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出了大殿,明姝便瞧见庭前?香烟缭绕的龙鼎石雕香炉前?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速度很快,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刹那间,仿佛有针扎中了眼皮,她的睫毛猛地一跳。
察觉到?她脸色苍白,江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但前?方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便以为她是太过疲惫。
回?去的路上,明姝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一直托腮望着?窗外,也不说话。
直到?进?了卫府,她紧提着?的心才总算放下来,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傍晚,吃罢晚饭江茵独自一人来到?明姝房里。
一进?内室就见她正坐在窗前?绣花,离近了一瞧,那绣棚上绣着?的并蒂莲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出自细心人之手,,且这人不仅心思细腻,绣技还极好。
江茵用帕子掩着?嘴,冷不丁地笑出声:“还说不在意这门婚事,可见这话是骗人的。”
“不过是闲着?没?事打发打发时间,”明姝放下针线活,把针线筐放到?一边,让江茵坐下。
姐妹二人相视一眼,江茵看见她双眼下布着?一片不易察觉的乌青。
“呦,你这是又熬夜了不成?这可不行啊。”
明姝揉了揉眼皮,叹了口气说:“这两日总是睡不好,也许是我思虑太重,眼看婚期将近,我总觉得自己寝食难安,表姐,你说这是为何?”
江茵了然地点头,微笑道:“我听说女子出嫁前?往往都会胡思乱想,这很正常,换作我估计也一样,不过一直这样熬下去也不是办法,除非你这花似的脸蛋不想要了。”
“其?实我是害怕,怕婚后……”明姝微微点头,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欲言又止。
“傻妹妹,苏公子这么好的人,你还怕自己嫁给他?将来会不幸福吗?”江茵安慰道,“你这丫头从小就心地善良,连地上的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像你这么好的姑娘定是有福报的,放心吧。”
明姝低头,又揉了揉眼睛:“世事变幻,以后的事谁能知道呢?”
“你呀,就是想太多。”江茵摸了摸鬓边的步摇,露出笑意,“苏时卿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寻,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羡慕你呢,人家都说你们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你呀,就好好珍惜吧。”
明姝淡淡地笑笑,眼尾爬上一抹忧愁:“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太顺了,顺的让我心里莫名?不安。”
江茵纳罕道:“看你这话说的,顺了还不好?”
话音未落,时莺捧了饮子进?来,江茵端了一盏冰乳酪尝了一口,顿觉浑身热气都消散了不少。
转头一看,明姝正眼巴巴地盯着?桌上另一碗冰乳酪,江茵笑笑,问:“你怎么不吃?”
明姝看了最后一眼便把脸转了过去:“我吃不得冷的。”
不等江茵开口问,时莺便笑着?解释道:“小姐这两日避寒,碧瑶正给小姐做杏仁酪呢,一会儿就端来。”
听她这么一说江茵就明白了,看着?时莺给明姝忙前?忙后,又是摇扇子,又是擦汗,她意味不明地叹气道:“到?底还是自家的丫头贴心啊。”
明姝才捏了枚娇艳欲滴的樱桃送进?口,吐了核后方问:“怎么?表姐院里的婢子让你不如意了吗?”
江茵吃着?冰乳酪,脸上笑意冷淡:“那倒不是,那几个丫鬟干活都利落着?呢,只是……我说到?底不过是个外客,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有什?么事我也不敢使唤谁,更不敢挑谁的错。”
这话听着?不大入耳,时莺停下手上的动作,和明姝相视一眼,然后笑盈盈道:“表小姐,卫老爷平日里不大过问府里的杂事,那些个婆子丫头们都自在惯了,要是惹您不高兴您告诉奴婢,奴婢去说说她们。”
见俩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江茵掩着?唇“扑哧”一笑:“我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们怎么都还当真了。再?者说,就算她们真怠慢我又如何,左右也住不了几天了,等你三天回?门我就回?金陵去了。”
想了想,明姝问:“表姐还是要走?”
江茵摸摸垂在身前?的头发,微微笑道:“得走啊,你一嫁人,我就更没?有理由?住在这儿了。”
本想挽留,可不知怎么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表姐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忽然间,气氛有些沉重,江茵把碗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好了,先不说这些了。”
过后,她拿起?身旁的剔红矮盒,打开盖子从里头取出来一对赤金缠丝手镯,对明姝说道:“阿窈,过几天你就要出嫁了,姐姐没?别的贵重东西送你,这对金镯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今日我把它送给你,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定要收着?。”
明姝只扫了一眼便连忙拒绝:“不行,这镯子对你很重要,我不能收。”
“让你拿你就拿着?。”江茵把镯子塞进?她手里,目光悠悠地一闪,“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你说的吗?要往前?看。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平淡的一句话,听得屋里几人心里都不好受,一下子又想起?她那枉死的爹娘,不紧又对她可怜的身世感到?悲痛。
明姝拭了泪,细声道:“谢谢表姐,我定会好好珍惜的。”
银河低垂,暮色之中星辰熠熠,月光流泻在花木之上,四下一片寂静。
婆娑绿阴树,斑驳青苔地,扶疏叠翠的常春藤下,一道姝影袅袅婷婷。
明姝坐在秋千上,手里摇着?团扇,望着?天上的月亮。
也不知坐了多久,夜露浓重,沾染了她的衣裾,她盯着?地上的草丛正在呆呆出神,却看见一双皂靴踩在了青苔地上。
她的目光顺着?靴子一路往上,鸦青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绣着?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祥云宽边锦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
明姝望着?他?,默默想,这个人单看外表的话,可真像个锦衣玉食、骄奢淫逸的公子哥。
苏时卿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便转头看着?树上的风灯,问:“看到?我怎么不惊讶?”
“想事情?想得有点走神了。”明姝伸手把脸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继续扇着?扇子,“你怎么来了?”
“陪先生下了一晚上棋。”
他?的目光停在她身上,一身淡绿长裙,衬得肌肤细润柔腻,三指宽的束带将那细腰勾勒得不盈一握,头顶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腮边两缕发丝随风拂动,凭添几分诱人风情?。
月光透过树叶如一缕缕银线,在她的面容上流转不定。
苏时卿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忽然在这一刻微微荡漾起?来,如一颗石子砸落在久无人寻的深潭,泛起?层层涟漪,肆意泛滥。
“近几日还是睡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