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利正努力试图从维克托黏糊糊的手臂下逃脱:“我好热说真的,维克托,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来?”他实在忍无可忍,不客气道。
维克托毫不在意地笑嘻嘻道:“这就受不了啦?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天才的’‘闪耀的’‘完美的’‘神一样的’维克托很遗憾,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也有很多普通人的坏毛病”他如愿以偿地感受到勇利每多听他说一个俄语词脸就更烫一分,“怎么啦我亲爱的勇利?”
勇利感觉自己的脸几乎要充血到爆炸了,他一步迈到维克托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语无伦次地质问道:“怎么你知道的?”
“这事真不能怪我。”维克托举起双手无辜道,“那天马卡钦叼过来一个小便签本,我一看哎唷,勇利在学俄语?出门在外的游子总是对母语感到亲切嘛,勇利也留过学应该懂的。然后我就看了眼第一张,只有第一张。”他眨了下左眼,露出一个毫无信服力的闪亮微笑,“老天啊,勇利,在我的照片上画小箭头记单词?‘银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英俊帅气’(说到这个单词他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但我怀疑你用的是假的谷歌翻译,里面没几个词是对的。”
维克托十分惋惜地握住勇利的肩膀:“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就不能找你身边的俄罗斯人比如我交流一下呢?学费这种东西好说的。”
勇利发出了一声听起来像要窒息了的呻吟。
“我不是……那是我小的时候……”他极力想要解释,然而舌头已经拒绝听从大脑的指挥,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然而电光火石间他突然又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至少他的日记本没被发现,或者说,即使被维克托看到了也没关系,他压根看不懂日语。
微妙的羞耻与失落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胃部纠结成团,年少时那份狂热的憧憬突然被憧憬的对象掀出确实让他一时感到无地自容,但记有最不想被人知晓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心中呐喊的内容的日记本,此刻正安然躺在他背后的书包里。
而对面的维克托还在饶有兴致地问他从多大开始追星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用日语嘀咕了一句:“你最好什么都别知道。”
“什么什么?”维克托立即追问道,“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勇利转回身子,慢吞吞地继续往前走,“骂人话。”
维克托嗤笑道:“不可能,在我来的第二天我就把所有日语里的脏话学会了你到底说的什么?”
勇利压根不想理他。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少有地保持了沉默,然而在凌晨到家后勇利还是坚持让维克托去泡个温泉。
“对你的背有好处。”他这么说。
四十分钟之后他惊慌失措地冲到温泉边上把基本已经在水里睡过去的维克托拖了上来。
其实当身体在粗粝的石头表面擦过时维克托就已经恢复了神智,不过他实在困到了极点,一被勇利抱上岸就又睡了过去。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勇利把裹着浴袍的他扔到了床上一米八的大男人绝对让他累的不轻,维克托感觉到旁边的床垫瞬间陷下去了一大块,接着听见勇利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不得不说在床上听这种动静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他有点不自在地蹭了蹭腿,假装仍在熟睡中的感觉翻了个身,正好面对着勇利。
一下子对面就没了动静。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他搭在枕头上的手甚至能感受到勇利温暖的吐息。维克托恨不得透过自己的眼皮看看勇利在干什么是被吓到了,还是在偷看我?总不会走了吧,床垫可还陷着呢……
在他都要以为勇利大概是睡着了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手指。
老天啊这是什么鬼东西?!维克托拼尽全力让自己的眼睫毛都不颤一下,忍住想要睁眼的强烈欲望,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右手上等等,再等等,说不定是噢,那是勇利的手。
维克托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脏里的那块毛茸茸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屏息凝神地获取着最细微的触觉信息:勇利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揉了揉大拇指下方那块微微凸起的骨头,之后又近乎虔诚地摸过了他的每一根指头,在他生有一层厚到有时候连触屏手机都辨识不了的老茧的指尖上,如蜻蜓点水般拨弄一下……最后勇利把自己的手放在维克托的掌心里,停下了。
维克托的手大的吓人,两者一对比就显得勇利的手袖珍起来。他的眼皮终于无法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我想睁眼,我想看着他!
而勇利并没有发现他的异状,那只手安静地蜷缩了一会后,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维克托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要发生了:那股模糊的温热气息随着离他的指尖越来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如果他能睁眼就会发现这距离近到自己的指甲上面都起了一层水雾两片滚烫、又及其柔软的嘴唇抵住了他的指尖,吐息一股股打在他的指腹上,久久没有离去。
维克托的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后,勇利终于放开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起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地推开门、关上门。
他走了。
维克托睁着眼睛熬到了早晨六点,一听见门外有了点动静他就跑了出去。
头发乱七八糟的真利含着牙膏沫哈欠连天:“你说啥?”她刚才一个字也没听见。
维克托深呼吸了一口让自己保持镇定:“‘……’是什么意思?”他按照自己记忆里勇利的发音强行复述了一遍,忐忑不安地望着真利。
“这什么啊……”真利气呼呼地翻着白眼(论起床气这姐弟俩还是很像的),努力运作着迟钝的大脑道,“你……什么……知道?啊不,应该是别知道……还有一个词我听不懂。”
“你确定吗?”维克托有点失望,“勇利对我说的……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真利被漱口水呛的天昏地暗。
“勇利跟你说的?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们回来的时候这有什么关系吗?”
“啊哈!”真利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你就这么念叨这句日语念叨了一晚上。”
“我记性很好,”维克托开始按捺不住着急起来,“所以你确定”“你是不是想追我弟弟。”
没有疑问,没有调侃,真利面色如常地说出了这句话。
维克托仿佛有一阵晕眩,他扶住了门框,几乎忘了怎么出声:“呃……”
“说实话,维克托。”真利毫不客气道,“我可不管你是多厉害的钢琴家,你要是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维克托在一秒钟之内把从他第一天见到勇利开始到现在的心路历程重温了一遍第一眼看起来像中学生的首席调律师;不用提醒也知道他对音准的偏好;那首摄人心魂的叙一;酒会上迷蒙的神情和咄咄逼人的提问;调琴时脱离世界的疏离感;明明是他的粉丝却总在他面前慌张害羞的样子;在酒吧后台看他弹琴时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昨天晚上那个让他一夜未能入眠的“我喜欢他。”他毫不犹豫道,“是的,我想追他。”
真利突然笑了起来。
让维克托意外的是,它并非意味着不屑或反对那只是个舒心的简单笑容。
“我该说你是不幸还是幸运呢?”真利把牙缸放回到台子上。
“不幸是指什么,幸运又指什么?”维克托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