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他直想发火,可忍住了,说:“你值班去吧!”

她就穿起来了。

他没有下床,只用被子掩了掩。夫妻之间的这种生分,已有点深入骨髓了。

杨艳梅穿完衣服后说:“对不起,明天我爸我妈他们把安妮带到大姨家过端午节,大后天才回来。你要是能等住,孩子回来我们一起吃顿饭。”

他没有回答。他是真想看看孩子,因此,也就扔不出一句太过硬气的话。

她穿完衣服,进卫生间收拾了一下头发,就说:“我走了!”

门关得很轻,他能感觉到,她的离开也是轻快而又充满解脱感与自由感的。

他有些想流泪,但用双手捂住了脸。尽管没有任何人能看见这张脸,可他还是紧紧捂着,生怕暴露出自已的脆弱与无奈。

无论如何他都得见见安妮。她爷爷奶奶也嘱咐,一切要朝孩子身上看。有娃的人了,弄啥就得先顾着娃。他也能看出,安妮打小就依恋着姥姥、姥爷,杨家什么都有,似乎什么也都好。而爷爷奶奶在农村,每每回到家里,杨艳梅都是这不让吃、那不让动的,嫌有病菌,吃了摸了会生病。孩子与爷爷奶奶的感情也就疏远了。加上姥姥又不待见女婿,安妮就不由自主地对他也多了些冷眼和生分。可不管咋,她还是孩子,不能一直几月不见。他必须等待着那顿与孩子见面的饭。

这天晚上,县城夜空晴好,繁星灿烂。而北斗镇过去是比县城的天空要更加纯净幽深的,可惜现在满天脏得一星半点都难以找见。好在这个孤独寂寞的端午前夜,还有星空陪伴。他就扛着长枪短炮,上气象站的山梁上去了。

杨艳梅这天晚上并没有值班,端午正常休假。安妮倒是跟姥姥、姥爷去了几十公里外的大姨家。但她提前有约,要跟一个人喝茶聊天,并且地点就选在家中。

她匆匆忙忙从酒店出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家去了。因为他们定的是八点见面。而现在还有半个钟头,她得先回去收拾一下。

安妮他们中午就走了。给大姨拿东拿西的,家里整得有点凌乱。她胡乱将眼前的东西抓到她爸妈房里藏着,然后将客厅和自已房里都精心收拾一番,感到颇为温馨后,才装点起自已来。似乎哪一件衣服都不合身,哪一个发卡也不醒目提神了。试来试去,还是穿上了在舞厅第一次见他时穿的那件月白色连衣裙,十分简洁大方,只在胸前别了一枚价值十几元的金边红玫瑰。甚至让他误以为自已还是一个未婚少女呢。有那么夸张吗?她也半信半疑。

那天本来她是不想去的,可一起唱歌跳舞的“女光棍儿”们一再撺掇,她还是去了。天底下的事情,是什么样的人就能吸引来什么样的朋友,这帮“女光棍儿”不是离婚的,就是男人或男朋友出远门不在的,再就是大龄剩女。她们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题。连吃饭也是最能吃到一起的。麻辣烫都要最辣最麻最刺激的。那晚,有人说会有一个“大人物”来跳舞,歌也唱得特别好。其实她并没在意,因为她还是更喜欢跟“女光棍儿”们一起唱、一起跳。偶尔与男的跳一曲,也并不舒服。首先是县城的男人们都爱喝酒,酗酒后跳舞对她并不是一种享受,有时甚至被酒气熏得都想吐。再加上有的男人跳舞端直就心存不良,为此她都跟人翻过脸。但最终她还是去了,一去就盛开了一朵似乎还不愿轻易凋谢的花朵。

离八点只差几秒钟,门被敲响了,声音很轻很轻,明显是不想惊动他人。

她早已准备好冲向门把手,可还是矜持了一下,不想让他感到自已过于激动。但又不能盘桓太久,害怕邻居多事,会出来窥探打问。他的身份毕竟特殊。她也轻轻扭开了门,他一闪身就进来了。她朝楼道打量了一下,人影子都没有,并且提前她还故意关掉了一个灯,也再没人开启,显得十分昏暗。她轻轻关上了门。反过身,见他站得很近,似乎有一种想拥抱的意思,但她立即很是礼貌地表示了拒绝:“请坐!”他一笑,就朝她指定的位置坐下去了。??l

她给他沏了茶。都是早已准备好的,只需把开水倒进去就是。沏完茶,她坐在了他对面较远的沙发上。那种刻意的距离感,又让他微微笑了一下,笑得很优雅。乡镇与县城的距离有多大,县城与省城的距离就有多大,甚至更大。这是她对这个男人的基本感觉。

他说:“我终于把你爸对上号了,在一个会上。”

“你高高在上的,还能看清底下的一个副局长。”

“想看谁,再远也能看清楚。”

她脸唰地就红了。自结婚后,都很少有这种十分过激的羞涩感。

“你爸跟你长得很像,高鼻梁大眼睛的,年轻时一定很帅!”

“听我妈说,我爸年轻时可没让她省心过。”说完这话,她自已先笑了。

“你大概也很难让人省心吧!”这话意味就深长了。

她急忙说:“我可是太让爸妈省心了。就一傻乎乎的白大褂。”

“你……那一位……觉得你省心吗?”

她的脸又红了,随口答了声:“那当然。”不过急忙把话题引开说:“你们明天也放假?”

“没有说放,其实是放了。”

“你都不准备回省城一趟?”

“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就地过节。”

她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地问:“我不相信……储县长会是一个人。”问完这话,自已的脸已发烫了。

“真的一个人,都离几年了。”

“追求的……大概排成长队了吧!”她没想到自已能说出这话来。

“没有没有。哪顾得上啊!”

储县长其实是储副县长。准确地说,是来挂职的科技副县长,叫储有良。原来是省上一个研究所的副研究员,后来想走仕途,找到要害人点拨了一下,以无党派身份提到了副县级。到了县里,其实啥也干不了,既不懂农村工作,也不懂经济工作。以为他懂科技,让分管了一两个部门,也是被他搞得一塌糊涂。底下人叫苦不迭,有的甚至要辞职,说还没见过这么“日巴欻”的干部。王中石书记也很无奈,就把他挂在“空挡”上,临时搪搪差。因此,他也就有了大把的时间游山玩水、钓鱼打牌、跳舞唱歌,单等“下挂”时间一满好走人。大家也都希望上边快点来考察,提拔走了都安生。

杨艳梅开始也听到过一些闲话,不过从自已接触看,觉得这个人挺有趣味,挺有风度,而且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么年轻,就副县级了,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跳舞、唱歌都有感觉。他个头挺拔,可谓风度翩翩、洒脱不羁。就连探戈、伦巴也都跳得把县城的舞迷们能甩出几条街远。在他的带领下,她的舞技也日渐长进。不过在舞池里,贴着她的耳朵,他已约过她好几次,让到他的住处去聊聊天,她到底没去。储县长毕竟太扎眼,她也不愿去蹚这浑水。实在是一约再约,刚好端午节爸妈要去大姨家,她就同意他到家里来了,这样一切都主动些,免得面对难堪时不好应对。不过终是自已想见,才有了这样的安排。

孤男寡女的两人世界,又有一份不会有人打扰的安全保障,果然是十分快意愉悦。她提前就已把音乐放好,不过声音调得很低,这样使房内更有一种温馨与神秘感。

他呷了几口茶,就起身说:“来一曲吧!”

“在家里跳呀!”

“这环境多好。”

“不跳不跳,咱们就坐着聊天。”

他已上前躬身邀请,并很是有分寸地把她拉起来了。她在推辞,她在退让,但终究还是和上他的舞步,开始了暗红色灯光下的旋转。

这是与歌舞厅完全不同的环境,两人一擦身,她立即就有一种陷入感,陷入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觉得随时都有引爆的危险。可恍惚间,她又希望爆炸,希望像飞蛾一样扑进这爆裂的火焰。而他把她越搂越紧,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已搂进了她的卧室,并且直朝床榻抵压过去。她一个激灵猛醒过来,不,这算怎么回事?竟然是在自已能够防范的家里缴械投降了。她与安北斗恋爱一年多,他都没敢碰过她的身子。她喜欢这个男人,对这个男人有感觉,但也没有准备跟他上床啊。这是怎么了,一切都稀里糊涂、不明不白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她突然把他朝开一掀,郑重地喊:“储县长,你干什么?”

他很是赖皮地一笑说:“你说干什么?”

“不跳不跳了。到客厅喝茶。”

“再跳一曲嘛!”

“不跳了,要么喝茶,要么……您就请回去休息吧!我爸妈他们……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们不是走亲戚去了吗?”

“说不准,回来也就几十分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