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忍着笑意看勇利的面部肌肉扭曲了一会，开口道：“那么，勇利，你今天想和我谈什么呢？”

“……”勇利抬头看着天花板组织了一会语言，同时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维克托在被子里的身体是全裸的这件事。

“我们之前已经交流过了，”他最后决定直接敞开了说，“哥德堡变奏曲不适合，也不应该在夜晚的酒吧里演奏。”

“你说得对。”维克托的声音在被子里听起来闷闷的，“我记得我们对于这是巴赫为了给别人治疗失眠症而写的曲子持有惊人的一致看法。”

“没错。”勇利无奈道，“以防你忘了这件事，我想我需要再提醒你一遍美奈子老师开的是酒吧，杯筹交错……夜夜笙歌……啥的。”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英语水平，“所以，你可以弹哥德堡变奏曲，但你不能在夜晚的酒吧里演奏它，懂吗？这就像迪厅里不可以播放摇篮曲一样”维克托突然向上蹿了一截将嘴巴露出来，若有所思道：“勇利，你听过那里面的第22段吗？”

“嗯？”勇利迷茫地望着他，“也许吧……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睡着了怎么了吗？”

“我在想，”维克托点着自己的下巴，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那段托卡塔我今天弹的有点过于收敛了，有那么几个音我……”

“维克托！”勇利皱着眉叫住他，“你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吗？美奈子老师又给我打电话了，就在你回来之前。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再有一次她就不会同意你在那里练习了”“这威胁不到我的，勇利。”维克托平静地打断他。

勇利一下被噎住了：“什么？”他开始有点恼火起来，“是你自己突然跑到这里，还向我要求练琴的，那是我们这里唯一的一架好琴。就算你是世界顶级钢琴家，也不代表你可以打扰别人做生意”他越说越委屈，也不知道是为美奈子老师委屈还是为自己委屈，“在我们这种不关心艺术的小地方，光在幕布后面弹钢琴也不会给酒吧带来什么好处……大家不喜欢听古典音乐，也根本听不出来弹钢琴的人是谁！”说到最后语气里竟然还生出一丝为这个罪魁祸首委屈的感觉。

维克托头一次听勇利一口气对自己说这么多话虽然不都是什么好话几乎要快乐地在床上打起滚来（当然他忍住了）。但他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冷酷地对勇利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勇利？一个多月都过去了，你自己的那架立式琴早就被你修好了。”

勇利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而且考虑到你的调琴技术之精湛，所以”他根本不给勇利思考的时间，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不担心你的美奈子老师不让我去练琴，因为我可以借你的琴练；第二，如果是你的话，勇利，”他直直地盯着他，“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听出来在那片漆黑的幕布后弹钢琴的人，是我吗？”

“当然会。”勇利不耐烦道，“可那只不过是因为我特别超级非常喜欢你”维克托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闪闪的：“哇哦。”

“……的音乐！我喜欢你的音乐！”勇利涨红着脸辩解道，“我，我是你的粉丝，不行吗？”

“当然可以！”维克托把两只手都伸出来开始鼓掌，“我很高兴你终于向我承认了这一点，这太棒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的粉丝福利可是相当优渥的？”

“可是我只是你的粉丝而已……”勇利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原本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开始了破罐子破摔，“我和这世界上千万个你的粉丝没什么不同，我买你的CD，收集你的海报，看你的访谈，追你的音乐会我会弹琴，这没错，但叙一是我唯一能弹好的曲子，因为这是你的成名作而我也没有能力再去弹更难的曲子了。”

他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里的悲哀让人发抖：“我不值得你来这里……我和别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维克托裹着被子坐起来，温柔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别……勇利。”他努力想要看透对方的表情，却一无所获，“你以为我只是突发奇想跑到这里来给你添麻烦的？你错了，我有求而来，在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前，”他盯着勇利一字一顿道，“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勇利慢慢抬起头来，眼神里尽是不知所措：“这里有……有你想要的东西？”

“有的。”维克托急切地向前倾着身子，坚决道，“我非常确定这里有还是说我得发个什么誓吗？总之我恳请你相信我，勇利，”他用一种哀求的眼神望进勇利的心里，“哪怕只是以你是我的粉丝这个名义……不要再怀疑我，更不要怀疑你自己，好吗？”

勇利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后终于点头道：“好的，我相信你。”

维克托霎时感觉自己身上千斤重的巨石被卸掉了一半，一抹笑意浮上了他的面庞。

“那么，”他快活地扬声道，竖起了第三根手指，“最后一个我不会被威胁到的原因……”

勇利愣了一下：“原来还有吗？”

“有。”维克托笑道，“只要你去听我弹琴，我就至少有了一个听众，酒吧就多了一个客人，每个客人都是上帝，所以美奈子不会让我走的。”

好像哪里不对……？勇利想。然而他心甘情愿地一头栽进了这个毫无正确可言的逻辑里：“你的意思是让我每天去听你弹琴吗？”

“是的。”维克托委屈道，“勇利根本不是我合格的粉丝……这么长时间一次也没去过，我弹的什么还是别人打电话告诉的你。”

“好的好的，”勇利完全招架不住他，苦笑着投降道，“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一直……一直逃避你的。”他害羞地想别开脸，但还是强迫自己直视维克托的双眼道歉，“明天我一定会去的，还有后天，大后天……只要你弹，”他的脸又开始变红，“我都会去听。”

维克托感觉自己的头定上一定爆出了几朵礼花，他开心地叫道：“太好了勇利！不如今晚你就”“不，只有这点我不会答应。”勇利不假思索地回道，但磨蹭的脚步暴露了他的内心斗争。

他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

就在维克托以为他终于同意晚上留在这里和他一起睡的时候，勇利出声道：“只要你不弹哥德堡”他（一点也不）恶狠狠地说，“要是你弹了那个，我会扭头就走，明白吗？

“……晚安。”勇利再也收不住嘴角，笑着说道，轻轻在身后关上了门。

第8章 “这是我第十四天来听维克托弹琴……不知道他为何一直不同意拉开布帘，不过我可以偷偷转到帘子后面去看……他甚至邀请我也去演奏一首当然我只会弹叙一并赌咒发誓没有人能够分辨得出来。

“我当然拒绝了他，对我来说，维克托就是维克托，就算我模仿的再像，也不会、不可能成为他……倒不如说我从未想过能够赶上他……

“我几天前问过他还想弹哪些曲子，他居然坦然地告诉我至少斯卡拉蒂的所有曲子他都想弹。老天在上那可有五百五十五首奏鸣曲！所以当我发现他最近弹的曲子有很多我已经听不出来是什么的时候毫不意外……与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总是在刷新我对他能力的认知，我毫不怀疑他永远都可以让我感到惊讶。”

“勇利勇利走啦”“好的，我这就来。”

胜生勇利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啪”地合上本子，无视柜台后美奈子狐疑的眼神，穿行过嘈杂的人群，闪进了酒吧通往琴行的后门。

维克托在门后等着他……吗？每天他打开这扇门时都忍不住去想，这近两个月也许只是他的一场幻梦，如果有天维克托不再在这扇门后面等着他，梦就会醒了。

当然，今天还不是梦醒的日子。

“辛苦了，”他递给维克托一包湿巾，“今天你弹了好久。”

满头是汗的俄罗斯人不顾形象地乱擦一通，含糊道：“六个小时？七个小时？一般般吧。”

确实不算长的过分，但如果考虑到他从头到尾一口气弹下来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这就有些吓人了。

“休息一会也没关系的？美奈子老师现在对你根本没有要求了……”勇利看着不住捶自己的背的维克托有点心疼。

“NoNoNo，勇利，”维克托严肃地冲他晃晃手指头，“体力对于演奏者是很重要的。你知道我那个小师弟吗？尤里·普利赛提我刚刚意识到你们的名字是一样的！”

感觉你的小师弟快要被你忘干净了，勇利心想。“听说过……前阵子经常在国际大赛的少年组里拿金奖的？”

“没错是他。”维克托打了个响指，揽住勇利往店外走去，“最近在准备肖赛，要知道赛程又臭又长，相当累人。”他绅士地为勇利打开了门。

“谢谢你。”勇利习以为常地向他点点头，“我记得你们的老师是费尔兹曼先生。”

“是的。最近雅科夫联合他的前妻莉莉娅依我看他们马上就要复合了正在对他进行魔鬼训练……哇哦，想想都觉得，”他硬生生在将近二十度的温暖夜风中打了个寒颤。“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