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笑说,苏总还没劲,上海歌舞团女朋友,请得来一道白相。苏烨说,分手了。李先生说,太快了吧。苏烨嗤笑说,侬也觉着快,对吧。这才多长辰光,就缠着我、要结婚。李先生说,岁数不小了,结就结吧,给家里一个交待,结好后,继续白相。苏烨说,我对结婚、还是有敬畏感的。李先生呵呵笑。苏烨说,不信是吧,我也不信。大笑起来。

第61章 纰漏

辰光在小毛头哭啼声中流淌,转眼办好百日酒,中秋近至。六妹突然说,三姐,我要走了。余琳一吓说,去哪里。六妹说,回江西去。余琳说,我哪里亏待你了,你要走。六妹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来伺候你月子的,现在百天已过,我是时候走了。余琳说,等过完年吧。六妹说,这是你的婆家,我再多待不像样。余琳说,是不是有人给脸色看,或讲难听话了。六妹说,又多心,大家给我很好,是我待不住,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余琳小声说,二哥四弟觉得如何。六妹说,做什么。余琳笑说,长得帅,聪明,二哥在政府机关,四弟搞建筑设计,对谁有好感,我可以撮合。六妹正色说,三姐真糊涂啊,我和两位哥哥,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两位哥哥对我无意,我也不想,千万别乱讲,否则我以后再不来了。

玉宝在给星星换尿片,月亮安静地吃手,六妹叩门说,大嫂,有空嘛。玉宝笑说,进来好了。六妹抱起月亮,逗弄说,大嫂,我要离开了,明天的火车票。玉宝吃惊说,这么快,说走就走。六妹说,嗯。玉宝说,回去以后,碰到啥难处,随时打电话给我。六妹说,我不回去。玉宝微怔说,不回去,去哪里。六妹说,我们乡里姐妹,结伴去了广州,听说那里工厂缺女工,待遇好,工资高,我打算去找她们。玉宝有些担心,想想说,广州我去过,充满了诱惑,但也伴有危险,六妹年轻天真,要把握理智,做到自尊,自信,自爱,自强,不要迷失在花花世界里。六妹说,我心里有数。玉宝说,拿不定主意的,可以请教我。六妹笑说,好的。

六妹说,我去广州做工的事情,不要告诉三姐。玉宝说,为啥。六妹说,我和她讲回老家去了。不然她要多心。玉宝说,唔。六妹说,大嫂,我的三姐不讨人喜欢,我有时候也烦她,还请你们原谅她、不要和她计较。玉宝笑笑。六妹说,其实三姐也很可怜,小时候生下来,因为是女孩,总是生病,不讨阿爸欢喜,五岁时,送给县城里一对不能生养的夫妻,哪想没两年,夫妻生了个儿子,渐渐对三姐不好了,经常打骂。还是大姐二姐想念三姐,进城偷偷探望,发现三姐遭虐待,把她领回来,那家夫妻也再没有出现。多数因为这段经历,三姐受到刺激,性格就这样了。玉宝点点头说,我明白。

张维民去停车,李先生和潘逸年,站在规划局门口,等张维民过来后,一起走到接待处,张维民说,我们和土地局乔主任有约。拿出通知书、介绍信和身份证。接待处核对后,有人领着上两楼,门口竖着牌子,写上海市土地管理局,带到办公室里,泡来茶水,让等待。

张维民低声说,我打听过了,土地管理局,七月份正式成立,将市区和郊县的土地、收拢统一管理,尤其对上半年签发的使用土地、要进行重审,我们南京路这块地,也在重审范围之内。李先生不以为然说,我听讲只是走个过场,不会有问题。潘逸年没响,但心绪复杂。

坐有半刻钟,进来五个人,潘逸年张维民站起望去,微怔。待走近,其中个人说,我来介绍,这位是我们土地管理局、土地批审领导小组主任乔秋生,乔主任。这三位是。乔秋生打断说,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伸手说,李先生、潘总、张总。李先生相握说,没想到乔主任如此年轻,年轻有为。乔秋生笑笑,伸手向潘逸年,潘逸年不露声色,相握松开,淡笑说,幸会。乔秋生和张维民也握了握,笑说,坐吧。

张维民说,乔主任在工商局,功绩卓著,深受器重,怎会调到这里来。乔秋生说,我还不是听上面决定,让去哪里去哪里。不过对我来讲,到哪里侪一样,建设上海,为民办事,是我工作的一贯宗旨。李先生说,对对,乔主任所言极是。潘逸年笑笑,没响。张维民也没响。

乔秋生说,大家辰光宝贵,我就不兜圈子了,今天叫那三位来,应该晓得是为啥吧。张维民说,是为南京路这块地。乔秋生说,没错。经过我们重审,这块地在年初批复上、缺了一道手续。李先生说,不可能,是不是哪里误会啦。潘逸年没响。张维民说,这是土地使用证,假使手续不全,怎会颁发这个。

乔秋生接过看看,放到茶几上,朝旁边人说,小宋,把南京路、衡山路、还有胶州楼的资料拿来。小宋起身出去,很快回来,乔秋生接过牛皮纸袋,揭开袋口,各取其中一张,摆到潘逸年等人面前说,你们自己看,一目了然。潘逸年神情还算镇定,李先生和张维民脸色大变。

乔秋生说,南京路的地,缺少魏先生敲章签名。至于为啥手续不全,还发了土地使用证,这是规划局内部事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工作嘛,是人做的,人无完人,出现纰漏在所难免。张维民说,那乔主任意思,这张土地使用证,如今废纸一张。乔秋生说,目前看来是的。潘逸年没响,李先生说,难道要停工。乔秋生说,没有这张土地使用证,私自造酒店,属于违章违法建筑,要强制拆除。李先生说,没有别的办法了。乔秋生说,可以重新提起申请。因为是规划局工作纰漏,我可以向上面申请特事特批,只要魏先生补上敲章签名,这张土地使用证仍然有效。李先生擦擦额头汗说,多谢乔主任通融。乔秋生说,我通融没啥用处。抬腕看表说,我有个会要开,先走一步,还有啥问题,可以问小宋。站起走两步,又回身说,听讲潘总喜得儿女一双,恭喜恭喜。潘逸年笑笑说,谢谢。

从规划局出来,张维民说,哪能办,真的要停工。潘逸年说,停工,不得不停。张维民说,一但停工,损失巨大。潘逸年说,不停工,后果更不堪想象。如今唯有约出魏先生,寻个和解之法。李先生说,这好办,我立刻去约。招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张维民说,李先生能约出么。潘逸年摇头说,约不出,我去寻苏烨想想办法。张维民说,现在就去。两个人上了车后,窗外,秋风渐起,梧桐树落叶缤纷,潘逸年沉默许久说,让财务算算,工程项目终止,前后将损失多少钞票。

第62章 同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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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变化

(含六十二章 同甘)潘逸年来到上方花园别墅,大门未关,赵晓苹刚从广州回来,和玉卿在院中卸货,玉卿招呼说,姐夫来啦。潘逸年说,苏烨在吧。赵晓苹说,在的。潘逸年点头,匆匆往厅里走。赵晓苹说,那姐夫为啥来了。玉卿说,来见朋友,老正常的。

苏烨腿翘在茶几上,正看电视新闻。听到动静,抬眼望去,微笑说,稀客,无事不登三宝殿。潘逸年坐下,开门见山说,南京路酒店有麻烦了。苏烨说,哦。潘逸年说,最坏打算,要停工。苏烨说,是吧。起身去酒柜、取来一瓶红酒,倒了两杯说,吃杯酒压压惊。

潘逸年皱眉说,收到消息了。苏烨说,没,但早晚的事体。潘逸年说,帮帮忙。苏烨说,哪能帮。潘逸年说,侬总归有办法的。

苏烨笑而不语,晃动酒杯,盯着紫红酒液摇曳,潘逸年心急如焚,但表面不显,也没响。张维民在院外,车里揿两记喇叭,赵晓苹听到,走过去,两人怔了怔。张维民说,麻烦告诉潘总,我有急事体,先走一步。赵晓苹说,好。转身回去,走上台阶,刚到门口,传出谈话声。

苏烨说,集管局鸳鸯楼的项目,已经竣工半年,但款项迟迟未结,是啥原因。潘逸年说,集管局还在等政府拨款,付肯定付的,需要辰光。苏烨说,如果我每个项目侪这样,款项无法回笼,新的项目、资金投入难,我还做啥生意。潘逸年没响。苏烨说,我早讲过,接亏本生意,代价结棍的。潘逸年说,放心,这笔款项,绝对不会少侬。苏烨说,给个期限。潘逸年说,年底。苏烨说,那旁的事体,年底后再讲。潘逸年说,事体总有个轻重缓急。苏烨说,对我来讲,这些事体,没啥不同。

潘逸年微顿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苏烨笑说,正因为是朋友,我们还坐在一起吃酒聊天。要是旁人,我早已闭门谢客。潘逸年说,谈条件吧。苏烨说,替我做五年项目。潘逸年冷笑说,狮子大张口。苏烨说,侬要心底有数、得罪的是啥人,我帮侬,要冒大风险,一个不小心,我自家也要搭进去。潘逸年站起说,算了,当我没来过。苏烨慢悠悠说,有老婆孩子要养的人,再考虑考虑,不要意气用事。潘逸年没响,沉脸往外走。

窗外天色黝黑,风吹雨,雨滴顺玻璃流成线,玉宝听到有人开门,下床走出卧室,是潘逸年回来了,衣服湿透,头发面孔也有水,玉宝说,没带伞呀。拿来干毛巾,潘逸年低嗯一声,接过擦拭。

玉宝去小房间,往脚盆里兑开水,不冷不烫后,让潘逸年汰浴,再去拿来干净衣裳。潘逸年说,谢谢。玉宝微怔,抿抿嘴没讲啥。潘逸年汰好浴出来,玉宝抱着月亮喂奶瓶,潘逸年说,星星呢。玉宝说,阿琳喂好奶,吴妈抱到伊房间困觉了。潘逸年说,不是吃奶粉了。玉宝说,阿琳奶胀,主动来抱星星去吃。潘逸年说,这样。上床看了月亮会儿,俯首亲亲小脸,躺下,阖起双目。

奶瓶见底,月亮也睡熟,玉宝轻轻放到床最里边,盖上小被子,再侧躺下,贴紧潘逸年的背脊,伸手环住腰。潘逸年翻过身,把玉宝搂进怀里,凑近耳畔说,可以了。玉宝心乱跳,软声说,嗯。等了片刻,只听男人鼻息渐沉,却无动作,不解的仰头,昏黄灯光映在背后,面孔隐在暗影里,分辨不出表情。

玉宝百般揣测说,哪能啦。潘逸年说,改天吧。玉宝闷声不响,忽然说,我晓得,我胖了,难看了,逸年也没兴趣了。潘逸年说,瞎讲有啥讲头。玉宝说,就这样吧。要转身,被潘逸年摁住,潘逸年说,我怕侬受不住。玉宝说,是吧。抓起潘逸年胳臂狠咬一口。

潘逸年压覆上来,语气平静说,我今天心情不好,本来打算放过玉宝,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玉宝说,为啥心情不好。潘逸年没回答,用力吻住玉宝嘴唇。大手扯开衣襟,俯首往下,舌如火炼,烹雪炖梅,滑腻,滚湿,麻痛,潘逸年说,不是没了。玉宝说,我哪里晓得。潘逸年含糊说,倒是便宜我了。

数月没做,玉宝一时觉着要死了,想尖叫,又恐吵醒月亮,抖声吸气说,轻点呀,轻点。潘逸年粗喘没响,放轻力道也不过须臾,很快动作猛烈,甚至变得粗暴。床板越来越响,玉宝说,停住,小囡要吵醒了。

潘逸年起来,用薄毯搭在玉宝肩膀,一把抱起说,攀紧我。玉宝照做,怕掉下去,搂住潘逸年脖颈,直到背部抵到墙面,雨不晓啥辰光结束了,一轮秋月当空,月光照进来,照在玉宝身上,露出的锁骨和胸脯,愈发的雪嫩晶莹。玉宝蓦得浑身颤栗,咬住潘逸年肩膀,咸湿,侪是汗。潘逸年吃痛,骤然放松,闭起双目,颧骨暗红。玉宝精疲力尽,喃喃说,回床上去。

潘逸年没响,抱到桌上说,不要下来。玉宝说,还要做啥。潘逸年去床头柜,拉开抽屉,再走过来,玉宝看了眼,惊骇说,拿这做啥。潘逸年说,再做一次。玉宝说,那也用不到这个。潘逸年说,确定不用,侬受得了。玉宝看着潘逸年,跟个野兽似的,求饶说,今天到此为止吧。潘逸年说,是玉宝招惹我的。玉宝说,我错了。潘逸年说,晚了。玉宝说,真的吃不消了。潘逸年沉默不响,玉宝有些担心,伸手摸摸脸说,出啥事体了。潘逸年很快说,没啥,不勉强你了。要抱玉宝回床上去。

玉宝说,赛神仙呢,给我,我自己抹。潘逸年递过去,怔怔看着,不知怎地笑起来,玉宝说,笑啥。潘逸年笑着摇头。玉宝面孔血血红说,做人要坦白。潘逸年将人搂进怀里,亲吻额头,温柔说,乖宝,我又有力量了。玉宝媚眼如丝说,太快了吧。

等两个人弄舒泰,已是三更以后,玉宝再次醒来,天清大亮,潘逸年不在,月亮睁着眼睛,也不哭,咿咿呀呀开心。玉宝摸摸尿片,已经换过了。起来穿好衣裳,冲了奶瓶,抱到对面房吃早饭,星星在潘家妈怀里,看到玉宝和月亮,兴奋的直蹬腿。

玉宝吃着小馄饨说,我要去一趟华亭路。月亮星星、要麻烦姆妈照顾了。潘家妈说,放心。玉宝想想说,逸年昨夜回来、和姆妈讲过啥么。潘家妈说,没呀。逸年哪能了。玉宝笑说,大概是我多心了。

玉宝来到华亭路,数月未见,感觉又不一样,增加了不少摊户,人也陌生。

玉宝说,对面花间店没了。赵晓苹说,李白眉要去北京。玉宝说,去北京做啥。赵晓苹笑说,组了支摇滚乐队,往北京发展。北京有万李马王、有崔健。 玉宝说,乐队起啥名字。赵晓苹说,狼虎豹。玉宝一怔笑了。赵晓苹说,李白眉原名叫李钢,钢铁的钢。玉宝说,和李白眉形像不符。两人笑半天,赵晓苹说,还是李白眉好听,李白眉讲了,未来十年,是摇滚乐队的天下,待闯出名堂来,请我们去北京听演唱会。玉宝说,但愿心想事成。

玉宝说,去广州顺利吧。赵晓苹点头说,中山装开始流行,我把阿芳的货全包了。萝卜裤挑身材,否则穿了显腿短,我没敢多进,还是以健美裤和牛仔裤为主,牛仔裤钉铆钉最时髦。还有,欧美香港开始穿皮夹克了。阿芳说最快明年、一定会大流行。我挑了五六件,绵羊皮和山羊皮的,天现在渐凉,打算挂出来,或许有大老板会相中。玉宝说,我看看货。赵晓苹说,没拿过来,全在上方花园。玉宝说,皮的,价钿不便宜。赵晓苹说,我拿货价两百块,大小成本算进去,标价四五百块,才有赚。玉宝说,给几位老熟客告知一声。赵晓苹说,已经打过电话了,讲这两天来试穿。玉宝说,可以呀,做生意有模有样了。赵晓苹笑说,和玉宝学的。

庄南洋打招呼说,玉宝来啦,长远不见,愈发有女人味道了。玉宝笑而不语。庄南洋说,听讲养了一对龙凤胎,福气呀。玉宝笑说,谢谢。庄南洋说,我旁人没讲,只给那透点风声。赵晓苹说,讲呀。庄南洋说,我也要走了。赵晓苹说,啥。庄南洋压低声说,我在办出国。玉宝说,哪里去。庄南洋说,日本,去自费留学,学堂也寻好了,叫早稻田。赵晓苹噗嗤笑了说,知青下乡还没劳动够啊,又要去日本种稻田。庄南洋说,没知识、没文化了吧。早稻田是一所大学,和复旦同济差不多。赵晓苹说,结棍。

玉宝说,我记得老早出国,要查出身,查家庭成分,对年龄、学历也有要求,现在放宽了。庄南洋说,是的,现在出国便当。赵晓苹说,阿哥在日本有亲眷嘛。庄南洋说,没亲眷也可以去,只要有钞票就可以。玉宝说,需要多少钞票。庄南洋说,先交半年学费,大概一万五千块人民币,再去买套房。赵晓苹说,大户。庄南洋说,少来来,这条华亭路市场,哪一户不发财了。尤其是那三位,我这点钞票,在那眼中,毛毛雨。

赵晓苹说,钞票赚的好好的,为啥要出国呢。庄南洋说,这里虽能赚,但赚的是辛苦钞票,在日本更轻松更容易,我弄点七小件八大件回来,就可以发财了,来的还快。不要讲给旁人听,我当那是自家人。赵晓苹说,听听是蛮爽的。

庄南洋说,其实从心底里,我不想跑,我想留。赵晓苹说,奇怪了,又没人赶阿哥跑。庄南洋说,我也没办法,华亭路市场扩容,摊位费水涨船高,想想我们当初来,才七十个摊位,现在呢,两百多个了,还再不断增加,天天乱哄哄,新进来的摊户,有部份素质相当差,搞不正当竞争,那要当心吃亏。赵晓苹说,我也不是好惹的。庄南洋笑笑走了。

玉宝说,晓苹,申请增加两个摊位,办的哪能。赵晓苹说,还在等审批。玉宝说,我们是老摊户,不好通融一下。赵晓苹撇嘴说,老早是求我们来,如今嘛,巴不得我们走,好塞关系户进来。侪晓得这里发财。玉宝说,原来如此。

赵晓苹说,乔处长调走了。玉宝一惊说,啊,不是刚升的官、为啥调走。赵晓苹说,不晓得,只听讲,调到土地管理局去了,专管土地批审这块,现在是乔主任。玉宝说,这人真是官运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