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摇了摇头，这样闷燥的天气，她是半点热的也不想碰。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身上又起?了一层黏腻的细汗，裙衫紧紧贴着?皮肉，黏糊糊的湿，难受极了。

见她热的厉害，时莺赶忙取了团扇，坐在软榻的脚墩上轻轻摇着?：“小姐静静心，奴婢给您扇着?扇子，一会儿就不热了。”

舒缓的凉风拂过，明姝总算舒展了眉头，慢慢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莺儿，明日苏家就要来人了吧？”

“是啊，明儿上午苏公子就要带人来家里下聘了，早上我去前?院拿衣裳的时候就听那些婆子说，卫老爷特地让人去请了族里的几位长者来商议，可见卫老爷很是看重您这门亲事。”

这时候，碧瑶端着?一碟洗好的荔枝过来，喜盈盈地接话道：“卫老爷对咱们小姐真是没?话说，奴婢听说，他?老人家给小姐添箱陪嫁的那些铺子可都是临街旺铺，往年盈利几百两，多少人眼红着?呢。”

“可是咱们老爷夫人给小姐准备的嫁妆也不少啊，这要是在京城，估计那箱子用十几辆马车也装不完，老爷就咱们小姐一个女儿，肯定是要风光大嫁的。”说起?这个，时莺一副与荣有焉的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变得有些愤怒，“都怪那该死的陆狗官，害得咱们小姐有家不能回?，成婚这么大的事也随便对付过去了……”

明姝顿时脸色一僵，双眼缓缓睁开，无神地看着?某处。

意识到?自己失言，时莺立马遮住嘴，“小姐别生气，奴婢说错话了。”

明姝翻了个身，面朝着?窗户，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用扇了，你们出去吧，我想安静地睡会儿。”

“小姐，奴婢……”

时莺还想说什?么，被碧瑶一把拉住：“那小姐睡会儿，有事叫我们。”说罢便拽着?时莺出了屋。

俩丫头沿着?薜荔垂落的走廊走到?水井边的树荫下，碧瑶转过身，板着?脸对她一顿数落。

“你看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嘴上就没?个把门的。”

“我说的是事实嘛，小姐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不都是那狗官陆晏清害的吗！”时莺梗着?脖子，满脸不服气，“哼，可别让我见到?他?，他?要是再?敢欺负咱们小姐，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你还越说越来劲了是吧？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小姐面前?别提那个人，平白惹得小姐伤心。”碧瑶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苦口婆心劝她，“再?说了，小姐马上就要嫁给苏公子了，哪里还轮得到?你去跟那个人拼命，还有，这话以后可别当着?苏公子的面说，免得又生出什?么是非。”

“好好好，我知道了，哎呀，碧瑶，你说你就比我大一岁，怎么整天跟个老婆子一样啰嗦，小心以后没?人敢娶你啊，哈哈哈……”

“瞎说什么！”碧瑶羞红了脸，嗔笑着?作势要去打她，“看我不撕你的嘴。”

时莺把手往腰上一放：“你来啊，看咱俩谁撕谁的嘴！”

说着?俩人就闹成一团，她挠她痒痒，她踩她鞋子，你追我，我追你，直到?俩人都满头大汗才停下来。

“打住……打住，我认输。”

“哈哈，就说你打不过我吧？”

“那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让着?你。”

时莺扶着?气喘吁吁的碧瑶找了片阴凉地席地而坐，两个姑娘背靠着?背，手里抓着?一片葱绿的树叶。

“碧瑶，你说，小姐总算摆脱顾家那个负心汉，还马上就要嫁人了，可怎么瞧着?不太高兴呢？”

“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小姐一向?心思重，有什?么事总喜欢藏在心里，不愿给别人说。”碧瑶望了眼居室的方向?，“我猜可能是想老爷夫人了吧。”

时莺一手捧着?脸，重重叹了口气：“别说小姐了，出来这么久，我都想我娘了。”

“你娘在夫人跟前?伺候着?，等咱们一回?去就能见着?了。”宽大的树叶在碧瑶指尖转动着?，她垂着?眼睛，脸色平静，“不像我，我连我娘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这破嘴，又说错话了。”时莺拍了拍嘴巴，转过身抱住她的肩膀，“阿瑶，你别难过，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姐姐，我娘就是你娘。”

碧瑶定定看了她许久，缓缓绽放出微弱的笑意：“嗯，你娘就是我娘。”

时莺抬头望天，想到?什?么，忽然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小姐都要嫁人了。唉，其?实我一直都盼着?这一天，可这一天真来了，我又有点难受。”

“这有什?么好难受的。”碧瑶不以为意道。

时莺眯着?眼睛想了想，低声喃喃道：“咱们俩从小跟小姐一起?长大，我早把小姐当作自己的亲人了，能亲眼看着?小姐出嫁，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可……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想流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着?说着?，她眼里忽然闪烁起?泪花，话语尾声都哽咽了。

“傻姑娘，大喜的事你哭什?么？小姐苦尽甘来，往后的好日子多着?呢。”碧瑶摸摸她的头发，将她脸前?垂下来的那一绺发尾绕到?耳后，“再?说小姐嫁过去以后又不是不要咱们了，我们会一直陪着?小姐，将来还要照顾小姐和姑爷的小小姐或小公子。”

“嗯！”时莺抹掉眼泪，高兴地点点头，总算转哭为笑，“你这么一说我更期待了，小姐如花似玉，姑爷貌比潘安，他?们以后生的娃娃肯定很漂亮，也不知道第一胎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唉，我要是能预知未来该多好啊。”

“快别说了，小心叫人听见，说你不害臊。”

“那有什?么的，人都是从娘胎里出来的。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说这个怎么了？我就说我就说，我偏要说！”

“……”

昼夜交替，一晚又过去了，明姝起?了个大早。

婚嫁讲究六礼，纳采、问名?及纳吉都已经走了过场，今日按算命师择定的日子是为纳征，也就是下聘。

苏时卿从小就没?了父母，又无兄弟姐妹，所以请了一位名?叫周暄的老者与他?同去，据说这位老先生当年跟卫长风还是同僚，只是卫长风后来被提拔为京官，而这位周老先生一直留在故乡做县丞，在当地百姓中口碑极佳，德高望重。

这一日，前?来送聘礼的苏时卿穿着?一身殷红底玉绸袍子，上头绣着?五幅棒寿团花，与往日的装扮大为不同，多了几分雍容华贵，笑意盈盈的面容如春风拂晓，举止间温文从容。

在外头凑热闹的街坊邻居都纷纷夸赞道，这位孙女婿风姿维雅，儒雅淳正，非百年世家养不出这样的气质。

外头一片融洽笑声，明姝的闺房里也是语笑喧阗，好不热闹。

因时间仓促，最后在卫长风做主下，算命先生选了个离得最近的黄道吉日，也就是六月十六。

六月初六，距离大婚之日还有十天的时候，明姝按照习俗，去城郊兰若寺祈福。

江茵怕她人生地不熟的出什?么事，便陪她同去，二人到?了观音殿，各自上了三炷香后江茵就和几个丫鬟退到?殿外候着?了。

殿内空旷明净，明姝跪在蒲团上，垂首闭目，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心愿，毕后，她没?有急着?起?身离开，而是摸着?手腕上的檀珠，朝观音像默念了几句，叩首跪拜后才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