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那你让你嫂子接电话。”

他就让花如屏接:“嫂子,接电话。”

她没有接,端直进帐篷去了。

他悄悄对着电话说:“等一下,问问再说。我才到。”他把电话摁了。

他想,自已要是花如屏,大概也不想接这个男人的电话。

“嫂子,能不能把灯点亮?”他在门外说。

“你走吧!我没事。”

他说:“我也不知道能帮你做点啥,有事,你就跟我说……”

“我这会儿,就需要一个男人!”

他没想到花如屏会说出这种话来,完全不像她了。每次见他,她都有一种羞涩感,从来只低头做事,不会去正视任何一个男人的。

“嫂子,你你你到底有啥事,给我说,总能帮上忙的。”

花如屏很是生硬地说:“我已经说了,我就需要一个男人,你要是个男人就进来!”

吓得他直退缩:“不不不,嫂子,不说气气气话。存罐哥是操心……”

“操他爹、操他娘的心去吧!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她又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嫂子,你到底咋了嘛?”

她完全像疯了一样号叫起来:“孙铁锤要操我,咋了?我用铡面刀砍了他……”

这话把他吓一跳:“人呢?”

“跑了。”

“你可要留下证据呀!”

她号叫:“六个人都死了,我爹一条腿也锯了,还要什么证据?我就想砍死他!”

“那我报警去!”

花如屏又在里面喊:“你回来!谁让你报警了?抓进去都放了,给谁报警?我还害怕有人要了我儿子的命呢!”

“那……那咋办?”

她说:“我突然想通了……嫂子今晚太需要一个男人了。嫂子一直在想,我们一家把你害苦了,总应该给你一点补复。你要不嫌弃,嫂子就想给你。再谁也不会给的……你要不怕,嫂子就豁出去了……”

吓得他直趔趄:“不不不,嫂嫂子……”

没等他说完,她已经出来拉他了。

他双脚顺地拖着,既想顺势而为,又觉得太是有些不可思议。她都将他拉到床边,压在身上,摸索起他的皮带扣来,但他到底还是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仓皇逃到了帐外。

“嫂嫂嫂子,对对对不起,我我是觉得……不不合适……”

她再次陷入绝望的抽泣之中,似乎已哭倒在地上了。

弄得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脑子甚至突然又转移到了莫名其妙的量子纠缠上。今晚这个女人的映像一直在他头脑闪现,甚至几次都是那晚抢救时的裸体状态。为这事温如风还几次让他发誓,不准想花如屏光屁股的事,想了就得脑癌。过去搞计划生育时,他也无意间见过几次女性裸体。他对她们有一种本能的尊重,也许那个尊重来自亲姐姐的小产之死。由于乡下医疗条件差,自已出嫁才一年零六个月的姐姐,就因小产而亡。他姐对他特别好。要不是姐姐,他也上不了大学。他的大学是牺牲了他姐的学业,靠提前跟相对殷实的人家成亲,才挣来了一应费用。可姐姐最终没看到他大学毕业就惨死了。死时才二十岁。这是他家里的一个痛,谁也不愿再提起。因此在那几年当计划生育专干时,面对每一个产妇,他都会想起自已的亲姐。而其他地方,据说有粗暴得像对待牲口一般的野蛮操作法。他对花如屏不是没有感觉,甚至梦中都有过与她的“量子纠缠”。可他不能充当她此时特别需要的那个男人。她之所以突然变成这样,正是因为孙铁锤来过。如果自已顺势而为,与孙铁锤又有什么两样呢?尽管他是如此地被情欲所困,但又不能跨出这一步。一旦跨出,就意味着此前对温如风所做的一切都一文不值了。之所以觉得这份工作还有意义,这个小公务员还有点价值和尊严,就是能帮助弱者做点事。如果自已也成为恃强凌弱者,那这一生真的就输得干干净净了。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保护,是寻求一个家的完整与安全感,而不是任意一个男人的情欲填充。如果是这样,她也就不可能拿铡面刀去砍孙铁锤了。要真放荡起来,这个女人什么也不缺。他是欣赏这个女人身上很多东西的。他也很需要女人,此时浑身就在颤抖。但他几乎是以从未有过的勇气和毅力,在对抗过去从来没有面对过的如此惊心动魄的潮汐撕拽与山体崩裂。没有比对抗自已更严峻的对抗了。这简直是一场灵与肉的殊死搏斗。可有几个字一直在他灵魂深处闪现:决不能乘人之危,尤其是乘弱者之危!当然,也对不起温如风。在温如风也许是某种量子纠缠的第六感应中,预感到自已老婆可能遭遇了灾祸,第一个想到的竟是他!深夜、寂静、男人、女人、孤男寡女、荒郊旷野……但他依然催他麻利些、再麻利些地来看望她。这份信任,让一个人不能跨出属于人的那一步。他站在门口,深深给嫂子鞠了一躬,他相信里面是能看见这一躬的。尽管外面也星月全无,但天空总是有穿过厚厚云层、给大地以辨识方位与路径的些许亮光,让一个人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

“嫂子,别怕,到我家去住吧!我就是存罐他亲兄弟!”

“你走吧,经当不起!”她的情绪有些绝望。

“别这样,嫂子……”

她嘭地把帐篷门关上了。

他呆呆地在门外站了好半天,然后说:“嫂子,那你先休息。我明早来接你。”

里面再无声音,他就独自来到田埂上,坐在一块石头上发愣。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半天,他也懒得接。实在振得不行,他才接了。温如风说你打过来,电话又挂了。

他就把电话打过去了。

“什么情况?”温如风焦急地问。

他无法告诉他真实情况,如果把花如屏说的那个“操”字讲给他,还不知要惹出多大乱子来。螺丝钉上滑丝状态,的确保证了温如风的安全。眼下绝不能火上浇油,让他踏上不归之路。他也在寻找突破口,如何解决他的问题,包括孙铁锤的问题,还有置身其中的北斗村的问题。可他越来越发现,自已的确还缺乏这个能力。眼看着那么清晰明了的事情,就是一次次朝着自已都不敢相信的轨道滑去,他就越来越感到自已的渺小了。地球在这个宇宙中,也就是一粒微尘。一镇一村又算什么呢?何况自已?他真的恨自已太渺小太渺小,可能就是人类目前能辨识的最小分子原子而已。而原子还能分解出电子、质子、中子。中子又是由更加微小的夸克组成。自已怎么越来越像那个夸克了?谁也看不见摸不着,只是自已感觉存在着而已。他今晚特别沮丧,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温如风的“什么情况”,但总得回答,这家伙大概已快急疯了。

他有点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啥,可能就是不高兴吧。我觉得你还是回来算了。弄得家不像家、人不像人的。”

温如风说:“我回来家就像家、人就像人了?再说,我能回来吗?”

“咋不能回来?”

“你是让人拿屁股笑我是吧?”

“你这样就没人拿屁股笑你了?”

“安北斗,你是公家人,活得有鼻子有眼的,起码孙铁锤还不敢欺负吧?你就是那地球,我连月球都算不上,至多就是你说的那颗被踢出去的冥王星,寒冷到零下二百多摄氏度……我这日子你一清二楚,过去靠自家的肩膀、磨坊,挣得一村人都眼红。如今呢?家没个家,地没块地……受欺负、挨黑打、遭暗算,你说我能就此罢了?回去又能怎样?花瘸子先把我羞辱得没处立去。我好像就是他家的克星……丈母娘过去还能管他几句,现在也向着他,骂我是丧门星了……花如屏管不住,也不管……我能理解,摊上这么个家、这么个男人,她也亏着……咋骂、咋掐、咋揪……我都能忍受,我的确是欠她的太多太多了……都这样,儿子也就把我……当了有而无,还问我……到底是不是疯子……说同学都叫我温疯子……七七八八的事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说我咋回?朝哪儿回……”

温如风在电话里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发烫,耳朵都不敢贴住听了,还在说,还在哽咽。

他能劝说些什么呢?就是硬让人回来,还是要走的。他就只能让他好自珍重了。

他刚挂掉电话一会儿,手机又蹦起来,一看,还是温如风的。真不想理他了。可那玩意儿蹦个不住,他又不得不接。刚一接,他仍是撂过一句话来:“你打过来。”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