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嚣着发卖与沉塘的声音越发响亮,漂亮的乌发少年脸色逐渐泛白,启唇张合想要说些什么,但在已经完全带起情绪的民众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无数淫邪的目光似乎想要透过衣物窥视里面的春色。
“路兄居然是个双儿?在里面他还给我捡了玉佩,他该不会是想…我娘可嘱咐过我,说双儿娶不得,得离他远些,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什么病的。”
“我看不一定哦,是不是双儿还得验证一下…反正这骚货都这般浪荡勾引马夫了,干脆就在这里扒光他看看他到底知不知道羞耻,刚好也算给那主母出气了。”
“不是…不是的。我…”
路临长指握拳止不住发颤,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就在此时一双手扯拽住他的领口,他本能伸手护住后撤,却还是被扯开些许,露出肌肤细腻如白玉的圆润肩头。
“躲什么?一个双性婊子而已,装什么贞洁烈妇。”
“不是?不是什么?不是婊子吗?下贱,这个时候还不承认,今儿我就替主母狠狠惩戒你这个骚浪的贱蹄子,扒光了给大家看看。”
青丽面露凶光,眉眼间带着些许舒畅的欢愉之意。还有“热心”的民众自发替她挡去路临逃跑的路线,树立起一道人墙。
“真的很抱歉,这位公子,我家妹妹自从夫君跟人跑了,这儿阿…出了点问题,就一直觉得每一个双儿是他。还不快给人道歉!”
一只手突然伸出将喜于脸色的青丽按下,男子一身青衣,结实健壮的体格将路临挡的严严实实。
“唔…你他妈谁…呜你才不是什么东西也敢”
青丽眼中几乎都快要冒火,差一点…差一点就能让这贱人。
男人强行按下她的后脑勺,语气沉重,咬字清晰,像是一个经过生活重大打击,痛苦而煎熬努力存活的贫苦百姓。
绳子总是细处断,厄运总缠苦命人。不少年纪大凑热闹的人唏嘘几声,摇着头离开。
“是这样吗?可是刚刚我看她不像假的…该不会是这婊子的奸夫。”
“得了吧,没看见那女的突然就不出了吗?而且高门大户谁不是关起家门来教训,哪有人家丑外扬的。”
风向霎时间转变,还有几个不死心想要来扒路临衣服的全被青衣男子挡住,按住了手。
“痛,痛,痛啊啊啊啊!!!”
“让公子名誉受损,遭受无妄之灾,真的非常抱歉。”
青衣男子朝他弯下腰,一言一行,以及那双熟悉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季青竹…?
“人言可畏,在下一定会让舍妹给您登门致歉。是我没管教好她…”
手心被塞进一张纸条,乌发少年眼眉弯弯立刻会意,表现出一副阴沉脸色,甩袖而去。
“晦气,以后少让她出来,免得什么人都咬一口。”
身姿挺拔,大步迈去,额前碎发遮掩看不清神色,唯有泛红的鼻头出卖主人的情绪。走至冷清巷口,倚靠着墙面无力滑落,长指颤颤巍巍打开那个纸条。
“岁岁亲启:你现在应该收到阿姐写的信了,莫要担忧,阿姐很好。等岁岁成为状元郎了,再来接阿姐回家吧。阿爹的事你莫要再管,等到地下了,娘亲自会管他,你要好好的…”
短短一张纸条却写满了阿姐絮絮叨叨的关切话语,清秀的簪花小楷在巴掌不到的纸条上挤满了对路临的关爱,泪珠如同断了弦的珠子,啪嗒打湿一角。
“从小就是个小哭包,怎么长大了还是个小哭包。莫哭了,是阿兄没用攒不到钱,将你阿姐赎出来。”
季青竹名字文雅,样貌却是属于英俊粗旷的类型,生得高大,比起这个寄托了季家娘子状元文臣的名字,路临觉得他更适合当驰骋沙场上披荆斩棘的将军。
“岁岁,我要离开京城了…你阿姐她”
季青竹拿出块绣着欢字的手帕为他擦拭已经打湿衣襟的满面泪水,他犹豫着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真是晦气,怎么死在巷口。”
“别说了,好像是荡月楼的落月姑娘,不自爱怀上了男人的孩子又不肯堕胎,那个恩客怎能容忍阿,这不一尸两命。”
“要我说啊,进了荡月楼就不要装什么贞洁烈女了,啧。害得本大爷的衣服都被弄脏了。晦气死了,赶紧回去跨个火盆去去晦气才行。”
漂亮的乌发少年脸色瞬间惨白,几乎维持不住身形,季青竹脸色一沉赶忙扶住他的手臂,轻晃,神色坚定。
“即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也会把你阿姐带走的。”
季青竹和路欢志向并不在京城,路临是知晓的。一间依山靠水的竹屋,男耕女织,靠着自己的手艺活着,好不自在。因此阿姐是不会想被葬在京城的…跟着季家阿兄,自己早已选定好的夫婿,倒也算得上一种圆满结局吧。
路临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梅府的,只知道身边似乎有一只温暖的手将自己拥进怀中,耳边嘈杂的喧闹声消散,眉头舒展,呼吸逐渐变得平静,这里是安全的…在熟悉而温暖的怀中陷入香甜的梦乡。
“逆子,逆子阿!你真的要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闹得我梅府家宅不宁吗?!青丽可是从小陪着你长大的,是,她是下手重了点,羞辱了他。可那也是我的指示,怎么,你现在连母亲也要…”
怀中乌发散乱的少年瑟缩着,似被门外的人声惊到,不断往他的怀中贴蹭。梅稚雪顺着他的背脊轻拍安抚。
“别怕,有夫君在呢。”
闲花淡春,东风翩然吹落几瓣桃花,清泉潺潺流淌,惊扰池中锦鲤水波荡漾。一声愠怒之意的怒斥惊扰枝头鸟雀,全作惊恐之状迅速飞离。
“你、你当真是愚不可昧,你若说是名落孙山老夫尚能理解,你已入殿选,何至于这个关头放弃?你当真甘心做这笼中鸟,屋中雀?”
看着硬生生被气到慌忙按住胸口摇摇欲坠的季夫子,乌发少年始终垂着头任由老人的呵斥,心一硬咬着牙开口。
“弟子意已决。”
“好啊,好一个意已决。老夫当真是看错了人,罢了,便当老夫这段时间喂了狗吧。”
季淮安怒气冲冲,拂袖而去,甚至径直撞上引面而来的梅稚雪,冷哼扫他一眼嘟囔道。
“逆徒,一个个的,都是老夫的债。”
乌发散乱的少年趴伏在案上,眼睫轻颤似乎察觉到来人却因过于疲倦而难以睁开,紧捏在手中的书卷随着呼吸声平稳,啪嗒一声掉落在梅稚雪的脚边。
白衣青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卷,拍打掉灰尘重新放回少年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