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伶舟以老樵夫为护身符,牵制住了无生,甩不开他,却也教他近前不得,两人一进一退,拉锯间便离了数十丈远。
他正将开口威胁无生离开,否则掐死老樵夫,忽听哼哧一声,老樵夫垂了下头,这老樵夫年迈体弱,遭不住惊吓,竟是噎了气。
晏伶舟心下一惊,忙一脚将老樵夫踹向无生,使出无量身法,往西疾速遁逃而去。
无生接住老樵夫还带着热气的尸身,念了句,“阿弥陀佛”,声音不响,却像鬼魅附在耳际诉声,极清晰地钻入已奔出几十丈开外的晏伶舟耳中。
晏伶舟在山林中一路狂奔,连奔了两个昼夜,奔得是气喘吁吁,双腿酸软,却是一刻也不敢停,他忽感心悸,回头一瞧,望见那身红袈衣在夜色中隐现,似鬼火般踏着山风飘近。他心中惊骇,无量身法已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轻功,加之无生要超度那老樵夫,误了些功夫,竟是两个昼夜便被追上了。
他忙掏开怀里的药包,从药王谷里顺来的千年人参不要命地往嘴里塞,补足气力,往前猛奔出几十丈开外,到了一片杉树林,他颇觉得眼熟,但情势危急,来不及多想,只刚拉开几十丈远,又被追回十丈近,那红袈衣像只怎么都甩不掉的幽鬼,如此循返几次,晏伶舟往药包里再掏,竟是空空如也,他心中惊惶,竭力继续往前奔,只他身力有些不支,奔得踉踉跄跄。
忽听背后一声轻叹,仿若近在咫尺,晏伶舟惊得全身冷汗涔涔,双足往杉树上一点,便将调转方向,突地飕飕两声,两枚佛珠袭至膝盖,晏伶舟嘭地一声跌坠在地上,红袈衣飘至身前。
无生道,“你又杀了一人,多了一桩罪孽。”
晏伶舟心中害怕,双手撑着身子往后退,无生进一步,他便连滚带爬地后退数步,后背立时抵上了杉树干,叫他退无可退。
晏伶舟颤声道,“你…你待怎样?”
无生欺身逼近,去解晏伶舟的衣衫,“我要罚你。”
晏伶舟未料这秃驴竟要与自己在野外媾和,心中骇异,抓紧自己的衣带,叫道,“秃驴,你魔怔了么?”
一轮圆月爬上树梢,洒下泠泠月光,照得无生净白的脸更是惨白,狐狸眼中红光涌动,眉间那点红似血,红袈衣归风飘动,周身的妖魔气。
他本是参悟开,修行须是不负本心,只他却乱了本心。他佛心明明,真心欲普渡众生,又真心想要晏伶舟,可晏伶舟不愿留在他身畔,教他不得不再三逼迫,这又与他为善的本心相悖,两股心念冲撞矛盾,互相折磨,竟是心已堕入地狱道,只他尚不自知,下意识地将这煎人的苦痛化为混乱的情事以纾解,真真是上半身心念着佛,下半身已入了魔。
无生没有用武功,教晏伶舟轻易将衣带攥在了手里,他忽地收回手,狐狸眼闭上,神情痛苦地低下头,喃喃道,“我想渡你。”月光照着他头上的九戒疤,格外显眼。
话音刚落,他猛地抬起头,九戒疤隐去,狐狸眼又睁开来,血色更涌,定定地盯着晏伶舟,有些癫狂地道,“我想肏你,我想肏死你。”他伸出手去,内力一发,将晏伶舟双手震开,抽出他的衣带。
“秃驴,你发什么癫?”晏伶舟忙拢住散开的衣衫,大叫道。
突然间他只觉七窍各涌出一股热流,用手往脸上摸,竟摸到一手鲜红的血,原是他千年人参吃得过多,气血过补,导致七窍流血。
无生不知缘由,大惊失色,毫无素日的从容,晏伶舟趁他惊怔之际,拼力起身,激射而出,一边扯下发带匆忙系拢衣裳。
他远远瞧见北边一处亮起微弱的光,心道,不知是有人还是鬼火,如果是人,我便抓来要挟那秃驴放了我,我且赌一把。脚一蹬便往那处疾冲而去。
忽地他听见那处有个男子的声音叫道,“大师兄,那姑娘久去未归,怕不是个江湖骗子?”
晏伶舟听见人声,心中大喜,加力提速,口中不停高喊,“好汉救命!”
苏修靖和师弟常路闻声望去,猛地瞧见漆黑夜色中一人披头撒发,七窍流血地扑奔过来,似是冤鬼索命,皆是骇了一大跳,只苏修靖颇有侠胆,听那人不停喊着救命,当即挺身迎出。
晏伶舟忽听见背后飕飕两声,暗叫,“不好!”当即抽出九节鞭甩给苏修靖,大喊,“拉我过去!”
苏修靖忙接过鞭尾,在手上卷了两圈,两枚佛珠将至膝盖,晏伶舟躲闪不及,千钧一发之际,苏修靖手往后用力一拖,将晏伶舟迅速拽起身,拉了过来,晏伶舟刚离身,那两枚附着内力的佛珠便冲埋进了地里。
晏伶舟顺着鞭子的力道撞入了苏修靖怀中,他双眼血越流越多,起了一片血雾,教他看不清人,只模糊瞧见两个人影,心道,我现在恐怕是无法打过这两人的,他们既然出手帮我,我且先求他们,助我击退那秃驴,如若他们不愿,我再寻机挟持一人。
他抬起头来,准备措词,却听苏修靖惊喜道,“真儿?真儿是你么?”
晏伶舟和常路皆是吃了一惊。
常路跳到晏伶舟身边打量他,叫道,“师兄,这个鬼不是个男的么?”
晏伶舟未料居然遇见苏修靖,忙粗声粗气道,“什么真儿?好汉莫认错人了。”
“是,是我看花了眼,公子勿怪。“苏修靖怔怔地道,晏伶舟七窍血流得满脸皆是,只依稀看出个眉眼的模样,这眉眼与段真极相似,教他不禁冲口而出,方才反应过来晏伶舟是个男子。
忽地无生的声音响起,“两位施主,这是我的身边人,且让我将他带回继续修行。”他瞧着扑在苏修靖怀里的晏伶舟,狐狸眼一片赤红。
晏伶舟叫道,“好汉救我,他是个妖僧,我不跟他回去,他要害死我。”
苏修靖瞧他模样凄惨,自是偏信于他,将桃木剑横档在无生胸前,朗声道,“法师,这位公子不愿意跟你回去修行,何必强人所难?”
无生不答他,阴沉沉地道,“伶舟,回来。”
晏伶舟躲在苏修靖身后,叫道,“秃驴,放了我,莫欺人太甚。”
无生瞧着两人叠着的身影,面如寒霜,抢上几步,苏修靖见无生双眼猩红,月色下甚是妖诡,心道,果真是个妖僧!便将拔出桃木剑相迎,忽地袖子被人往后扯了两下。
不比苏修靖长居谷内,常路常年在外跑,认出了无生,对苏修靖附耳道,“大师兄,这是普觉寺里的无生大法师,向来博施济众,现下恐是在教训恶贼,我们还是莫要插手他的事。”说着将拉苏修靖往后退。
他声量低,晏伶舟耳朵充着血,听不真切,却瞧见这个人影在往后动,心下知晓几分,悄无声地往常路边挪了两步,准备随时暴起劫持常路。
苏修靖甩开常路的拉扯,皱眉对无生道,“这位公子不管犯下怎样大错,现下如此可怜,也该宽恕则个,法师既是佛门高僧,更应心怀宽广,怎可咄咄相逼。”他拔剑出鞘,跃身向前,刺向无生。
无生足尖轻点,闪身避过,合十道,“施主,我不想伤你,让我将人带回去清俢。”
苏修靖道,“这位公子分明不愿跟你回去,你再三强逼,实属过分,我等见此不平,必当拔刀相助。”说着按下剑柄机括,桃木剑身瞬时泛出一层红砂粉,挥剑朝无生唰唰刺去。
他武功虽不济无生,却是医毒双绝,桃木剑中暗藏百毒,这红砂粉乃是“离人归”,能摄人心魂,叫人心神迷乱,他知无生无意杀他,出手有所保留,所以也未用取人性命的剧毒,只想迷惑住无生,趁机带晏伶舟逃走。
那红砂粉随着剑身挥动,飘飘洒洒,化作红飘带圈圈缠住无生,无生运使内力,暗念般若心经,不教自己受“离人归”蛊惑,他闪身避剑,红飘带如影随形,却近不得身,指尖一弹,佛珠袭至苏修靖手腕,震得苏修靖后退两步收了剑势。
常路这边给晏伶舟止了血,准备查看他身上可有伤口需要敷药,不料晏伶舟死死攥着衣襟不放,他心下生气,“真是狗咬吕洞宾,我不管你了,你要死就死。”
便转身去看战势,他素来听闻无生修般若心经,内功十分了得,颇有些担心大师兄,正紧张之际,忽听咣的一声,回头去看,见晏伶舟脸色惨白如纸地坐在地上。
原是晏伶舟见二人打起来,想趁机遁走,只他本是身疲力竭,加之七窍流血,精血过损,更是雪上加霜,刚走两步,便有些不支地跌坐在地。
常路吃了一惊,忙掐他人中,叫道,“别打了,这个鬼要死了。”
无生听见说晏伶舟要死了,心念顿时不稳,当即被“离人归”蛊去了心神,怔在原地。
苏修靖见此,忙奔过去横抱起晏伶舟,与常路遁入了后方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