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排一个正股级干部,就是那个你亲自提拔的旅游办副主任小安,把他接到家里,俩人搭脚睡着,半夜还是跳窗户跑了。你说有啥办法?那晚一镇的干部都忙着滑坡体的事,给你专报过,滑走了一家四口!哪里还顾得上派更多人手去看他呢。”
“你说他家院子损毁很严重?”
“你看看这个武书记!”他从提包里掏出了几张不同侧面的“孤岛”照片。这是他专门为来汇报准备的。
武书记眉头越锁越紧地一张张翻看起来。
牛栏山无意间睄见了窗外那片小竹林。听说过去那是一片空地,上上一任书记早晚爱打太极拳,就把再上一任爱种点瓜菜的陶书记的小菜园子,改铺成能接地气的土砖了。王中石书记爱清泉石上流,那里就有自来水在石头上飞瀑跳浪。现在又改成小竹园了,看上去倒是枝叶繁茂、满眼翠绿。尤其是微风吹动,竹子竟然在窗户上像画一样投上一些摇来晃去的图案,很是舒适幽静。而在窗户对面的正墙上,就挂着一幅郑板桥的《墨竹图》题诗。听说武书记还经常要做些这是仿品的解释。
武书记把照片反复翻看几遍后,朝桌上一拍说:“的确太不像话了!人都没事吧?”
他说:“这个你放心书记,我们绝对是提前做好了充分安排,人和物都没有半点损失。”
“人没损失就好说哇!那你的意见呢?”
没想到武书记会这样问,他当下有点张口结舌。因为这么大的事,他就是专程来听指示的。当然,他心里不是没有想法,而是不知道书记咋想的,有点不好回答。
这时,武书记突然拨了一个电话,说明号码他是很熟悉的。里面喂了一声,他说:“我东风。还是你家亲戚那个事,有点麻烦哪!前天晚上下了一场大暴雨,把他回填的土石方又冲走了,房子也更加危险,可能不好住人了。关键是这个告状的又跑了,现在也不知去向。一是你得帮着在省上照看着点,别再给县上惹出事来;二来你也得让铁锤尽快回来一趟,把后事处理好,我怕再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代呀!我这边也会想些办法的,但这人告状已成习惯了,并且手段比较特殊,你还得多操心哪!嗯,嗯……”他们又说了几句其他事,才把电话挂了。
牛栏山有点暗自庆幸,幸亏没有自作主张。上边的事,你还真不知都是怎么来回绕藤并盘根错节的。
武书记放下电话,有些埋怨地说:“你看都是些啥亲戚嘛!”他把照片理了理,直接给牛栏山做起指示来,“目前你们能做的工作仍然是安抚好家属。危房不要再住了。让孙铁锤给人家想办法,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说。村里总有几间闲置房吧?没有也得腾出来让人先住下。再就是评估一下,看那个院子还有修复的必要没有,如果没有,考虑重弄一块地方,孙铁锤不是有钱吗?镇上也可以适当补贴,给建点房。那里既然是老河床,沙滩地,铁路上也需要大量沙石,腾挪一下,不是一举两得吗?都是难缠的主儿,难缠就得用难缠的办法办,也不要霸王硬上弓。首先是把人朝回找,不能放任自流,这不只影响了你一个镇,而是把省市县都搞得鸡犬不宁的,拖了几级政府的后腿。总之,先找到人是关键!”
武书记的话牛栏山认真做了记录。这是一件让上上下下都头痛的事,有了指示,他回去就好操作了。
安北斗与温如风完全是玩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猫只知道老鼠出洞了,却始终没找到踪迹。他到省城第三天,就接到牛栏山的指示,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人找回来,并说,这是武书记的要求。另外,牛书记也给他讲了一下处理意见,大致是让孙铁锤尽快回来,给温家腾点地方,先安顿住下来。至于温家老房庄子保不保、修不修,得跟孙铁锤商量了再说。总之,他温如风得乖乖回来,回来了一切都好商量;不回来,那就只能撂下了。这话明显有点威胁的意思。可温如风鬼影子都没见,他威胁谁去?这家伙,到现在也没个联系方式,一走脱,那就是豹子钻山,泥牛入海了。
能想到的地方他都去找过了,可半个多月过去了还是渺无踪影。他也在电话里跟牛书记探讨过,这家伙会不会在京城。牛书记说市县信访局跟京城有联系,让先关注省上这一块,怕他再闹出在戏园子看戏那样的事件来。
一走进这个城市,就有很大一个阴影压得安北斗喘不过气来。
自杨艳梅和安妮进省城后,他们就彻底失去了联系。梦中倒是多次相见,但都是很清晰的决绝场面。看来人的现实意识是深入到梦境深层去了,破灭了的东西,连梦也是不可能完整呈现给你的。在杨艳梅和女儿身上,让他每每爱思考一个很书面化的词:人性。那是在大学里中文老师最爱讲的词。看小说,读哲学,甚至翻阅天文地理,作者也动辄要用人性深度这个词做些复杂的感慨和表述。说实话,他始终觉得那只是一种表述而已。只有当那么爱着自已的女人逐渐变脸、翻脸,直到用轻薄、蔑视、恶心、痛恨之眼盯着自已,并彻底决裂后,他才深深懂得了这个词的内涵。孩子毕竟小,用什么样的鄙视眼神他都可以原谅。但杨艳梅这样待他,首先令他错愕、震惊,然后就对人、对人生产生了绝望情绪。那段时间,他说话走路,甚至都是神魂颠倒的。在人面前装出来的轻松自然,只能带来独自一人时的浑身滚烫、灵魂几欲爆裂。很多时候,他一想起这事,就不由得要浑身抽动一下,甚至冷汗直往外扑。现在慢慢倒是适应了许多,但对人性这个太过古怪的词,还是百思而难得其解。有多深邃神秘的天空,就有多繁复善变的人性。这是一个永远也探究不尽的空间,能看到的,只能是最外在、最少量的那一部分。当他在省城找温如风连续扑空,并进入惯性寻找麻木状态后,这个城市的所有气息,都在引诱着他,想去找找她们的踪迹。在杨艳梅与储有良的浪荡生活中,还给自已的亲生女儿留下了多大爱的空间?他急切想找到答案。谁知这个答案没找到,却在无意间把温如风找到了。
那天是寒露。按照北斗村的民俗,要给亡人送寒衣。而西京城“送寒衣”还在一个月以后。因此,一个人突然在城市十字路口,烧起一堆纸钱来就特别惹眼。
那晚安北斗躺在床上有些不安,兴许是一种感应,总觉得外面有什么人等着自已,当然更多想到的还是杨艳梅和安妮。谁知他刚出去溜达一会儿,就看见了烧纸钱的温如风。他几乎是做了一个饿虎扑食状,把人彻底摁倒在道沿上了。
71 洞室松动大爆破
孙铁锤是北斗村发大水第二天早晨,就得到了“孤岛”有点摇摇欲坠的消息。那阵儿他还在凯撒洗浴城眯瞪着。这也是他常住的地方,看外国娘儿们跳舞、听流行歌手唱歌,还有脱口秀表演。再就是蒸桑拿、按摩、“挖坑(用扑克牌赌博的一种)”,一玩就是一晚上。外国娘儿们都学了几句中文,充满了地方生冷蹭倔的“邦邦硬”语气,也不知是哪些瞎蛋教的怪话,她们就跟说“你吃了没、喝了没”一样稀松平常,大概从来也没搞懂里面的意思。这样就越发说得有趣,玩得开心。只要你把钱掏到,就没有享受不到的快活。如此日子,自是让他沉湎其中难以自拔。当然,也没想拔。并且还想钻得更深些,看人世间到底还有什么更好的玩法没玩过。活了快四十岁,才咂摸出一点人生味道来,真是不感慨万千都不由人。城里人太会享受了,自已在北斗村那玩法,在人家看来,就是山野孩子上树掏了几窝麻雀蛋,下河逮了几条麻麻鱼而已。偶尔他也能想到村上几千号人日夜砸石头的浩大场面,闪过温家“孤岛”“孤坟”来,但也就是一闪而过,他只觉得自已的“觉醒”是太晚了些。
“眼线”打来电话,他也先操心死人了没,现在跟城里老板混搭多了,也知道了一个底线:最好不要死人,死了人就不好摆平。当然,只要有钱,世上也没有摆不平的事,不过麻烦大些而已。“眼线”说,温如风一家连夜让安北斗接走了,人绝对没事,就是房庄子比过去挖出来的界线,又缩进去一丈多远。整个院子越发显得头重脚轻,人是不敢住了。他说:“狗贼也住不成了。一切都要为铁路建设让路,他家一屁股坐了一老鳖滩的沙子,迟早都得挪地方。让大家抓紧恢复生产,日夜不停地干,高速路说开工就开工了,活儿多的是。必要时,把外村人再找些来,别让人家觉得咱村是小气包,有钱大家挣嘛!没点胸怀还能干大事、发大财?!抓紧啊,砸石子、淘河沙一刻也不能停。至于温存罐,去他娘的蛋!上次告了一整,看把老子咋?就让他家‘摇摇欲坠’去吧!”不长眼的安北斗,竟然也给他打来电话,要他回村看看温存罐的家,还说得给个说辞。真是脑子进水了,他安北斗是谁呀?白眼张天的货,也想跟温存罐一样等着挨锤得是?
没想到第三天,他侄儿孙仕廉又来了电话。侄儿电话一来,无论他是仰着躺着,都会立即一骨碌爬起来,坐端正了才回话。
孙仕廉这次没有上次厉害,但语气仍然很重:“你咋搞的,温如风又告状去了,到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没事,人和房都好好的,这货就是爱跑爱告,天下第一刁,有啥法。”
“听说一场大雨,把他家房子冲得更像‘孤岛’‘孤坟’了,你还说没事。”
“你听谁说的?就把外围剐蹭了一蚊子腿,一切都好好的!并且我还做了妥善安排,早早就把他一家接走了,吃喝都管待得美美的,他还想咋嘛?”
“关键是人又跑了。我这里有照片,那房的确成了危房。你不敢觉得上次保了你,就万事大吉了。领导对这事盯得很紧,是我们在汇报上做了些手脚才捂住的。东风人不错,算是给了我面子。但温如风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谁知他还会在什么地方挖眼掏洞。我跟东风书记商量了一下,你必须立即给温家找一个安身之地,先搬进去。危房怎么弄,再跟他协商着办。你是遇见白火石了,不擦得火星乱迸是不可能的。可不敢有侥幸心理呀!我们长期在大机关工作,见得多了,必须学会与恶人化解矛盾,不然你迟早都会栽的。别看是一个小石头,常常因为不起眼,就让大车翻到沟里了。听我劝,赶紧回去安排人家的住处,这个最要紧。再就是想方设法找到人。我这里会盯着的,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把人找回去,安顿好,你才是安全的。要不听话,后边的项目我也就不敢再帮你说了。有时看着是挣了钱,搞不好,就是惹了祸呀!”
这次孙仕廉在电话里说得很长,也很从容。他还听见那边喝茶、玩打火机的声音。他见过孙仕廉的打火机,是一把看上去很漂亮的手枪,跟真的一样,打起来的确好玩。人也不像那次温如风在戏园子告状后那么惊慌失措,就像要天塌地陷一般,立即要跟他一刀两断了。他当时还很是有些不愉快,砍了头碗大个疤的事,至于这样吗?何况是多大个事,不就是把温家挖成“孤岛”了嘛,大不了赔几个钱的烂事。好在后来孙仕廉主动出来灭火了。他心里清楚,一切还都是为他自已的乌纱帽和前程。后来才听说,那段时间正要考察他的副局级呢。他没有觉得温存罐这次跑出来有什么了不得的。还是那句话,爱跑放箭跑去。但侄儿既然反复交代要把人安顿好,就肯定有他的道理。自上次那事摆平后,他又找孙仕廉揽了一项工程,挣下来也都是几百万的干货,他也不得不听他的话了。加上沙石供应催得紧,他也准备回去好好放几炮,得在勺把山上做点大文章了。
孙铁锤回北斗村了。
在外面玩得畅快是畅快,到底还是没有在村里有感觉。外面那就是拿钱说话。而回到村里,是拿脸、拿眼神、拿咳嗽就把话说了。他一回来,身边就围上来一堆人。羊蛋、狗剩一直跟着他在外面混,名字自然都改了,一个叫杨发奋,一个叫苟胜利。外人一般叫杨经理或苟经理,也有叫杨助、苟助的。回到村里,就还是羊蛋、狗剩,或羊存蛋、狗存剩了。而骆驼和磨凳主要是在村里监督砸石头、淘河沙。他们虽然都分别有了经理的名头,但叫的叫,不叫的不叫,到底就还是骆驼、磨凳了。其实他们也是有名字的,一个叫骆存驼,一个叫磨存凳。
骆存驼和磨存凳分别汇报了那场暴雨对石子与河沙的冲毁情况,并估计了总体损失。因为好多沙石还在私人手中没收回来。而收回的,公司都运到铁路上去了,损失也是铁路上的。最后才说到温家的事。孙铁锤在回来的时候,也故意让司机把车绕到老鳖滩远远瞅了一眼。的确危险,雨要再下一两个时辰,兴许还真把“鳖盖”掀走了。奶奶的,孙铁锤就有这运气,老天爷都长眼,既帮着把人欺负了,还留不下太大的把柄。谁把你温存罐咋了?房不是好好的吗?剩下一个老鳖盖,怨谁?就是龙王爷把房建到低洼浅滩上,雷公雨神怒了,照样朝翻地掀,朝走地抬,你以为你是谁呀?
孙铁锤心里再不情愿,可还是按孙仕廉的意见办了。他毕竟要干大事,孙仕廉一再告诫,想干大事就得能忍小人。他让把村上文化站占的一间半房腾了出来。那还是南归雁当书记时,一阵风让各村都要成立文化站,他就把当时已破烂不堪的保管室收拾一下,算是应对了检查。后来也捐赠些书来,都是城里人不要的破烂。听安北斗说,多是一些自费出书请人“批评指正”,而被当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的货,作者签名都还在。关键是几乎没有一本适合乡里人看的。那天他还进去翻了翻,倒是挑出一本《性生活大全》来,拿回家正看得津津有味,就让老婆刘兰香一把抓去,撕了个稀烂骂道:“你还嫌不全是吧?把你亲表姐表妹也弄来耍!”后来南归雁倒是弄了一些适合乡里人看的农村科技与卫生常识书,可人一调走,他就让把文化站彻底关了。
这阵儿把门打开,他吩咐将书一伙都铲出去烧了沤粪。然后,就让羊蛋去通知花如屏,让尽快搬进去住。说开始花如屏还不去,但后来又答应了。有一天,他刚好经过文化站门口,见花如屏已拉开阵仗,吊起面来,就觉得这女人看上去还蛮心疼的。
他对花如屏一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首先是名字叫得好,人的模样也般配。在十里八乡,都算得上是绝对的美人坯子。就是个头稍小点,人称“小钢炮”。所谓“小钢炮”,除了个子,大概还有干事利路、说话爽快的意思。这么个好女人,怎么就跟了温存罐这货,村里好多男人都觉得越来越不可思议。他本来是打过这女人主意的,但面对温存罐,火苗每每一点着就熄了。花如屏小时候也是又黑又瘦的,自跟了老温,才吃得汁水饱足、有模有样起来。这女人现在的确有些与城里女人不同的味道:胸大、屁股圆,腰却俏板得像是抽缩过一般紧致,双腿更像是奔跑中十分健壮的马蹄子,有力而充满性感。他见时,她正踮脚朝木杆上挂面,后脊背露出一片肉来。那片肉润泽得就跟缎子被面一样,不摸一把,都觉得手是白长了。他就朝她跟前走去。
花如屏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盯她后脊背,把面勉强挂好,就急忙用双手将后衣襟拽了拽。转过身,立即与他对视上了。她平常老是一种微笑着的表情,大概跟平时与顾客打交道多有关。但一见他,立即就转换了表情。当然,不似她男人表现得那么激烈,见他就想唾一口。她还是能顾住大面子的,只是准备转身离去而已。
他叫住了她:“屏屏,还住得惯吧?”怎么就脱口而出了个屏屏。
她没有理睬,在继续朝房里走。
“先住一段时间,不行了我给你重找点庄基地,好好盖几间房,碎碎个事嘛!老鳖滩毕竟是低洼区,迟早都是喂鱼鳖的地方。”
还没等他说完,她爹和她娘就出来了。啥话也不说,就那样守在门两旁。村里好多溜光槌子男人都说,花如屏她爹娘就跟秦琼、敬德一样,是两个好“门神老爷”。
孙铁锤毕竟见不得的是温存罐。何况今天见了花如屏,又生出些特别的好感和想法来,就对她二老爹娘也有了点敬重,还叫了声叔、婶。可叔和婶都没咋搭理他,毕亮是恨着被他挖成了“孤坟”的家园。
他还闹得有点没意思了。虽然悻悻然离开了,但这个地方却对他产生了别样的吸引力。他甚至一边走,一边独自感叹得出了声:“好东西也不完全在城里,乡下也有哇!”
他暗自庆幸起温存罐的出走来。跑得越远越好,但愿今辈子都别回来!
由于大水冲走了一河两岸不少沙石,再加上他又揽下了新的工程,因此,这次回来,除了完成侄儿交给的“安抚工作”外,主要还是准备再放一次大炮,彻底解决石料来源问题。
他已在省城请了专家,准备进行“洞室松动控制大爆破”。复杂名头开始令他也很是费解,专家解释说,这是一种现代化爆破手段,既能把山体炸松,还不影响村庄安全,更能让石头资源都有效利用起来。这简直就是“白日梦”了!靠一炮一炮地炸,今天把谁家房皮伤了,明天又把谁家老母猪脖项炸出一个血窟窿来,麻烦多得要命。他就是希望弄件一劳永逸的事,最好让勺把山一夜间都化成鹅卵石,直按用铲车铲好了。“洞室松动控制大爆破”,听起来就跟这想法差不离。
在他回来的第三天,爆破专家就来了,并且在勺把山那只被炸掉的老虎前爪上方,可以说是一整只老虎腿,外带一块胸脯肉上,全面开凿打洞了。据说一次要放五十吨铵梯炸药,全村,不,是全镇,乃至全县,都要见识一次特大爆炸了。
72 《捉放曹》
话说那晚安北斗在西京街面上一把摁倒温如风,由于用力过猛,不仅把温的半颗门牙磕损在道沿上,而且左前掌还在强力撑持突然前倾的身子时,与粗糙的水泥地面产生了剧烈摩擦,蹭卷起血淋糊剌一片肉皮来。当他定睛一看,是安北斗时,气得一口血痰,端直啐在了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