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安北斗在电话里也半天没说话。但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那你把武书记的电话号码给我!”

“你要干啥?”

“我给他打。放心,惹不到你身上。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一辈子也就只准备做这一件事了。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念及给你做一场下属,帮着把我的事告诉爹娘,让他们知道我没做啥坏事,我在兢兢业业为公家效力,虽然官卑职小,但无悔无愧!不让二老……背着良心债离开人世就行。”

“北斗,你咋说得这么严重?”

“不严重你为啥不敢给武东风打电话?”

“我……我们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有分管层级,我本人身上还背着处分,咋能越级给书记打电话?除非是人命关天的重大灾害、险情……”

“这就是人命关天,这就是重大灾害险情!那这样……你把武书记的电话号码给我。”

“你要干啥?”

“你嫑管,没你的事。”

“北斗……”

“把电话给我就行了!”

过了许久,牛栏山把号码报过来了。他听牛栏山叮咛了一句:“北斗,要学会保护自已呀!”

他把电话挂了。紧接着,他找了一个电话亭,拨了那个号码,但一直没人接。直到中午一点时分,他又拨了一次,通了:

“谁呀?”

他心里咯噔一下紧张起来,这毕竟是县委书记的电话,连镇上一把手都是不敢随便拨叫的。那声音他也熟悉。虽然远隔数百里,但依然感到他是十分威严地站在自已身旁了。他想好的那么多词,也突然一下在整个脑海里崩盘短路了。他有点支吾起来:“武……武书记吧?”

“你谁呀?”

他顿了顿说:“你别问我是谁,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民群众。是想向您反映,北斗镇上访户温如风,绝不是精神病患者,他的确有冤情。有些人想把他弄进精神病院,一了百了。那只会产生相反的效果,搞不好会发酵成一场大事件,反倒会烧了很多人的手……”

“你到底谁呀?”

“不要问我是谁。能给你打这个电话,就说明还有人对你抱着很大希望。六条人命不会轻易收场的。如果能把温如风放了,就说他是个精神病,别理他完了,可能反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一旦真当精神病关起来,被治成了精神病,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相信总会有算账的时候。盯着这件事的人很多,书记,公道自在人心,请尽快把人放出来是上上策!”

“你谁呀?怎么跟你联系?”电话里武东风有些急了。

“把人好好送回去就行了。可以把他当疯子看待。一旦当了疯子,那告状信不就一文不值了吗?因为疯子乱写乱画乱跑都是正常现象。但不敢把人治成疯子了,这个黑手可下不得呀!谁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觉得他已经把话说得够透彻、够有分量了,然后就把电话挂了。x?

挂完电话,他心里扑扑腾腾跳得像是煮开锅的米汤,看看四周,迅速离开了。然后,他又回到“精神卫生中心”附近观察动静。晚上,他就住在附近一个小旅馆里等消息。他想看书,但一页也看不进。他突然有些担心,会不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反倒断送了温如风的小命。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个人:南归雁。

南归雁自调离永平县后,他们的联系就越来越少。开始南归雁是做市上旅游开发办副主任,后来又兼了政府副秘书长。去年已派到一个旅游大县做常务副县长去了。一个常务副县长跟一个县委书记通电话,总会比一个平头百姓有力许多。除了这个同学,他也再找不到更大的官、更合适的人了。何况南归雁是知道温如风事件的。至于会不会站出来为温说话,他心里还没底。但事情刻不容缓,电话里又怕说不清楚,他就包了一辆最便宜的昌河面的,直奔南归雁而去。当赶到那个县城时,又说南县长在乡下调研,他怕温如风的事已耽搁不起,就又直奔乡下而去。

安北斗特别害怕人一阔脸就变的主儿。没想到,南归雁见了他还很亲切,他倒是有所安慰。因地方上的书记、镇长正在忙着给南县长做汇报,他也没好立即打断。这里是一个唐代诗人的隐居遗址,“草堂”早没了,却有数百棵老树存留下来。据说也有人动过心思,却连遭雷劈,便再没人敢动了。不过安北斗一听到旅游大开发几个字脑袋就有点大,他还故意问了一句:“是要把山林点亮吗?”南归雁似乎是很不高兴地把话题岔开了。随后,就听南对镇上干部要求道:“这次开发利用,首先是提升文化价值,再就是搞水土保持,挖鱼鳞坑,蓄水保墒,然后按唐代诗人的《隐居赋》记载地貌,全面栽树护坡,恢复千亩森林的植被覆盖,暂时不要以吸引游客为目的……”安北斗心里搁着事,终于忍不住插空把他拉过一旁,一语道破了此行目的。南归雁还嘟嘟了一句:“这人的事还没解决?”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然后就掏出手机,远离到一棵老松树下,跟人通起话来。安北斗一直悉心观察着他不时变换的表情。开始明显是寒暄,然后似乎进入了正题,再然后,就说得严肃起来。看得出来,南归雁甚至说得有点激动,不时还用旅游鞋狠狠踢了踢大树裸露的根茎。中途,他又挂断了电话,似乎是在等那边的消息。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那边电话又来了。好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远远地,他听见南归雁在感谢对方。再然后,就过来对他说:“说好了。”他急忙问人在哪里。南说:“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两天,人会送回去的。”他哪里待得住,直说要回到精神病院门口去等人。南归雁说:“东风书记答应了,让直接把人送回镇上。你回去也劝劝温如风,让他别再出去乱跑了。这人是不是越来越难缠了?”他有点不服气地说:“把谁的房根基挖了都难缠!”“你说孙铁锤现在已变得无恶不作了吗?”南归雁又问。他想了想说:“金钱可以把一些人变成天使,也会把一些人变成魔鬼。孙铁锤大概就是那个魔鬼了。”

这天晚上,南归雁在一个民宿点招待他,大讲特讲了一番这个县历史、红色文化、民俗、自然方面十分丰富的旅游资源,并劝安北斗调到这个县上来,帮他一起搞旅游产业。他心里还惦记着温如风呢,牛栏山就来了信息,说温已回到镇上,让他速返!第二天一早,他就回去了。

到镇上时已是黄昏时分。牛栏山正在客房好吃好喝地管待着温如风,单等他回来处理呢。一见老温,气得他狠狠揳了几拳。

温如风直喊:“哎哎哎,人家牛书记都把我待为上宾,上的是腊肉炒干饭。你个烂管旅游的,凭啥动不动就打人民群众?”

他说:“温如风,这下你死了我都不管了,你信不信?”

老温还犟嘴:“我又不是三岁娃娃,一天还要让你把我看上。”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咋?”

气得他扭身就走。

老温连忙喊叫:“哎转来转来,你看我给你带了啥书。”说着,从他那皮翻翻的人造革包里,扯出几本杂志来,全是《天文爱好者》。“我这回把矮行星总算搞明白了。也把你说的冥王星为啥被开除出九大行星弄清楚了。你说我是矮行星,的确像。那地方离太阳远,冷日塌了!还有月亮上的事,你不是爱看这些么……”

安北斗看着被他揉得乱糟糟的一堆“韭菜卷子”,一想就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说:“留着自已奔月去吧!”他一甩门走了。

这天晚上,牛栏山一再让他给温如风做工作,让千万别再跑了。他知道,做也白做。到这阵儿,温如风家没个家,地没块地,脸没个脸,丈人爹又见天骂得要死要活的,咋都在家里待不住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跟温如风谝了半晚上,他想知道这次他都经历了什么。

温如风竟然有些像欧宝财的神气,腿也直晃悠,还给他谝得五马长枪的:“……我端直就进京了。在底上能弄个啥动静?你说欧宝财,现在混得油的,告状都忘了,专挣告状人的黑钱了。我弹了他一下,一个子儿都没掏。我就是要闹点动静,听点响声,看能把我咋?”

“你是在哪儿让人弄住的?”

“我也搞不清。”

“又是扑通一跪?”

“没有。刚出村,一个人手上拿着我的照片,说就是他,我就被架上车拉走了。”

“然后呢?”

“回省城了么。”

“再然后呢?”

“让你猜着了,的确弄到疯人院去了,差点成了‘横路敬二’。”说着他还笑得挺得意。

“还笑呢。”

“你以为我是傻子。啥我都想到了。《追捕》里的主角叫个啥?”

“杜丘。”

“杜丘是警察,知道不?他是自已进的疯人院。”

安北斗还越听越糊涂了,说:“就你……还想当杜丘?”

“我就准备学杜丘,给的药不吃,都吐出来,把证据再搜集得多多的,彻底把狗日孙铁锤和他的亲戚一伙扳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