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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关山居,天青烟雨,泠泠雨水顺着屋檐而淌下。

姜时愿有些怅然,伸手?接住微雨,却觑见掌心之上,从白玉桥上走来拨开云雾、擎伞缓缓走来的身影,姜时愿喜上眉梢,拔步奔向雨中,雨水绰约,她的身姿娉婷茕立,扑入男子?的怀中,抬起?清丽的五官,语气掺着娇意,问道:“阿浔,你怎么来了?”

“阿愿,为?何?不?等我过去接你,而是跑过来寻我,你瞧,你的衣肩都湿了。” 沈浔微微俯身,侧脸如玉,颇为?怜惜地看着她肩上因烟雨浸湿后而演变成的万寿菊黄,比蟹壳黄还深上一层,不?过,无?论是什么颜色在他眼中都同样美得惊心动魄。

“因为?我不?想永远只是让你等我,阿浔,我亦可以主动奔向你。”姜时愿莞尔一笑,眼里俱是浓情蜜意,“雨中、浓雾亦或者荆棘,都不?是阻隔我奔向你的理由。”

沈浔闻言却有神伤,垂下眼睫,颤颤翕动,他问得破碎:“这个期限是永久吗?阿愿,你会永远奔向我吗?”

“当然,你我是夫妻,自当互相?扶持,相?濡以沫。”姜时愿打量着他的软弱,柔声问道:“阿浔,是什么让你如此不?安?”

“没有。”沈浔淡然一笑,牵起?阿愿微凉的柔荑,亲捏着她的指尖,道:“我们回去吧,阿愿。”

夜幕深深,月明星疏。

雪势犹浓,春寒彻骨。

阿愿换下湿透的外衫,刚举起?玉臂挂在木施上,倏然一双手?环住她的盈盈细腰,颇为?书生气的手?交叠在她腹前,她坠入一个满是清冷的怀抱。

力道之大,几乎将她勒得气绝,她难受得呻吟一声,身后之人才恍若清醒,卸了力道。

沈浔抵在她的颈窝,轻轻地揉搓,似是兽类寻求主人的安抚。

他只是抱着阿愿,却一言不?发,阿愿看不?清他的神色,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阿浔....”姜时愿轻轻唤他,沈浔闷在她滑嫩如绸的肌肤上轻应,他听见她的声音如江南言语,诉不?尽的婉转柔肠。

“阿浔,我在想,等兄长的冤屈昭雪,罪人付出代?价,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带上袁黎,离开离开典狱,离开汴京嘈杂,隐居山水作伴。隐居山水,平安喜乐,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你看可好?”姜时愿在脑中畅想未来之景,甜蜜涌上心头:“我们一起将他抚养成人,教他识文写?字,然后看着他娶亲生子?。”

“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隐居山间....”

说及此,姜时愿脸上微微染上酡红。

沈浔闻言埋在她颈窝处低低笑出声,“阿愿,事有变故,不?一定按你所想发展。”

“你这是什么意思??”姜时愿转过身,看着他深藏笑意的眼底。

沈浔俯下身,吻上她的唇,唇齿交缠,难舍难分,晶莹的银丝相?连...

过了许久,待她浑浑噩噩,几欲软下身子?,沈浔这才自断情愫,松开了她,额间相?抵,嗓音中俱是浓情蜜意:“我的意思?是,阿愿,事在人为?,可能?不?止三人......”

“啊....”姜时愿后知?后觉才懂了沈浔的意义,又羞又恼地去掐他的腰间,可惜沈浔的腰肌紧实,竟无?一丝余赘,害得阿愿自讨苦吃,反倒累了自己的手?。

姜时愿羞愧难当,转而红着脸卧在拔步床上,佯装休息,沈浔含笑着帮她熄了灯,推门而出。

沈浔提步迈出门槛之时,寒风凄雨倒灌而入,他的笑意也瞬尔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远望风雪,玄衣擎伞,身影伶俜,藏于深沉夜色之中,是化?不?开的沉郁和孤寂。

沈浔眺望夜色,雪色茫茫从天而降,前所未有的疲倦之色漫上他的眉眼。

他深深叹出一口气,白雾弥漫又转瞬消散。

他活在煎熬之中,每时每刻都在谨小慎微地护着他的秘密,他没有办法停歇,亦没有办法收手?,他更没有办法承受秘密揭开的代?价,所以他从不?敢回头,可是....他乃人,肉.体凡胎,也会累。

沈浔甚至生出了种自我毁灭的想法,疯狂,不?顾一切,但又紧接着被理智强烈按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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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派去跟踪上官女?官的暗探递来消息,沈浔在旁研磨,手?中动作缓缓打量着姜时愿的神色,姜时愿盯着纸条,娥眉微蹙,纸条上详细记载了上官的日常起?居,细节到何?时何?地去了哪条街巷,去了哪条铺子?,以及交易了什么。

“怎么了,阿愿?”沈浔道,姜时愿揉了揉太阳穴,将纸条搁下,道:“我要?去趟东宫。”

沈浔倒拿研磨石,墨汁顺着他修长的指尖淌下,姜时愿赶紧掏出绢帕,仔细帮他擦拭墨汁,叹到沈浔为?何?会如此不?小心,沈浔笑着顺着阿愿的话接下去,余光却觑向几上的纸条,飞快地瞄到“鬼市”和“天启药铺”等字眼,心中松下紧弦,道:“阿愿,需要?我陪你同去吗?”

“不?必了,我能?处理好。”姜时愿笑道。

“好。”沈浔贴心嘱咐,“万事小心。”

待姜时愿走后,白无?常忽然从珠帘之后现?身,搓着手?掌,颤颤巍巍地说道:“沈大人,难道就不?怕那位姓为?上官的女?子?是魅吗?”,沈浔低头一笑,敛目斜视白无?常,白无?常顿时懂了沈浔的意思?,若是上官当真?是魅,沈浔定不?会悠哉悠哉地停留在此。

“万寿宴遇刺失败,魅怕是不?敢再轻举妄动,定会安分守己,那咱们该怎么做才能?引蛇出洞呢?”白无?常问道。

沈浔阖上眼帘,将纸条放在笃笃跳跃的火焰上,燃烧殆尽,闻到熟悉的烟火香,沈浔这才松了松眉头的阴郁,“等一个机会,希望阿愿能?为?我创造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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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灵萱和祁钰乃一母同胞,皆是皇后玉氏所生,兄妹俩情深义厚、无?话不?谈,只不?过,不?知?何?时,祁钰待祁灵萱不?似之前亲热,经常避而不?见,相?见相?谈也仅是寥寥,反之与新?来的上官女?官愈发亲密,这口气一直在祁灵萱心中堵得慌,一直找不?到气口发泄。

近日皇城怪事连连,父皇又病卧在榻,母后忧思?过重,侍疾在旁,祁灵萱的心中忐忑难安,不?知?找何?人倾诉,遂寻来了东宫找太子?哥哥商议。

博山炉中焚烧着鹅黄帐中香,馥郁香云缓缓从镂空的雕花孔中缓缓吐出,幽趣且韵长。

谁料,茶刚过一盏,祁钰还没发话,上官筱便开始打发人了,“太子?还有要?事在身,公主殿下不?妨先离开....”,上官筱话还没说完,祁灵萱直接一盏茶泼了上去:“你算是什么东西,竟对本宫指手?画脚,哥哥抬你给你三分脸面,你却蹬鼻子?上脸!”

上官筱连忙跪下,泣声求饶,祁灵萱不?依不?饶赌气说要?将她送去刑部长点教训,倏然,清亮的箍掌声同呵斥声响起?,火辣辣地疼在祁灵萱的脸上,又烧又灼。

她捂着脸颊,看着全然陌生、淡漠的祁钰,眼里满是欲坠未坠的眼泪,眸光莹莹,仍是不?思?议:“太子?哥哥,你打我,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掌我...”

祁钰胸腔起?伏,青筋暴起?,他扼制住自己正在发颤的左手?,正欲解释,谁料祁灵萱根本不?听她解释,扔下生辰那日祁钰耗费心血、请百名匠人为?他打造的珠钗。

珠玉碎裂,情意断绝。

祁灵萱哭着跑出去,差点与姜时愿撞了满怀,姜时愿看永安公主双眸羞红、泪意婆娑的样子?,心觉微妙,刚想出口询问,谁料又听正殿传来一名女?子?慌张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别吓下官......求您...”

姜时愿扫了一眼祁灵萱落寞的背影,又听正殿女?子?的撕心裂肺,选择要?事,匆忙抵至正殿,只见太子?祁钰晕在上官筱的怀中,上官筱惊慌失措,清丽的脸上满是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