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今儿家中在?办祖父的阴寿,家中在?外院空地上搭了连绵的芦棚,请了一百五十个和尚来念三日经,又要备至宴客的席面,谢家这几?日来来往往不少亲朋。

谢祁天不亮也起来了,穿戴好素衣,便早早跟随父亲、叔伯与各房兄弟骑马往城外祖父坟前祭拜,又赶回祠堂里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敬香,之后又随父亲、叔父以?及兄弟们招待远道来的亲戚,忙到申时三刻,才得了空回房歇息。

午间席上要喝酒行令,还要预备父亲在?众人面前考较诗文,是决计吃不饱的。

“九哥儿,不如让奴奴前去灶下瞧上一瞧,寻些吃食来。”砚书忍受不了了,抱怨道,“家中人多事忙,三房的婶母帮衬大娘子办法事,竟将几?个哥儿院子里粗使的下役都调去帮忙了,咱们院子里几?个僮仆,连管书房的秋毫都被拉走!实?在?可恶!倒累得咱们回来,连个热点也没得用了。”

谢祁不爱计较这些,母亲可不是吃亏的性子,她?回头便能在?旁的地方找补回来,他?身为小?辈,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因此只微笑道:“这几?日忙乱,有些顾不及也有,不妨事。母亲好似去太婆院子里说话了,正好我也该去请安,取上点心,不如顺道进内院去吧。”

砚书高兴地跳起来:“好极,那咱们取了吃食,便走外院灶房那条小?径过?去,又近。”

谢祁点点头,便披衣起身,两人拾阶而下,出了院门。

风中送来诵经声,四?下香烟缭绕,有些呛人。谢祁抬袖掩了鼻,与砚书步履匆匆转过?长?廊,迈过?一道门,先望见的竟是一个打?扮得很?喜人的小?女孩儿,她?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红色发带垂在?面颊边,正坐在?灶下的门边,手捧个巨大的寿桃馒头,张嘴啃得专心致志。

这是哪儿来的孩子?怎么没见过??

砚书正要好奇地走上前,这时灶房里恰巧迈出一双素面绣鞋,杏黄的褙子下衬一条绯红色的裙子,两道袖子挽起,用搏带绑得高高的,露出一双白皙却有力的手臂。

再仰头一瞧,竟是一张面熟的脸。

眉眼秀致,鼻小?而翘,这女子似乎在?灶下忙碌了好一会儿,面颊叫炉火烘烤得透粉,好似这春日里抽发的粉白桃枝,她?也瞧见了砚书,有些诧异地“嗳”了一声。

“沈娘子!”

砚书可一点儿也没忘,喜t?出望外地脱口而出,顺带还兴奋地扭头冲身后的主人呼喊,“九哥儿,九哥儿,你?瞧啊,是我们在?舟船上遇见的、那做得一手好汤饼的沈娘子!”

隔着一条不算太长?的碎石小?径,不必砚书大呼小?叫,谢祁也已然瞧见了。

女子站在?灶房生了些青苔的石阶上,一双眉目似被春风涤荡过?,也遥遥地抬眸望了过?来。

他?先也有些惊讶,但很?快记得舟上那一碗热腾腾的美味汤饼,也联想到了昨日傍晚母亲遣人送来的市井素点,恍然大悟。

原来母亲口中的沈娘子便是他?曾经遇见过?的沈娘子。

他?也深觉有缘,微微笑起来了,叉手行了一礼:“沈娘子,久违了。”

沈渺忙欠身,起始她?实?在?有些没认出来,直到谢祁开口说话,那温和有礼的声音让她?忽然便想起了那只被她?踩了个灰印的鞋子,还有那少年郎吃痛而扭曲的俊俏面容。

原来这谢九哥儿,竟是他?呐!

第26章 荠菜春卷 一锅热油,滋滋作响,这薄如……

沈渺也是?没?想到, 这?天下?姓谢之人数不胜数,自个来的这?谢家?便是?船上遇见的那一对少年主仆的家?。她也觉着世?间缘法说不清道不明,满心?奇妙之感。待谢祁走近, 她便也弯了弯眼睛, 笑道:“谢九哥儿有礼了,多谢你的沙果,让我一路上也平添了许多滋味。”

那封留言,沈渺都还压在箱子底呢,无他, 那字写?得?太好,她真不舍得?扔。

那袋沙果……谢祁也想了起来。

他到金陵寻访古籍, 因此走遍了金陵城内外甚至乡野,但?他的霉运命数也令他一路意外频频。那袋沙果便是?他上山寻访一位隐士大儒时?, 先失足滑落山坡,后又背着嚎哭的砚书被野狗追了一路,才在溪流边发现的。

当时?,他狼狈不堪, 口舌焦躁,砚书还吓得?腿软,便只能将衣袍掖到腰上, 亲自上树摘果,聊以充饥。

谁知踩断树枝……

他跌落在厚厚的腐叶断枝上,砚书又吓得?哇哇叫, 连滚带爬跑来, 先摸摸他的手脚,再摸摸他的脖子,似乎生怕他摔死了。但?他躺在地上仰头一看, 这?满树沙果因他而纷纷坠落,天边晚霞万里?,山峦透金,游云正移过头顶。

美?得?他忘了疼,久久地望着那样斑斓辽阔的天色,直到被一颗沙果砸中额头,才回过神。

因此那一兜沙果,他上了舟船也带着,偶尔疲累了,吃一颗,口中也仿佛盛着那一日?的山间霞光之美?,令他食之忘却坎坷与疲倦,颇觉舒心?。

也是?他觉着好,才会作为谢礼送出去。

此时?再听沈渺如此说来,他心?头微微一暖,终失笑地摇摇头道:“是?砚书失礼了。”

砚书在旁吐吐舌头,又忍不住拿眼去瞧坐着乖乖啃大寿桃馒头的湘姐儿,还咽了咽唾沫。

“原来沈娘子便是?母亲前两日?说起的,那位金梁桥上做得?一手好饼的沈娘子。”谢祁想了想,还是?觉着分外有趣,不由笑道,“说来也是?巧了,先前与娘子虽未正经见过面,我却已尝过娘子三次手艺了。”

漕船上一回、荤素烤馒头两回。

“今儿便是?应了谢家?大娘子的吩咐,前来烤制法会所需素点的。如今已烤制了大半,这?是?最后一炉了。”沈渺如实告知,还回头看了眼正冒着热气的炉子。

窑炉便设在廊下?,离这?大门极近,沈济原本听见外面的响动站了起来,但?多听两句便知晓原委,便没?有贸然上前,又乖觉地回去替沈渺看着炉膛里?的火,时?不时?拨弄里?头的炭火。

砚书早想死沈渺的手艺了,自打回到谢家?也是?常在梦里?吃汤饼。听闻沈渺如今得?闲,先瞥了眼谢祁,便又带着哀求道:“能再遇沈娘子真是?天大的缘分,九哥儿今儿在外忙碌一日?都未曾好好用饭了,可否劳烦娘子再动手做些美?味来饱腹?”

谢祁立刻便皱了眉:“砚书!无礼!”

砚书马上一缩脖子。

沈渺倒是?没?觉得?冒犯,谢家?的大娘子大方,预付了全部的酬金,又给?了那么多小费,对待大方的食客她一向也大方。反正用的也都是?谢家?的食材、谢家?的柴火,她又不亏什么。

何况做饭对她而言是?最简单的事了。

因此见谢祁要道歉,便豪爽地抢先道:“这?不算什么,反正我在这?里?等着也是?白闲着,既然如此,那劳烦砚书进去与那方厨子知会一声,才不冒昧……”

“奴这?就去。”砚书一得?准允,立刻便蹿了去。

灶房里?米粮肉菜应有尽有,那方厨子黑着脸出来了,不大情愿地取出腰间钥匙开了菜窖,让到一边由着沈渺进去挑拣。

砚书倒兴奋地跟着沈渺进去了。谢祁以前从没?来过灶房,也觉得?有趣儿,本想踏足,谁知方厨子已经躬着身子,语气殷勤地请他到外头的石亭里?安坐了。他对着谢家?的小主人,便再没?有方才沈渺见着的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样,反倒堆起笑来,振振有词:“九哥儿是?贵人,如何能进这?样的地方,奴带九哥儿寻个清静处。”

谢祁脚下?便微微一滞,谁知沈渺看了一圈又回过头来,言笑晏晏地询问道:“真是?应有尽有,却不知谢九哥儿爱吃什么?只瞧着菜窖里?的荠菜格外鲜嫩,不若给?九哥儿做个荠菜春卷?再配一碗葱油拌索条如何?只因现下?时?辰不早,垫垫肚子便是?,便不做些大鱼大肉,省得?晚食倒吃不下?了。”

沈渺话音都没?落,砚书已经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