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卿意味不明地一笑：“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说罢便拿起一快烤肉慢腾腾地吃起?来，心情好的时候才分几块给她。

明姝喜笑颜开，同时又有些别扭，不过?最终她还?是屈服于原始食欲，接过?香喷喷的兔腿既忐忑又微微雀跃地小口啃食起?来，直到?吃得满嘴肥油才停下。

抬头恰好迎上苏时卿戏谑的笑意，明姝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扭脸背对?着他，从袖口拿出绢帕轻轻擦拭着嘴角。

不时，听到?身后窸窣响动，她懵懂地转过?身，见面前男人从腰间取下一个囊，便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看后问他：“这?是什么？”

原本正望着远方出神的苏时卿闻言侧过?脸扫她一眼，简截了当地答道：“酒囊。”

明姝眨动着莹澈的眸子，又问：“里面装的什么？”

“酒囊酒囊，除了酒还?能是什么？”苏时卿万般嫌弃地又瞄她一眼。

“我当然知道是酒。”明姝红着脸说，“我的意思是，这?里头装的是什么酒？我哥哥说，这?世上的酒分好多种呢。”

苏时卿把酒囊拿起?来摇了摇，然后拔开塞子，凑到?跟前闻了闻：“这?酒叫桃花酿，是一个友人送给我的。”

明姝盯着他的手，满脸期待：“我能……尝尝吗？就一口。”

他愣了愣，脱口而?出：“不能。你一个小女娃喝什么酒，要是醉了我岂不是罪加一等了。”

明姝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可真是小气！”

苏时卿不以为意，举起?酒囊喝了起?来，就着火堆上油汪汪的烤肉，吃饱喝足后舒服地砸着嘴，躺在草堆上，望着被树荫遮去的天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明姝坐在树杈上，凝视着被烧得噼里啪啦的木头：“我叫明姝。”怕他不知是哪俩个字，又急忙补充一句，“明月的明，文姝的姝。”

“明姝。人间无正色，悦目即为姝，是个好名字。”他继续望着天。

明姝点点头，眉开眼笑道：“你真有眼光，其?实我也觉得我的名字很好听，这?是我娘给我取的。”

许是嫌她聒噪，苏时卿翻身背朝着她，闭上眼睛缓缓说：“我要休息了，你自己?能回去吧？沿着刚才来的那?条小路一直往南走，中途有几个分叉口，不必理会，一个劲儿只?管往前走就是。”

这?是撵人的架势。

眼看日薄西山，天色渐晚，明姝也不好再多逗留，便站起?身，拍拍裙摆上的灰土，转身之际又望向那?个蜷缩着腿“醉卧草间”的少年。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卫氏家规里有一条，不可夜不归宿，否则就要受罚，这?么晚了，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难不成?就睡在这?后山上？”

“你这?个外孙女倒是把卫家那?枯燥的一套记得熟练。”

苏时卿举起?手挠挠耳朵，不耐烦地催促一声，“赶紧回吧，别扰我清闲。”

“知道了，我这?就走。”明姝伸了个懒腰，想起?什么又不死心地追问，“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苏时卿懒懒散散地回头对?她一笑：“我只?说让你问，又没?说一定要回答你。”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明姝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简直就像狐狸一样狡诈！”

“多谢夸奖。”他曲起?一条腿躺平，抓起?一片巴掌大的树叶遮住眼睛，“太阳就快落山了，你再不走可就回不去了，难道你想跟我孤男寡女地露宿荒野不成?？”

明姝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家伙未免太口无遮拦了些，如他这?样出言无忌之人在那?些向来讲究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世家子弟跟前是很不讨喜的，甚至一个不慎就得罪了人，再者又想到?，她自晌午吃罢午膳就偷偷溜出来了，院里的丫头们一直找不到?她估计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想到?这?，她这?才开始感?到?心急和恐慌，扭头朝来时小路拔腿就跑。

跑出十来步忽然又停下，瞧着四周遮天蔽日的丰草长林，不由生出怯意。

犹豫了半天，她攥紧小手，转身往苏时卿那?头大喊：“喂，我娘说，山上有会吃人的大野狼，我害怕……”

本就无风的林子霎时一片宁静。

苏时卿哈哈大笑，期间来回变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坐起?来，一直盯着她的脸。

一瞬间，明姝白脸涨得通红，正想开口说什么，就见他捡起?弹弓站起?来，慢腾腾地朝她这?儿走。

“你娘还?说漏了一句，这?山上的大野狼不仅会吃人，还?专挑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吃。”他站定在她跟前，笑着打量她，“就像你这?样的。”

明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往前拖：“你护送我回去，今天的事我绝对?保密，我向你发誓。”

弹弓在他手里顽皮地转动，他笑：“不够，外加一壶兰陵美酒。毕竟，我辛辛苦苦烤的兔肉你可没?少吃，是吧，小小姐？”

明姝咬咬牙，隔着袖子抓住了他的胳膊：“成?交。”

弯弯曲曲的的土路上，明姝一直攥着苏时卿的衣袖紧跟着他，起?初两人都?不说话，只?管赶路，明姝感?到?无趣，便主动与他白话。

“喂，你既然拜我外祖父为师，怎么不好好读书做功课？听我娘说，外祖教?过?的学生都?大有作为，出仕则加官进爵，功名富贵，哪怕是弃文从武的，上了战场也都?建功立事，立下汗马之劳。你可知道，我外祖不轻易收学生的，而?你却一点也不珍惜向他学习的机会。”

默了半晌，苏时卿放慢脚步，侧过?脸望向她稚嫩的面庞，嗤嗤一笑：“你小小年纪功利心怎么这?么重？”

明姝不解，挠了半天脑袋：“我说的不对?吗？我爹总跟我哥说，男儿生来就是要保家卫国?的，你身为读书人，难道不该以学业为重吗？否则日后怎么科考，怎么为朝廷做事？”

苏时卿皱了皱眉，低哼一声：“行事得益与否，不在于名利所得，我从来都?不在乎能否拥有高官厚禄、府第门楣光耀与否，我生来志在四方，脚下的路又不是非这?一条青云路不可，于我而?言，读书只?为观古今长见识，圣贤经学我读，旁门左道我亦读，难道说，人活在世上，做什么事都?一定要奔着名利而?去吗？我看不是。”

这?些话听得明姝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她想了想，问：“照你这?么说，将?来你不打算入仕，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苏时卿想也不想便答：“侠客。”

“侠客？那?是做什么的？”

“这?所谓侠客，便是无拘无束，仗剑携酒走天涯之人，走到?哪里算哪里，要么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要么醉卧花间潇洒快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明姝认真地思考起?来：“可我听人家说，男子读书就是为了考取功名，你这?样反其?道而?行，就不怕我外祖父恼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