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周秉卿见她走后又叫来陆子岚、李凌恒道:“如今虽住在三公主这里显得冷清,但到底已在皇宫脚底下,你们从小皆在官府里长大,自有分寸,但万事还须谨慎行事,不可多言,我与湄儿明早要进宫待命,若圣上召见,恐不能速回,你们也休要到外面闲逛,这皇城要地,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可能。”

李凌恒虽杖有母亲在南都作护国都督,但亲眼见过外头阵势,心中也知这禁中似有大乱,不敢多语,只心中担忧孟湄安危,傍晚去孟湄屋里道:“若明儿你进了宫可休要东张西望,随意说话,母亲常同我说起宫中规矩甚多,一不小心就被人拖下去打板子,还有,若真见了皇帝婆娘,那规矩更多,人家不让你抬头决不能抬头看人,不让你说话时也千万别说……”

孟湄笑:“你甚么时候变得这般唠叨,我这时候只想早点睡着,明早儿天不亮就得起轿进宫,你休要在此扰我清净。”说完便将李凌恒赶出去,陆子岚再想来瞧她,便被李凌恒拦下说她睡下不提。

却说到了次日寅初,天还黑着,孟湄便迷迷糊糊起床穿戴好朝服,跟着周秉卿上了两个宫里来的黄盖轿子,一前一后抬着进宫,孟湄不敢掀帘到处去看,只默默在轿子里听那外头的宫人喊着起轿,又有无数小碎步从轿子旁走过,仿佛身旁跟着一大堆人,行至中途又停下,孟湄小心翼翼从轿帘缝隙里朝外望,隐约只觉是给前面的贵人让路,再行时,孟湄便听不见呼呼的风声,她猜是到了皇宫深处。

停了半晌,孟湄听身旁有个好听的男音低低语来:“孟夫人,皇上有旨,先教九王爷进殿候着,孟夫人可进后戚诸园会见宸贵主。”

孟湄不敢答应,只轻声道一句:“麻烦各位,多谢了。”这轿便又起行,一直走了老远的路才停下,没想下轿时外头的天都亮了,四周高墙红瓦,院落肃穆陈旧,石子路上跪了一排黑压压的奴才,齐声道福,孟湄却是第一次入宫见弟弟,哪里见过这种世面,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在这时,那宫院深处有人喊了一声:“请孟夫人进永宁殿!”

孟湄还未找到永宁殿,前头的奴才便搀着她往前走了:“孟夫人请跟我来……”

也不知是几进的院子和经了几道宫墙,孟湄只觉四周到处是穿青服黑帽的奴才,弓着身子朝她行大礼,一个个脸都不敢抬,就差跪地上了,孟湄每走一步便觉这脚底下的路凹凸不平,思忖着这路铺得怎地还不如自家的整齐。

总算进到大殿内,又走出一行人来替她洗手补妆,看茶休憩,坐了半晌,里面才出来了个穿锦罗袍子的嬷嬷,头发盘得高高的,戴凤钗步摇,腰间扎金腰带,别一条白绉纱描金绸缎绢,朝孟湄福了福道:“孟夫人久等,宸主子刚梳洗毕,还请孟夫人往里走。”说罢也不瞧孟湄一眼,转身便走,孟湄起身忙跟过去,只觉这嬷嬷走路身不摇腿不晃,见不着脚只簌簌地走,一点儿声都没有,孟湄也不敢大踏步,小碎步跟在后面,直到走到里头暖阁才见到在榻中用茶的孟宸。

孟湄忙跪下请安,孟宸却走下榻来扶她起身:“姐姐……你可来了!”

这一句叫得孟湄心头一酸,不由地抬起头来看弟弟,却见他早不似从前小孩模样,如今虽长成个面红齿白的清俊男子,但形容憔悴,两眼红丝,眼底颓青,鬓发见雪,似是熬得心力交瘁,少年早衰一般。

孟湄不禁眼泪滚下来道一句:“宸宸……你怎地……”猛地想到“受苦”一词不能脱口,只改口道:“自你得了荣宠,家母和姐姐们日夜为你祈福,这四五年间未曾见你一面,可是梦里睡里都在思念你,如今可见了你,教我怎地不流泪!”说罢抱过孟宸低泣不止。

预知这两双姐弟相见如何,还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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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女尊的宫里又是一番什么景象,咱们来浮想一回~

第九十六章 深宫苦怨两姐弟

第九十六章 深宫苦怨两姐弟

话说孟湄进宫见了这同母异父的贵主孟宸,那厢周秉卿也等到晌午进了永康殿,他虽与皇帝二人亦是同母异父的姐弟,但大殿之上还须行君臣礼仪。

周秉卿进了大殿只跪在当中唱福却许久未见殿中来人,半晌才听内阁侍从喧一声“王爷请起”,周秉卿方才起身,仍迟迟不敢抬头,却听殿中肃静,连侍从们走路都不带一丝声响。

侍从道:“皇上这几日龙体抱恙,还请王爷跟我到后殿去见陛下。”周秉卿不敢耽搁,只跟着侍从走,因在上殿前就去剑脱履,此时格外警醒四周,恐有动静,直至后堂暖阁,这才见到那屏风后隐约躺着一人,忙跪下行礼喊一声“陛下万岁”。

“贤弟不必多礼,快坐……”

皇帝声线低沉沧桑,周秉卿一时竟想不起皇姐当年的模样,只记得她乃禁中长皇女,比自己长十二岁,从小就才华横溢,能歌善舞,总能讨得母皇欢心,他虽从小并未亲近皇姐,但也一度对其大为敬崇,从何时起,皇姐成了宫内禁议的人,从何时起,他又对皇姐畏惧多于敬仰呢?大概是从皇姐被选为继位者后,或是从他懂事后得知这位长姐为了夺位而暗杀了不少姊妹……甚至包括他自己也被赶出了南都。

“贤弟,你几日不见竟有些消瘦,可是那北州孟府委屈你了么?”

“启禀皇上,北州孟府敬周氏皇室血脉,尊微臣乃王室之身,从未委屈微臣半点……这几日进南都听说皇帝龙体欠安,微臣心中忧愁,加之路途劳顿,可能形容不堪,倒叫陛下担忧……”

“嗯……听说你同那孟府近日还诞下一女,总归是个好事……只是朕这身子每况愈下不能北游亲见……”

“皇帝只需多加休养便可痊愈,到时微臣将女儿带到南都来拜见皇帝也不迟……”

说到此,屏风里一阵叹息,周秉卿只觉一股龙涎香微微淡出,原来是皇帝招手,将周围人等遣下,殿门阖上,二人只隔屏风,却听皇帝声音疲倦至极:“贤弟……恐我时日无多了……”

周秉卿叩头道:“皇姐只是微恙,不可胡思乱想……”

“绝非我胡思乱想!秉卿……你不知,朕身上已中毒极深……恐熬不过这三五日,此次招你进

都,便是要你护朕周全……”

周秉卿听闻,忙抢起头去,只见眼前屏风山水缓缓雾散,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皇姐面容似就在眼前,但定睛一怔,那榻中躺着岂是熟悉的皇姐,而是一个形容枯槁,满面脓疮的老太婆!

只见她一双无神的黑洞洞的眼毫无半点皇帝的威严,瑟缩在榻中,抱着一条孔雀绒的毛毯如同干枯的婴孩,半咳半道来:“贤弟休怕……朕乃身上中毒极深所致,如今毁容眼盲……你可能不知,这是宫内最慢性的毒药,它被放在朕日常的饮食里,日用的枕钗中……慢慢侵蚀骨肉,朕却一无所知,毫不察觉……这种毒性发作起来少要二三年,多要十几年,因而朕从未注意……咳咳!”

老皇帝呷了口水继续道:“朕一直以来千万提防,朕的兄弟姊妹,也是你的那几个姐妹,她们一个个全都虎视眈眈觊觎皇位……就连与朕一父同胞的三妹都不放过朕,还曾在郊外狩猎时埋伏杀朕……企图要让母后相信她比朕更有才能……”

周秉卿浑身一震,他从不知,也不敢知晓这其中的阴谋,仿佛三公主是打小就残的……不对,他依稀记得三皇姐在少时会跳那种绝迹的惊鸿舞,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三皇姐忽然就不会走路了!是某次皇家狩猎吧?他那时才四五岁的年纪,根本不记得三公主是怎么从马上摔下去的。

“哎,谁能想到母后晚年竟开始喜欢你这个小儿子,萝芙国不是没有过男子做皇帝,母后的祖上,算起来是远亲的伯父就曾做过三十年的皇帝……这叫朕如何放心,可是贤弟,朕知你绝非贪图权力的野心之辈,虽将你派到边疆你也从未记恨于朕……倒是你的四哥和八哥……表面忠厚老实,实则一肚子奸诈,趁萝芙与蛮夷打仗,他们不仅不帮忙抵抗外族,却勾结叛徒,意图谋反!”

说至此,周秉卿见老皇帝圆目怒瞪,青筋暴起,口沫乱飞,手不停敲打榻边小桌,那神情俨然当年的母后,他方依稀又看出皇姐的模样来。

“四哥,八哥他们……”

“他们要我让出皇位!”

周秉卿一时不敢再言语,只听老皇帝继续说:“若非李都督和协理大臣陆夫人,恐他们早已奸计得逞,我谎称生病,他们果然按捺不住,一到南都我就给他们来了个瓮中捉鳖!哼,他们原形毕露,说什么女人就不该把持朝政,应当学蛮夷那般居于卑位,天下早晚是男人的……简直谬论!他们简直不配为母后的儿子,不配做萝芙国的子民!”

老皇帝咳了两声继续说道:“秉卿……如今我周氏一族唯有你与七弟忠心为国,可我也知你们心中对我亦有非议,我老了,日子也不多了,但婧儿的羽翼尚未丰满,她还是个十七八的孩子,我唯恐她根基不稳,受人摆布……秉卿,你要答应朕,我死后你定要好好扶持婧儿,绝不可欺主年少……”

周秉卿知道皇姐的长女周婧早些时候被册封为长公主,也是为了将来继承皇位,忙跪下道:“皇姐放心,微臣周骏虽能力有限,但只要活在世上一日,定护我大周江山一日,婧儿本性简朴纯善,从小便为百姓着想,不讲奢侈排场,来日定是位贤君,婧公主只要用到微臣的地方,微臣必竭力周全!绝无贰心!”

老皇帝点点头,闭上眼,似是盹着了,周秉卿心中却还存有疑问,内心如交战般煎熬,半晌才道:“皇姐……恕微臣多嘴……皇姐身上中的毒究竟何人所为?难不成宫中有人与四八王他们结党?还是禁中皇姐身边的人……这普天下难道没有解药?”

皇帝微微颤颤地抬起眼皮,瞥了周秉卿一眼,忽然嘴角上扬道:“萝芙一国,女尊天下,也不过百十来年的事,这世上见不得我掌权享福的又何止在外造反的男子? ? ”说罢,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吧,我累了,这几日先在宫里住着罢。”

周秉卿听不出皇帝的弦外之音,只知自己已然身陷皇宫权斗之中,心中挂念孟湄,但不敢明说,回到寝宫再派人打听,原来那孟湄已被轿子抬回三公主府,心下莫名轻松,又要来纸笔写帖子送到三公主府去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孟湄见了弟弟孟宸,两厢抱头哭了一阵,孟宸便唤人打了水洗了脸重新给孟湄上妆,又上了一桌子的茶点,二人叙话。

孟湄这才瞧见这一屋子的好东西,有案上插兰花的粉彩福寿双全橄榄瓶,饮茶的也是少见的绿釉暗刻螭龙纹双耳托盏,小巧精致的糯米酥、炸油果,玫瑰糕,金桔煎蜜饯都盛在十二色的菊瓣盘里,拼出红黄蓝绿白几种颜色,再看孟宸身上穿的缎袍,岂是北州孟府制造的料子,一盖是外头见也见不到的上好绸缎。

孟宸不禁微笑道:“素知姐姐掌了孟府当铺的家,看些个官窑里的东西自是识货,不过是圣上命人烧窑时专挑的颜色……你若喜欢,拿去一副也不妨事。”

孟湄笑:“果然是宫里的物件儿,咱寻常人家哪里有这眼福可见,如今看了,也不枉我平日里见那么多瓷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