森猫过来蹭蹭他小腿,嗷呜一声理直气壮要吃的。任延给它倒了冻干,蹲下身勾着手指逗了它一会儿,才去洗澡。冲完澡,终于见到了活人影,是崔榕裹着睡衣满面倦容地下了楼。崔榕昨晚上忙到后半夜,一大早的哈欠连天:“你早饭吃什么?”任延擦着头发,十分无语地看着她。“哦,”崔榕想起来,返身回厨房,很贴心地帮他从冰箱里取出了两片吐司:“少吃点,忆苦思甜,保持身材。”任延:“……”
三十七度的妈怎么能说出比吐司还冰冷的话。“我去麦当劳,谢谢。”任延套下校服,随手理了理头发,继而不客气地从崔榕手里拿过吐司叼进嘴里,“see you。”“骑车慢点儿啊。”崔榕倚着玄关柜看他穿鞋。穿了一半,任延又把鞋脱了,三两步蹿上二楼,找了瓶十分清爽的香水在腕间点了一下。崔榕鼻子跟狗一样灵:“你干嘛呢?勾引小姑娘是不是?”“没空。”任延蹲下身系鞋带。“哎我跟你说,你别把安问带坏啊,”崔榕生出些后知后觉的警觉:“这安远成的心肝宝贝,带坏了找你负责的。”“我能怎么负责,”任延穿好了鞋,在地上蹬了蹬,取下啃了一半的吐司,对崔榕歪过脸吊儿郎当一笑:“以身相许?”“我看你是找打”“砰!”门摔得整个屋子都抖了一抖。任延单肩挂着书包,三两口把剩下的吐司啃了,去地下车库取上自行车。自行车是宝马的,旁边停了辆很酷的黑色哑光机车,也是宝马的,他满了十八周岁,正在等摩托驾驶执照下来,今后骑机车上学,早上就能再多打五分钟的球。晨间的风吹拂起少年短短的额发,任延眯着眼,横穿过体育公园时,心跳在大爷大妈们晨练的鼓点中渐渐失速。不知道安问见了他会是什么反应。生气当然是会生气的,任延已经做好了准备,觉得自己应该有把握能哄好他。离学校正门还剩五百米处就已经拥堵得走不动了,各式各样的轿车汇成红灯长龙,喇叭和交警的口哨声响彻晴空,任延贴着暗红色的行人步道,重心压低拐弯,车子轮胎与水泥地发出很轻的一声“唰”。“延!延!”卓望道这个二百五从车子后座探出身子,眼放光芒如同呼叫救星:“载我载我!”公路车没有后座,任延没有降速,连眼神都没给一个,伸出手比了个中指,无情地从卓望道眼前滑过。“靠!”卓望道缩回车子里。学校的自行车棚在校门外,任延锁好车,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秒,才迈步往正门口走去。“任延,”有脸熟的女生跟他打招呼,“内个……你早饭吃了吗?我买了麦当劳……”“吃了,谢谢。”任延礼貌点头。眼前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成群结队半生不熟的面孔,任延在岗亭旁站住,掏出手机给安问发微信:“你到了吗?”·安问堵在离校门还剩一百米的地方,因为有人不讲素质乱变道,导致出了追尾剐蹭,郑伯也挺着急的。听到安问手机里任延的语音,他心思动了动:“不如让任延来这里接你,你们一起走过去好不好?否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确实有很多学生就地下车了。安问只是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给任延回信息:「我在离大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堵着,你到了吗?」任延很言简意赅:「我过来找你。」迈出第一步时,任延心里静了静,想到昨天安问说的“网恋奔现”,忍不住低下头笑了笑。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卓望道知道他一早要去接安问,掐着点报复性地给他发语音捣乱:“延,你变了,我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了,你今天就要离开我远航……”任延忍笑凶他:“闭嘴。”短短一百米几分钟便到了,任延一边找着安问发过来的车牌号,一边手机抵唇,“我到了。”他的话语通过手机听筒传递出来,听着气定神闲,而安问手心却潮潮的全是汗。他拎起书包,打开车门。“等等。”郑伯按下双闪,下车后取过黑伞撑开,绕到安问那边,“小心晒。”硕大的黑伞撑开,伞下,是一个瘦削而白皙的身影,头发碎碎短短的,只光洁的额前有些微落发,眼睛是微微下垂的,像做了眼睑下至那般,但瞳仁在阳光下晒成琥珀色,看着便更添乖巧。安问一下车就有人盯着他看,以为是高一新生,惊异于今年新生的颜值质量。他给任延发回复信息,“我已经下车了。”一行字刚打完发送出去,抬起头时,看到正前方的人。这不是……卓逸群?树影斑驳落在他肩上,光影间,在这样混乱嘈杂的老街边,他无疑是英俊到瞩目的。安问歪了下脸,眼里流露出困惑,但随即自己找到了答案,高兴地冲“卓逸群”挥挥手,打着手语:“你也在这里上学?”任延心里叹了声,走完了最后的几步,脸上收拾好表情,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觉悟,他准备跟安问认罪。“你已经跟任延见过了?”郑伯问。安问刷的转过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郑伯,“你在说什么?”“任延,你不是在跟他打招呼?”郑伯也被他搞得迷糊,笑了一声,“看来你们俩已经很熟悉了。”安问愕住,傻傻地站着,半晌,比出来的手语近乎一字一句:“你再说一次,谁是任延?”聪明如郑伯,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安问转过脸,死死地盯着几步之遥的任延,刚刚还兴高采烈的脸上渐渐冷静了下来,变成面无表情,继而抿咬着唇,脸色止不住地发沉。那并非是单纯的生气,更多的还混杂着委屈和愤怒东窗事发,任延自知死到临头,只能硬着头皮走完剩下几步。到了安问跟前,站定,喉结心虚地滚了一下,他才说:“早上好,……我是任延。”安问盯着他的眼眶渐渐湿润,眨了一下,近乎落泪的瞬间,他负气地狠狠推开任延,一个人埋头往前走。“哎”郑伯叫了一声,无奈地跟任延对视一眼,“你骗他了?”任延抬手蹭了蹭鼻侧,还好意思“嗯”,迈开脚步追上安问。“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那天在医院,我问你在哪里,你骗我说在家里,我是真的想给你药,看到你身份证才知道是你”安问甩开他手,咄咄逼人:“那你也可以跟我说实话!”“当时确实是脑子一抽,想你既然要瞒我,那我当面拆穿你应该很尴尬。”安问猛地站住,“那后来呢?我跟你说迷路,你来找我,你也可以说!”“我……”任延词穷,默了半晌,喉结滚了滚:“……我故意的。”“去死!”安问攥着拳头怒气冲冲往前走。为什么任延会是这个混蛋?安问匪夷所思,觉得老天跟他开了个大玩笑。他心心念念的任延,会拉大提琴,学习成绩很好,英俊高大充满正义感,只要念着他的名字,安问就会生出无穷的安全感,而不是现在这个这个打架、装逼、男女不分,还眼瞎撒谎的混蛋!“别生气了,我承认是我的错,喂……”任延试图去牵他的手。省实的学生们虽然形色匆匆踩着预备铃,但不代表瞎了所有人都看到任延在哄人还失败了。日,这诡异的,今天是不是要下雪?“我不想理你,你不是任延。”安问忍住眼泪和委屈,嘴巴瘪着,恐怕一张嘴就会哭出来。“我确实是。”任延好声好气。安问扭头就走,怕再多看一眼心态就会彻底崩掉。偏偏身边有人打招呼:“任延!”安问捂住耳朵,啊啊啊啊啊不能再听了!任个屁延!“任延,这你朋友啊?”朋个屁友!任延看着安问的背影,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我发小。”还笑!笑你个大耳光!“高一新生吗?”这句话提醒了任延,他闲插着兜:“喂,右转。”安问埋着头跟头小牛犊似的,直冲冲地往高一部走,听到声音,心里怒冲冲地哼了一声,攥着拳又闷头往高二部走。“五楼。”任延好心提醒。身后一声“噗”笑,“你发小好可爱。”安问绝望地闭了闭眼,觉得天都黑了。脚下被台阶一绊,身体往前扑的同时被一只手稳稳捞住:“这么生气啊?”任延在他耳边低声,深邃的目光无奈温柔:“连路都不会走了。”安问又想推开他,任延却是顺着手腕往下顺势一牵,将安问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掌心:“我带你去新班级。”一则新闻比他的脚步更快地飞到了十五班。“我的妈呀快扇我一巴掌快快快!我看到任延牵人手了!”?第十章
上五楼的学生乌泱泱的,都晓得快迟到了,脚步蹬得飞快。安问受不了出这洋相,轻轻甩开任延的手:“别碰我,不熟。”将一双手都插进校服裤兜里,看着怪拽的。十五班教室在五楼,跟AB班还有十四班连着,走廊最末一间教室是答疑室,尽头一边是男女洗手间,另一边则是高二年级理科组的大办公室,办公室的斜对面的楼梯拐角下,则是放值周用具的杂物间。安问保持着这种姿势从十五班前门而入,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上一秒还在谈论被任延公然牵手的那个人是谁,下一秒正主就出现在了眼前,看上去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所有人:哦嚯。教室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任延摸了摸鼻子,眼神越过众人,径直找到了最后一排的前同桌林松松,微微一撇下巴。延哥的命令根本不需要言语!林松松啪地一下站起来,对安问道:“新同学!嗨这里这里!你的位子在这里!”安问循声望去。这是靠近窗户的一组,那个跟他打招呼的男生已经麻溜儿从桌面收拾好了书包。安问被全班行注目礼,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还是点点头走了过去。“谢谢。”他比划着,两手大拇指往下压了压。“……啊?”林松松傻了。看来这个班里的人还不知道他是哑的。安问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摇了摇头。林松松恍然大悟:“……咽喉炎!”安问还没来得及无语,林松松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任延强势压低他,凑他耳边低声快速:“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林松松双目惶恐:“对不起,我冒昧了,含糊了,轻浮了。”最后一分钟预备铃打响,班主任钱一番抱着花名册进来,看了眼班里的状况:“都到了?哟,座位都找好了?正好,任延,”钱一番指指讲台旁边的座位:“你坐这儿,安问跟林松松坐。”任延:“?”
有没有搞错?讲台边一左一右两张座位,被所有人戏称为VIP雅座,是各科老师重点关照对象。“看什么?本学期你是重点关照对象,给我老老实实的,观察你个一个月再说。”敲敲讲台,“赶紧。”任延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当堂骂人的冲动,走到前排,砰的一声把书包一扔,拉开椅子大马金刀双手抱臂坐了下去。“那么是这样子啊,”钱一番讲话口癖贼多又啰嗦,清了清嗓子:“新同学大家也看到了,来,安问,上来跟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安问推开座椅,从教室后走到前排。他不紧张,只是弄不懂该怎么介绍自己,毕竟……“我叫安问,安心的安,问心无愧的问。”台下茫然,钱一番咳嗽了一声,也有点尴尬:“老师帮你写黑板上好不好?”安问点点头,钱一番从粉笔槽里捡起一根新粉笔,“安”“他说他叫安问,安心的安,问心无愧的问。”身后传来声音,他疑心地转过头,看到任延还是那幅纨绔坐姿,但说出口的话却很笃定。“你看得懂手语?”钱一番如获救星。任延自矜,只是稍稍颔首:“略懂。”安问垂下视线,与任延轻触。咔的一声,钱一番扔掉粉笔,“那行,那你再帮安问翻译翻译。”安问只好重新说,只是这一次,他的速度放缓了许多,动作也标准了许多:“我叫安问,听力正常,不会说话,但我打字很快,所以可以和大家用打字交流。我之前没有上过高中,只旁听过,没有擅长的特长,喜欢听音乐,偶尔会打一下排球,拉一下手风琴。”任延虽然恶补了半个月的线上手语课,但有些手势也是半蒙半猜,所幸安问比的很多手势是汉语的动作意译,他勉强能串联起来。话音落下,安问的双手也跟着一起落下,他抿了抿唇,转向任延对他微微鞠躬表达感谢。任延对他的感谢很不爽。安问是不会对“任延哥哥”鞠躬表谢的,也不会对“卓逸群”如此。他忽然微妙地意识到,在安问这里,他现在什么身份也不是了。莫名其妙的,台下响起鼓掌声,全班对着安问鼓掌,哗啦啦的,仿佛他刚才是做了多了不起的一番演讲。
安问愣了一下,眼睫弯起,两只手举在身前摆了摆。任延双眼不悦地眯了眯。他的发小有些过于可爱。钱一番拍拍他肩:“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来了十五班,那就是十五班的家里人,多用功少睡觉,别跟任延学坏噢对,”钱一番摸摸脑袋,“刚忘了哈,你得跟任延坐一块儿,这样,你坐第一排,任延后面。”他跟任延个子都高,这一调整,整个班的男生都跟着调,全排两人同一小组去了。安问的同桌是女生,叫严师雨,个子小小巧巧的,但长得挺漂亮,马尾辫又直又长地在脑后束成高高一束。“同桌,以后咱们怎么交流呀?”严师雨小声问。安问对此早有准备。下了第一堂课,他就去办公室找了钱一番,把自己智能手机里的电话卡交了出去:“老师,我不能没有手机。”他极快地打下一行字,眼尾下垂的漂亮眼睛里掩着紧张与拘谨。钱一番也跟孙向前及老邢讨论过,特事特办,既然学校收了他,那肯定要尽量照顾他的学习生活。他象征性地收下安问的sim卡:“虽然我不知道你有几张卡,但你愿意主动跟我商量就是好事,手机你今后就留着,不过上课自习玩游戏让我们看到,那该罚还是要罚。”安问点点头。他不知道,他来年级组办公室的这十分钟,教室里都炸锅了。“草,新同学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我可听说了啊,他成绩稳进A班!”
“真假的?那怎么来我们班了?”
“真的啊,理综能排前三!”
“牛逼。”卓望道也摸了过来,趴在靠走廊的窗台上跟任延隔空闲扯淡:“哎你们班内转校生呢?我们今天可是刚上课就被‘搞学分’一顿屌啊,说一整个A班还不如一外市的转校生。”“搞学分”和外市转校生同时站到了他身后。任延本来是想勉强理一理卓望道的,但考虑到他每次这倒霉劲儿,还是决定离他远点儿,免得雷打下来顺道劈到自己。“说话啊延,你今天好矜持。”卓望道像青楼揽客的。高雪芬拍拍他肩:“卓望道,我看你很喜欢十五班嘛。”十五班集体拿书做用功状。“高”卓望道跟猫受惊似的抖了一抖,狗腿地笑开了:“老师,我就是上厕所经过……经过……”“找转校生啊?哝,要按上期末的成绩,安问排名确实在你前面。”高雪芬挑了挑眉:“上期末倒退了五名,月考我等着啊,再退叫家长。”“卧槽安问?!”卓望道瞳孔地震。安问把他看作跟任延一伙儿的,冷心冷脸地看着他。“我去任延还说你可能要被退学……”卓望道语无伦次:“所以你是为了他才来十五班的吗?”安问比了个“x”,被当众说破的感觉并不好,他脸上刺挠,余光瞥了眼任延,用力抿着唇,将手语比得不容置喙:“当然不是,我又不傻!”“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卓望道看懂了他激烈的否认,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甚是宽慰:“要不然你可真是纯纯一个大冤种。”大冤种走回座位,敦地一下坐下。想生气了!下一节课是英语,他勉强收拾心情,拿出崭新的英语书,俯首认真预习起来。太全神贯注了,以至于身边严师雨“嘤”了一声也没听到。过了会儿,一张小纸条递到了他眼前,「真的是为了任延才放弃了A班么?」安问接过字条。这严师雨也真是的,好好一漂亮姑娘,字写的这么狂放。他一笔一画回:「不是。」纸条又递了回来:「你跟任延什么关系啊?」安问冷冰冰地回:「不熟。」「但是任延说你是他弟弟、好朋友、发小,他是骗子吗?」安问在“弟弟、好朋友、发小”的头衔中恼怒,想发火发不出,心里觉得难受,但难受之外,似乎又有点好受。别扭地回复:「不是骗子。」这个严师雨写字怎么这么快啊,他刚回过去,那边就又来了。「那你原谅他吗?」好越界的问题。英语老师孙向前踩着铃声进教室,“作业都收收啊,准备一下随堂测验。”“啊…………”教室里一阵怨声载道。安问的笔尖停住,抬起脸,先看了眼孙向前,继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为什么是小小的背影,窄窄的肩膀,长长的马尾辫
那么大一个一米八六的任延呢?!安问猛地扭头,刚刚还在纸条上龙飞凤舞的人此刻正襟危坐,鼻梁上架了一副薄薄的银框眼镜,优越的轮廓从侧面一览无余,偏偏转过来的目光却是那么无辜:“她忘记带眼镜了,我勉为其难跟她换个座。”安问气得把纸团揉成一团。严师雨敢怒不敢言,安问是不是大冤种她不知道,但她可真是个纯纯的大冤种!孙向前按小组分完卷子,瞥了眼两人:“安问跟任延坐啊,挺好,任延,多带带安问,争取帮他英语提上去。”任延接过卷子往后分发,装得人模狗样挺沉稳地说了声:“好的。”
余光瞥见安问似在打手语。孙向前果然问:“说啥呢?”任延按下他手,微笑道:“他说能跟任延当同桌真的太好了。”安问:“……???”
他生气了!真要生气了!任延捏住他手:“嘘,嘘”凑他耳边哄:“就一节课,就一节课好么?”膝盖轻撞他一下,“你看,我最贵的鞋子,为了见你特意穿的,允许你踩一脚。” 谁稀罕啊!安问瞪着他,脚尖踩上任延的,由轻及重,最后用尽全力地碾上了一脚。任延倒吸气攥紧了笔,但面不改色,保持微笑挤出三个字:“很荣幸。”随堂测验三十分钟,后十五分钟由同桌间交换试卷互相批改,孙向前随堂讲解。安问知道自己英语几斤几两,卷子攥在手中,莫名地不想给任延看。内心倔强了两秒,终究松了手。答案报完,任延满分,安问一片红叉。其实这张卷子并不难,班里能拿九十以上的比比皆是,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安问基础薄弱。孙向前讲得很潦草,只着重讲了两个句型的完形填空,任延听得百无聊赖,眼睛瞥到安问订正改错的侧脸专注无比,但耳尖和脸颊都泛着红。孙向前不拖堂,下课铃声响起,他的讲解也刚好结束,扔了粉笔收了教案,一秒也没多待。任延回到课桌边,从堆成小山的练习册和文件夹里抽出了其中一份。“问问。”眼前扔下了好几张卷子。安问抬起头来,不太想理他,乌黑的瞳眸冷冰冰的,恹恹地打了句“干什么”。“可不可以教教我?”任延心虚地抵唇咳嗽了一声,将卷子一张一张摊在安问面前。嗯……45分……67分……83分……124分……91分……145分一猜这就是英语的。安问瞪大眼睛,被分数震撼了。
“你生物都没有及格。”
“化学也只是刚过及格线。”
“你连论语都不会背?”
“物理也就是马马虎虎吧。”“慢一点。”任延在自己位子上坐下,与安问对视着,“你说得太快,我理解不了。”“你要我教你?”安问不情愿,“为什么不去问老师?”其实卷子早就在暑假补习时就讲透了。“丢脸。”任延冷酷要面子地说。安问抿了抿唇,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脑壳有包。”这句手语比起来太可爱了,任延真的忍不住笑。他的笑声是气息里哼出来的,介于少年的干净与青年的低沉,纵然严师雨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透明背景板,也经不住被他笑得红了脸。“确实,我脑壳有包,那你教么?”省实高中部的告白墙每天中饭、晚饭间都会清理公布一批当日投稿。开学第一天午休,有一则是这样写的:「救命我觉得任延被夺舍了!」?第十一章
任延是表白墙的常客。有关表白墙,省实的学生是这么总结的:我校表白墙内容一览有:
找饭卡、找钥匙、今天在山顶上找到逃课的任延了;
阴阳舍友、阴阳管理、今天体育课围观任延了;
体测加油、体测撒花、今天下自习跟任延同行了;
考试许愿、考试蹭蹭、今天跟任延排一队了。任延疑似被“夺舍”的内容一发表出来,下面几个眼熟的披马甲ID便迅速占领前排:“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一整个暑假没见,我男朋友为我魂不守舍呢。”
“是卷子不够吗,整天观察我男朋友,哼!”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现在在陪他午休,会照顾好他的!”任延没有关注这个帐号,也没时间刷手机,所以不知道自己已经当了一学年的西洋景,并且还得持续当个两年。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哄安问去吃饭。省实有四个食堂,两两分布在东西两栋楼里,新生初来乍到不知深浅,是会……
迷路吗?
不,不是,是会走到二食堂,吃到人生中最难吃的一顿饭,并花上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来试图遗忘掉这令人神思恍惚的味道。所有学生都传言,二食堂是教育局领导亲戚承包的,所以才有恃无恐,而因为其他三个都人满为患大排长龙,故而每餐都有赶不及的学生去当一次大冤种。任延现在就走在去当这个大冤种的路上。“我都说了我吃泡面就可以。”“你可以我不可以。”“那你也不用把我的泡面扔掉。”任延为自己的暴力处置找借口:“你爸爸让我照顾好你,不是吃泡面的这种照顾。”安问“哼”了一声,手机上打字飞快:「我不需要你照顾,而且泡面是福利院的奖励,只有做好事了才能吃的。」“福利院?”任延脚步猝然停住。安问表情磕绊了一瞬,轻描淡写挥挥手:“一看你就没做过义工。”任延想起他朋友圈的那张封面,猜测那应该就是他做义工时拍的。二食堂果然门可罗雀,每个窗口排的人一只手就可以数尽。任延带安问去充值,手把手教他如何操作机器,接着领他去窗口排队。“你排我前面。”他一扬下巴,示意安问向前。“为什么?”“怕你转身跑掉。”“……”过了会儿,安问头也不回地把手机塞他手里。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照顾到今天结束就可以了吧。」后面跟着俩拧眉发怒的红色emoji小脸。任延点点他肩膀,把手机递回去,「不行」两个字被他加粗加大字号,怕不够明确,还特意添了下划线。安问气绝。轮到他了,面对一众酱油色的热菜,他胃口全无,点了个勉强算有点卖相的凉拌黄瓜,和一个青椒红烧鸡块。走向座位时,发现任延两手空空地跟在身后。他狐疑,放下餐盘后问:“你不吃么?”表情一变,十分护食:“我不会分给你的!”任延在他对面坐下,嘲弄的表情很坏,但挺英俊。
“放心,不会有人跟你抢。”“那你呢?”任延微微一笑:“我不饿,忆苦思甜,保持身材。”妈的早上为了不迟到,真的只啃了崔榕给他的那两片吐司,这会儿连饿一顿,别说忆苦思甜了,都快赶上王宝钏苦守寒窑了。安问此前没想过人心险恶,更没经历过,不设防地尝了一大口后,他变得既想过、也经历过了。
人心,真的太险恶了!“你报复我?”安问艰难忍住表情,扔下筷子,眉头蹙得痛苦。“没有,其他三个食堂人太多,排队很久,怕你饿。”任延体贴地说,“而且万一你品味独特,喜欢呢?”安问做了个警告他的手势,但威慑效果近乎于无,任延反而笑了一声:“你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你倒是变得一点都不一样了。”安问很快地反唇相讥,“这样吧,趁午休,不如我们来谈谈。”任延欠了欠身,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料想安问要跟他算帐,帐是算不清的,试试看能不能耍赖抵掉。安问低头打了好长的一段字:「首先,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一个人也可以上下学吃饭上课,其次,我爸爸让你照顾我这件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不必为此有负担,最后,虽然我们小时候相处过几年,但我们真的不熟,可以吗?」任延接过手机,沉默地逐字看完:“首先,不是我照顾你,只是在跟你以朋友身份相处。其次,你爸爸在我这里谈不上有面子可以卖,更说不上是负担,最后,我们可以重新变熟悉。”“你很缺朋友么?”安问直白地问。任延怎么会缺朋友?数不清的人想跟他当朋友,他虽然日常只跟卓望道和篮球队的一起,但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呼朋引伴招摇过市。他眯了眯眼,脸色微微下沉,但没生气,只是淡漠地说:“不缺。”“那你不觉得我很麻烦么?”任延回得很快,但语气依然很淡:“不觉得。”他拿过安问的手机:“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对你隐瞒身份,但是”点进微信,被置顶的微信对话框消失了。他怔了一怔,往下滑。长长的列表里,并没有一个叫「任延(哥哥)」的帐号,而只有简单的“任延”两个字。“你……”他不敢置信地抬起脸,原本想说什么都忘了。安问坦然平静地与他对视。锁屏,输入他的生日试图解锁。手机嗡地震动,提醒密码错误。任延放下手机,静了许久,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变成一片淡漠的沉默。安问做好了他会发火的准备,没想到却只等来他释怀而很轻地笑了一下:“看来我是任延这件事,真的让你很失望。”他把手机推回给安问这边。安问眨了下眼,撇下视线:“我本来有卓逸群和任延两个朋友,现在一个都没有了。”“明白了。”任延点点头,从椅子上起身:“对你来说,任延有一个套子,你觉得他就应该那样。但是”他从安问身边擦身而过:“我凭什么要回应你的期望?”人消失地轻易,整个食堂人都快走光了,只有哐哐的清理不锈钢餐盒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里嘈杂地回响。安问迟迟未有动作,发了会不知道什么内容的呆,反应过来后,再度勉强逼自己吃了几口后,他起身,面无表情地将这些饭菜倒进垃圾桶,绕路去小卖部买泡面。卓望道来便利店买水,一眼就看到他白白净净又高挑的前发小。“哟,发小。”他自来熟地勾住安问肩膀,看了眼正在热水机前注水的泡面桶:“怎么吃泡面啊,我延哥呢?他舍得啊?”安问到现在都没把卓望道跟小时候的哪个对上号,只觉得他讲话奇奇怪怪的没个正经。他嫌弃地从脖子上拿开他手,卓望道没防,手甩下,顷刻间带翻泡面,滚烫的汤哗啦淋下“我草!”他骂了一声,蚂蚱似的跳开。泡面桶倒扣在地上,红汤和卷面一地狼藉。安问捂着发红的手,因为不声不响的,一时间所有人都无视了他。老板娘从柜台后走出:“小心点啊,我看看,没事儿吧?”卓望道叫最响,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受害者,拉过他手查看:“还行,没事就好。”卓望道欲言又止,一眼瞥见人群外的安问安静地转身走开。“喂……”卓望道追上去,拉住安问胳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看看你手卧槽。”他震惊地抬起脸:“你这个不行,要去校医院处理的,都起泡了。”安问轻轻地抽出,不敢用力,主要是疼。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望着卓望道,卓望道试探着:“……我带你去?”安问点点头。他没得选,因为他不知道校医院在哪里,要怎么看病,需不需要什么班主任的批条,也确实知道这种烫伤必须立刻处理,否则很可能会留疤。省实很大,校医院是初中部和高中部共用的,最近的路是爬上后山抄小径。卓望道是个体能废物,蹬两步就喘:“你跟任延闹别扭了啊?”理所当然地只获得了沉默。“任延一直记得你呢,不像我,早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翻相册都得猜半天才能对上号。”安问拍拍他手,卓望道不明所以地停下,看到安问冷着脸在自己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闭嘴。”卓望道恍然大悟地晃点着手指,脑门上灯泡啪地亮了:“我懂。”安问的神情无奈又生气,卓望道“哦哦哦”连声,“我现在就闭嘴,我现在就闭嘴。”到了校医院,是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姐姐在值守。不过也就仅限于“看上去”了,那手法粗暴的,卓望道一围观的都觉得疼了,呲牙咧嘴眉头紧缩的,恨不得能替安问喊疼。安问皱着眉,没受伤的那只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但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出。“什么表情啊,很痛吗?”医生姐姐扔下镊子和棉球,瞥了眼卓望道,“他都没出声,瞧你给吓的。”卓望道快憋死了,心想你没发现他不会说话也不会吭声吗!安问瞥了他一眼,眼神警告,卓望道懂,给自己嘴巴上拉链。小臂上妥帖地缠了两层透气的纱布,医生又给开了些药油,一边敲键盘,一边叮嘱注意事项和忌口,安问一一记下,她每说一点,他就认真地点一下头。“听到了吗?怎么半天不吭声呢?”医生不耐烦,“确定知道了?”安问只好对她比了句“知道了”的手语,继而歉意地笑了笑。“你……”医生讶然之后哑然,满脸歉疚:“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弄疼你了?我以为你一点声音都没有……就是不疼。”安问抬起双手,迫于受伤的缘故,他只能小幅度地做出“没关系”的手语,又摇了摇头。医生伸手摸了把他额头。看着无碍,但发缝间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疼的。“你这孩子……”她深吸了口气,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校医院的医药费统一由校园卡结算,卓望道抢着刷了自己的卡,帮安问拎着一小兜子药回教室。学生们都在午休,少数几个在写作业或小声聊天,安问经过讲台走回座位,将任延的缺席看得一清二楚。他书桌上摊着的那几张卷子还是午饭前的模样,可见他一直没回来过。钱一番猜得没错,安问果然有两张sim卡。他插进备用卡,花了两秒等待信号,但又把卡拔了,从微信里退了出来。趴下小憩时,心里负气地想,跟他又不熟,管他去哪里。下午两点开始上课,第一节课是语文,任延没来。“任延呢?”语文老师习惯性地折断一截粉笔,写下一行板书。“呃……上厕所了!”沈明辉帮着遮掩。“沈明辉,你是班长,老帮任延撒谎可不行。”语文老师似笑非笑,“让他下课后自己去钱老师那儿领罚吧。”沈明辉不说话了。任延在第二节生物课时姗姗来迟,站在门口喊了声“报告”,懒散淡漠,两手揣裤兜里,一脸无所谓地等着挨批。“站窗外听吧。”生物老师曾建之对拉低平均分的人没什么好脾气。任延果然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行啊”,仿佛曾建之是在邀请他,而他勉为其难给面子地同意了。他站到第一个窗台处,背对而立,听着这座回字形教学楼庭院中的蝉声。“安问。”曾建之点名,“总看任延干什么?”安问为自己的不专心而羞愧,没听到任延淹没在班里调侃声中的一声轻笑。等他再次忍不住转过头去时,发现任延换了位置,高大的身躯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了,那模样不是罚站,而是在等谁下课。窗户半掩着,安问看不清他的身影,终于安心听讲。下课后七八分钟,卓望道从A班摸了过来:“安问!安问!噗次噗次!”安问真搞不懂他一天天的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拟声词可以发出,作为小哑巴……他倒还挺羡慕的。任延已经回教室趴桌上睡觉了,一手垫底下,一手覆着后脑勺,指骨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但并不大,是一双漂亮干净又充满男人味的手。听到卓望道的声音,他的手指动了一动,似要转醒。安问推开椅子出去,卓望道来十五班熟得跟回娘家似的,嗓门儿也没收着:“你中午不是不吃饭吗?我跑去给你买了点面包。”“我靠,卓望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刚从洗手间放水回来的林松松起哄。卓望道笑骂:“管好你自己。”安问懒得跟他客气,十分自然地接过了面包和牛奶,敷衍地打了个“谢了”的手语,一扭头,发现刚还好好睡着的任延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一脸黑沉地盯着安问和他手里的吃的。安问脚步凝滞,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哼,想吃面包是吗,饿死你!?第十二章
经过过道时,垂在身侧的手被任延一把拉住。安问反应很快地扭过头,瞪着任延,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话。虽然是无声的,但任延还是看懂了。安问说:“不给你吃。”任延:“……”安问鼻息轻哼,把手扯了出来,红豆吐司面包袋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卓望道为什么给你送吃的?”任延盯视,还是卡士的酸奶,一看就是特意挑选过的。安问不理他,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了回去,把袋子拆开,把嘴塞满,不给自己说话的余地。……噎到了。任延沉默了会儿,动手帮他把矿泉水瓶盖拧开。要喝他拧开的水吗?他们可是在闹别扭!在冷战!如果喝了任延亲手拧开的水,岂不是像吃了嗟来之食!安问对他怒目而视,任延冷哼一声:“爱喝不喝。”扭过头去懒得理他。安问把瓶盖拧紧,很有仪式感地过了两秒,再亲手拧开,咕咚咕咚灌得大口。严师雨全程围观,搞不懂怎么早上还好得要当同桌的俩人,现在就一副老死不相往来了。作为一个女生,她的眼睛显然要比睁眼瞎的任延要敏锐得多。“小同桌,你手怎”安问眼疾手快,强势往她嘴里硬怼了片吐司,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讲。严师雨艰难下咽,期期艾艾:“……你手怎么……这么漂亮。”安问对她比了“ok”的手指,又竖起大拇指,唇形说:“nice。”严师雨内心负罪感极其强烈,因为中午午休时她还在自己的闺蜜小群里说安问长得很有少年感,是她的审美狙击。2这一节课是自习,下一堂是自由活动课。安问被烫到的是左手,不影响写字,自习课笔不带停地刷完了刚刚曾建之留下的生物练习卷,把严师雨直接看呆了。“我能请教你几道题吗?”严师雨小心翼翼地问。安问点点头,拿过她正在写的数学卷,严师雨赶紧指了指自己不会的那几道小题。但是安问不会说话,怎么教呢?他把每一步步骤都写得很详尽,每写一步,就停下来等严师雨的反应,确定她看懂后,才进行下一步。“内个……下节课是自由活动课,你……打算干嘛呀?”小姑娘的声音文文静静的,尾音上扬可爱,由不得任延听不到。原本写得流畅的笔尖停下,耳朵忠实地支起。支起有个屁用,他又不知道安问说了什么。省实的自由活动课确实很自由,并不会有老师来占课补习,体育器材只要申请便能借出使用,与此同时,图书馆和室内羽毛球馆也对学生开放。安问在本子上写了一行:「熟悉校园。」严师雨:“哦……你想逛逛学校呀,也对……”她怪可爱地点点头,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作业本,笔尖在上面妆似认真地写写画画:“我可以陪你哦不是,是带你,带你逛。”这真是意外之喜,「不会麻烦你吗?」严师雨的语气更甜更乖:“不会,你教我写题,就当我谢谢你啦。”划算!安问觉得这是桩公平交易,对她伸出小拇指。严师雨不敢妄动,安问抬了抬眼神,把小拇指更近地凑到她眼前,晃了晃。严师雨灵魂爆炸七窍升天神思恍惚,小心翼翼地勾住他手指,与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安问是一个有计划性、目标感的人,立刻在便签纸上一条条列下待会儿的熟悉目标:认路、分清四个食堂、文体馆、熟悉体育课所属操场……并不知道他身边看上去静若处子的严师雨,手指和内心都已经动若脱兔:「dddddd救大命姐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