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当然是维克托妥协了他觉得没有谁能在家庭主妇的威严下不屈服。
他羞愧地坐在床上看着宽子忙东忙西(他不被允许站在地上碍事)。让一位令人喜爱的四十多岁的女士给自己的房间打扫卫生这事要是被莉莉娅知道了,自己肯定会被她臭骂一顿。
“那个……小维啊?”宽子背对着他擦着柜子,突然出声问道:“你这段时间,在我们这儿住的还算习惯吗?”
“当然,”维克托挺直脊背回答道,“我很喜欢长谷津事实上,这里好到让我都没怎么想念过圣彼得堡呢。”
“那就好……”然而宽子明显没有放下心来。她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转过身来担忧地看向维克托:“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说出来哦,千万别像我家勇利似的,老是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
勇利在隔壁戴着耳机听歌,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嗯……”维克托低着头思考了一会,慢慢开口道,“不瞒您说,我最近确实在考虑一些问题……”
维克托听着宽子关上门后走远的声音,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的计划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百分之一了。
他从心里祈祷:勇利啊勇利,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怎么样了妈妈?”勇利悄悄问道。
“这个嘛……”宽子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小维他,好像想教你弹琴。”
勇利:“……哈???”
宽子也有些迷茫,摸着脸颊道:“大概是以后想专注于教学方向,所以希望从现在开始积攒一些经验他这样告诉我的。”她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小维思来想去,觉得像你这样有基础的最合适,又不敢跟你提,怕你被吓到立刻拒绝他……我说你们两个孩子怎么都互相不敢跟对方沟通呢?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了?”
勇利的大脑正因为“维克托想让我当他的学生”这个消息而当机中,没有回答。
宽子看着他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又叹息一声:“唉总之,妈妈没有替你答应,还是要你自己作出决定的。”
“好,好的……”勇利结结巴巴地回道。
宽子站在儿子的身边,望着放在屋角的那架钢琴,带着点惆怅感慨道:“好久没听到勇利弹琴了呢……”
勇利突然有了种小时候练琴偷懒被父母抓包的慌乱感,急忙掩饰道:“没有的,这几天我有在弹”“不是哦,”宽子摇了摇头,“最近弹琴的,是小维吧?你可真喜欢他,和他学的那么像……可是我一听就听出来了,勇利弹的就是勇利弹的,不会弄错的。”她肯定道。
“妈妈能听出来吗!”勇利十分惊讶。
“那当然。”宽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做儿子的这么出色,做母亲的也不能认输呀。”
“请进”维克托应道,抬眼一看笑了起来,“居然是勇利,真是稀客啊。”
“听说你想让我做你的学生。”勇利一进来就开门见山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维克托先是一愣,接着喜色无法抑制地漾了出来。
“你同意了?”
勇利端端正正地跪坐着,朝维克托行了个礼,认真道:“我答应你,请你教我演奏钢琴。”
老实说,维克托本来没觉得自己这个法子能够成功。
这是他自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追别人,难度设定还是困难级别。他压根没有任何头绪,身边也没有能够借鉴的例子尤里太小;克里斯和他的未婚夫在两人相遇的那场音乐会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对方;至于雅科夫和莉莉娅那根本就是个失败的典范。
所以整个计划其实就是他胡思乱想出来,打算走一步是一步的产物,完全没想到这东西会受到“恋爱大师”克里斯托夫·贾科梅蒂的赞赏。
“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维克托。”克里斯在视讯里半裸着身子躺着,手里摇晃着一杯插着把骚包的小洋伞的鸡尾酒,“你是怎么就突然开窍了呢?快跟我说说。”
“坦白讲我也不知道,唉。”维克托挂着两个大黑眼圈无精打采地看着摄像头后面发呆,“日本人真是太含蓄了……要在俄罗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走我们去开房多么自然流畅的恋爱!但在这儿做这种事你就是个变态,更何况对方不接受你的喜欢呢。”
“你母亲带给你的法国浪漫细胞都跑哪儿去了?”克里斯翻了个白眼,“我亲爱的兄弟,”他用法语道,“我要听你的心路历程,而不是听你在这里抱怨日本人。”
“我说了我不知道。”维克托不甘示弱地向他翻了个更大的白眼,“我不过是想拉近和他的距离……他老躲着我,我能怎么办?我又不会别的,只能教教他弹琴……”他忧伤地揉着太阳穴,“可我都不知道他愿不愿意重拾钢琴。”
“不过我说,你这一招走的还真挺到位的。”克里斯安慰道,“师生恋最近可成了大热门好的我不说了总之你成功绕开了难以维持的朋友层面,而且这还比朋友关系多了点命令服从的感觉……听你之前描述,你那个勇利估计就是完全不会主动那一型的。”
“何止是不会主动?”维克托惨兮兮地叫道,“我进一步,他能退五步!”
克里斯激动地用酒杯点了点他,结果把酒水撒了一身:“噢该死的这不就是师生关系的精髓?当老师的完全有必要、也有这个权利去了解学生。”他的胸口全是浅红色粘乎乎的液体,看起来就像发生了什么惨案。
“抱歉甜心,我想我得去冲个澡了。”克里斯气恼地解开浴袍甩到了一边,“如果你的计划成功了,你可要牢牢把握住机会……对方也是成年人,不会喜欢老是跟你玩过家家的。”他凑近镜头,认真地盯着维克托,“听到我说的没?那么我们十分钟后见。”
维克托感觉他的眼睫毛都要戳穿屏幕了。
之后他等了二十分钟,克里斯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
估计是又跟他未婚夫搞上了,维克托气馁的想,直接把笔记本关掉,向后一躺陷进了床里。
所以到头来克里斯也不过就是给他打打气让他有点信心罢了,并没提什么实质性建议:一开始要如何让勇利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多长时间后勇利才会开口关心他一下?怎么提出要求才不会被拒绝?被答应了是万幸,被拒绝呢?
……被拒绝的话我不如收拾行李走人。维克托哀伤地哼唧了一会,翻了个身睡着了。
那时他还不知道勇利会让自己的母亲来询问,也没预料到自己能随机应变让宽子当中间人,更没想到勇利居然就这么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他。
他看着正坐在自己面前一丝不苟弹着音阶的勇利,感觉自己快乐的情绪正在大脑里把耳朵接收到的那一条条枯燥的音阶润色成华丽的意大利歌剧。
这下你可逃不掉了,我亲爱的勇利。
第11章 勇利本来以为自己认识的维克托的样子已经够多的了。
前十几年,勇利熟知的他是广告、访谈、演奏会上的样子:完美无暇,才华横溢,就连最严厉的批评家也无法说他一句坏话。
勇利那时经常偷偷胡思乱想,聚光灯之后的维克托也许完全是另一个人难道他真的表里如一,真就那么完美吗?他的理智让他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但他却打心底里希望维克托就是这样的人。
后来他发现,维克托还是有些小毛病的:花钱大手大脚(但他有那个资本),在某些情况下奇妙的任性(你根本别想阻挠他在美奈子的酒吧里弹一些奇奇怪怪的曲子),有的时候让勇利怀疑他不是将近三十的男人而是一个只有三岁的、永远黏糊糊的小孩(求求你,维克托,吃饭的时候就把你放在我腰上的胳膊收回去吧)……可就算他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总体而言,他还是挺不错的(勇利绝不会承认他觉得这样的维克托更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