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站得近,每句议论都能?听得分明。
金波不肯再让人?围观那只漂亮的红色蛊虫,手掌一翻,将瓷罐收回袖中,愤愤道:“你们中原人?对蛊术深恶痛绝,可说到底,蛊术只是一种工具,善恶取决于?人?心。你们叶掌门选的‘失心蛊’被造出来之初便是为了?借刀杀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我师父教了?我一半,也觉得它不好,索性撕了?那一页书。可即便我们将会助人?为恶的东西毁了?,有心为恶之人?,还?是会千方百计地将它翻出来。”
此前大家只知道陆岳修中了?失心蛊,却不知道中了?失心蛊的后果。金波这一番话本不是来告诉大家失心蛊究竟是什么的,却无?心插柳将失心蛊的用处说得明明白白,当即有人?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说当初无?涯洞外?的那几?个?人?,是叶掌门给?陆掌门下蛊,借陆掌门之手杀的?”
“可我记
??????
得,当时那几?具尸体上满是凌云剑的剑伤,那不是贺承的剑吗?”
“这便难怪了?!”另一个?人?说道,“我那时还?不明白,其他几?位也便罢了?,凭贺承的功力与?凤鸣山的叶飞白交手,真动了?杀心,一剑毙命便是,哪里需要刺那么多剑?”
“你是意思是”
几?人?一同反应过来:“那些剑伤,不为致命,是为了?掩盖陆掌门断云掌的痕迹!”
“一派胡言!”叶广气极反笑,慢条斯理地鼓掌,“我不过是让飞白带了?样礼物给?贺启,你们竟能?编排出这样一出精彩大戏。我看岳修兄中没中蛊不知道,芷蔚怕是真被你们下了?蛊,否则怎么会帮着你们来往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上泼脏水!”
“叶姑娘中没中蛊另说,我倒是有个?小问题想请教叶掌门。”
叶广循声看过来,见出声的人?是贺承。西江城一别,间隔数月,贺承散尽一身功力,越发衰弱,此刻裹在厚重的大氅里,勉力站着,当真称得上弱不胜衣。
叶广冷笑:“被逐出青山城的孽徒,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这话在别处说便罢,叶广偏偏要在青山城说。
贺承跟庄荣亲近,也学了?他护短的毛病,师弟师妹们在外?头受了?委屈,不论对错,都先?替他们出口气再说。是以他年少时恃才傲物,得罪了?不少人?,可青山城里鲜少有人?真心实意地说他半句不好。
也是因此,无?涯洞出事后,庄荣有心偏袒,青山城上下无?一人?反对。
叶广此言一出,最先?激怒的,是好不容易才等到贺承回来的青山城弟子?。
可贺承不以为意:“我这问题不是作为青山城弟子?问的,是作为贺启的兄长问的。我就是想知道,叶掌门是什么时候与?贺启关系如?此密切的?我师”
他顿了?一下,把后面的字吞回去,重新说:“陆掌门都没有收到叶掌门的礼,贺启的面子?,甚至比青山城掌门还?要大了??”
“那是我替飞白准备的礼,并不是飞白替我带来的礼。”叶广不慌不忙地解释,“贺启与?你相依为命,最了?解你的人?非他莫属。论武功,飞白是远不如?你的,若不打?听打?听你的破绽,他哪里会有胜算?”
“所以,小启收到礼物,告诉叶飞白什么了??”
叶广见招拆招:“飞白惨死无?涯洞外?,我甚至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我怎会知晓?”
陆晓怜他们早料到,叶广不见棺材不掉泪,仅凭叶芷蔚的半真半猜的一番说辞,断然无?法坐实他给?陆岳修下蛊和屠杀逐月阁的罪名。今日,她与?贺承将叶芷蔚带上山来,除了?要在众人?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更?是为了?保叶芷蔚一命
叶家父女当众闹成这样,今后若叶芷蔚惨遭不测,叶广恐怕难以自证清白,他那层宽厚仁义的皮,便再戴不下去了?。
因此,今日之后,叶广便会是最怕叶芷蔚出意外?的人?。
至此,今日所求之事已经圆满,陆晓怜抱剑朝庄荣行礼:“师叔,芷蔚姐姐所说之事不能?不明不白地算了?,我希望今日在场的人?可以多留几?日。”
庄荣不解:“多留几?日,事情便能?明白了??”
贺承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广一眼,点头道:“我猜,不出三日,我方才问叶掌门的问题便会有答案。既然叶掌门也好奇,就留下来,一起等等吧?”
这话说得客气,可贺承话音刚落,人?群之外?另有一个?声音传来:“贺公子?放心,枕风楼死士已到位,擅离城者,必死。”
叶广死死瞪着贺承:“你”
贺承无?奈地笑笑:“事关我的清白,我不得不上点心。辛苦各位再多住几?日。”边说着,他边朝四周的青山城弟子?使个?眼色:“快送各位江湖同道回去休息,站在此处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怪辛苦的。”
于?是,人?群渐渐散了?。
通往后院的细长山道又恢复平日里的清静。
庄荣没料到贺承会来,待外?人?散尽了?,沉着脸走到他身边,眉头紧锁:“胡闹!你怎么回来了??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贺承似是想要回应的,可唇角颤了?颤,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身子?一晃,便直直往地上坠去
“师兄!”
“小承!”
“贺少侠!”
从四面八方伸出的手稳稳将贺承接住。
他耳边充斥着嗡鸣,眼前一片昏黑,犹如?坠入千尺深潭,却又觉得,那深潭中本该幽冷刺骨水,似是暖的。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不辞冰雪 不辞冰雪为卿热……
贺承离开青山城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 可他旧日的居所却时?常有人收拾整理?,不仅窗明几?净不落纤尘,甚至连床上的被褥都定时?更换, 并时?不时?地搬到太阳底下晾晒,为的就?是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都能舒舒服服地住进去。
然而, 他真的回?来时?,等着他的人们却发现,他一身伤病命在旦夕, 无论将他旧日的居所打理?得再如何整洁舒适, 他都是不会好受的。
庄荣吩咐弟子去请大夫,却被陆晓怜出声拦了下来。她坐在床边,低着头将贺承衣袖上嵌着的银针取下来, 小心翼翼地托着贺承的手,用温水沾湿过的软布, 一寸一寸轻轻擦拭过他清瘦修长的手指。
一路跟进贺承卧房中的人这才看清, 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指尖凝着层层暗红的血痂。
钟晓眸光震颤:“师兄这是”
“是, 他早就?撑不住了。”陆晓怜擦拭得很细致, 血色被洗去, 贺承的一双手惨白?得像一捧冰雪,稍稍一触就?要碎了化了。陆晓怜眼中染上痛色:“他如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常常无声无息地便昏睡过去, 怕自己今日撑不住, 他在袖口镶嵌了一圈银针, 十指连心,他是靠着锥心的疼痛撑到此刻的。”
“胡闹!”针扎在贺承指尖,庄荣却疼得浑身发颤, “他胡闹,你怎么也由?着他!”
“可我还能怎么办?”陆晓怜轻轻眨眼,眼泪簌簌滚出,滑落在贺承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