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她只能独自寻找小熠。

她找到脚后跟磨出了血泡,却一无所获,只能沮丧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在平熙路,人们聚集在马路中央围观,她听见有人说“这狗看起来挺漂亮的,不是流浪狗吧”,顿时悚然心惊,挤开人群,闯入车祸现场。

小熠躺在地上,脑袋被碾碎,皮毛上全是血,一动不动。

戴嘉瞳怔怔地看着它,甚至没有尖叫。

当天晚上,戴嘉瞳发起高烧,迷迷糊糊地听见李韵欺骗戴宁笙的谎言:“小熠转送他人,瞳瞳心里不能接受。”

戴嘉瞳不知道姐姐是否相信,反正她不会再提起,大概人只会相信自已愿意相信的事情。

三天以后,她的病稍稍好转,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她起身下床。

房间里摆放着一个大纸箱,里面装着需要寄去北京的戴宁笙的物品,那本悬疑杂志光明正大地放在最上层。

李韵再也没有兴趣检查了。大女儿的学生时代已经是过去式,她现在全副精力都放在小女儿身上。

戴嘉瞳从纸箱里找出一本上锁的笔记本,用发卡撬开,这是戴宁笙的日记。

她一页页翻看,读懂其中一则记事。

安城全市二模,戴宁笙因为排名退步,年级表彰会站在喜欢的男生身后。那个男生成绩一向稳定,只会站在第一排,和她勉强算点头之交。

下台的时候,戴宁笙鼓起所有的勇气,状似不经意地和他搭上话:“如果我们都在清北,是不是就相当于继续做同学?”

“应该是。”

“那我们北京见。”

人潮汹涌,男生简洁地回了一句:“祝你考上理想大学。”

戴嘉瞳终于理解了戴宁笙所说的“很喜欢”的含意。

少年仅仅是一个侧影,挺直的背脊、清晰的下颌线,姐姐用了长篇幅描写。

戴嘉瞳略过描述性语句,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段话上,性格温淡的姐姐在字里行间透露出坚定:“我对国内的城市没有特别偏好,如果说之前还因为成绩的波动在北京和上海之间犹豫,那现在我前所未有地确定我要去北京。我不会允许自已再后退,因为我想未来能够站在你身边。俞景望同学,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在更高处相见。”

一滴眼泪落在纸面,“俞景望”三个字晕染开。

她在尚不会写的时候,已经记住了他的名字。

小熠的死,李韵可能心存愧疚,可能没有,她坚持认为所作所为只是出于管教。总之她的惩罚,由打骂变成了闭门思过,戴嘉瞳在黑暗的房间无人陪伴,哪怕恐惧到掐破手心,也不肯说出“我错了”。李韵要的是她服软,然而她不认错、不求饶、不改正。хl

同年,李韵检查出甲状腺功能亢进症,这是她性情大变的原因。经过吃药治疗,她日益能调控自已的脾气。当戴嘉瞳从黑暗中解放,也不用再被打的时候,姐姐二字在她的语言里消寂。

良久,晏时安问道:“我想,你其实并没有产生恨,对吗?”

“恨的反面是爱,我没有爱或者恨。”戴清嘉思考着,“我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感觉。”

“学表演的我们会注重一个很虚的词,感觉。我有很多很多表层的感觉,但是更深层次的,不再有了。”

戴清嘉再度目睹过一位同学家养的猫的死亡,鲜血淋漓的场面让她头皮发麻,然而她内心深处没有其余的感觉。就像石头投进湖泊,会惊起水花,湖底却是安静的。

她反正没有人生的目标,流连在肤浅的快乐之中,一方面是天性使然,另一方面是她无法感受更多了。

在医院遇见俞景望,戴清嘉没认出他,并理所当然地认为,面对大帅哥只需要看脸,何必需要注意他的名字?她连他的脑袋和医术都不关心。

后来,她反而在婚礼上盯着俞景望的姓名沉默长久。将其与真实的他对应。

观看照片和仪式,在场的宾客惊怪、感动、哭泣。戴清嘉却是哦了一声。

如果姐姐已经成为只具有字面意思的称谓,那么姐姐喜欢的人亦然。没有感觉,就不会有故意无可无不可,这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

俞景望对她存在吸引力,然而他本质上和她喜欢过的男生没有区别,最多是他的吸引力更强。但是她不是非他不可。

第一次强烈的波动是在雨夜,戴嘉瞳不再是一个旧时的名字,而是一个被遗弃在过往的人。

俞景望有什么资格叫?

她感到愤怒。然而意外的发生,不受她的控制。

俞景望是男人,他以一种强势的方式,侵占她的感官,将她的感觉推到最高峰。和他的博弈,疼痛与快感并存,竟然如此令她沉迷。

上海之行,她诚实面对欲望,和他在性爱上纠缠,留下深刻的身体记忆。内心的死水之下,似乎有什么在隐秘蛰伏。

安城机场,她放慢一步,验证了戴宁笙第一位会选择的人永远是俞景望。即使自已和他是同等的背叛者。

第二次波动,则是在得知他准备与戴宁笙说清楚。她从之前无所谓的状态中脱离,第一反应是他即将解出这道题目了,或者说,他是像高考时一样,毫无留恋地放弃。

卢珂曾向她抱怨,凭什么学霸们能轻轻松松地解出题目?戴清嘉对学习不上心,未曾有过这种疑问。当时她却对俞景望产生了类似的心理凭什么?

她的痛苦在过去经历了,戴宁笙很快迎来她的痛苦。凭什么俞景望从始至终没有一分一毫的痛苦?凭什么他可以轻拿轻放?凭什么世界对他来说这样的简单?

戴清嘉大多数时候凭感觉和俞景望相处,她无意报复任何人,也不明确如何使他痛苦。可能他根本不会。她只知道,就算现在泥潭的深度只能没过他的脚踝,他一旦走出去,只会更加的清净无尘。

她忽然想拉着他沉下去,如果不能,至少拽着他的手,不使他顺遂地离开。

以往的恋爱,戴清嘉只需要等待新鲜感自然消逝。和俞景望在一起,她更为主动,也需要时刻提防他的眼睛,她不会沦陷。她可以像喜欢其他人一样喜欢他,但是永远不可能像戴宁笙一样爱他。

回到家中,听闻戴宁笙原本预备和俞景望一起吃晚餐。戴清嘉心下了然。俞景望这样自负,能够忍受她表现出来的假意和蓄谋破坏,能够忍受被工具化,以及自已的选择同时也在她的计算之中吗?

俞景望到来前,戴宁笙等待他的过程中熟睡,戴清嘉站在沙发前,垂眸看着她的睡颜。她因为寒冷而蜷缩,戴清嘉脸上没有表情,取过一件外套,盖在她身上。

戴清嘉缓慢地蹲坐下来,背倚沙发,长发与戴宁笙垂下的黑发交汇,她轻轻开口:“那时候,我一直在等你。但是你没有回头看我。我以为你终于和你真正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了。”

戴清嘉低睫:“所以最后,你又得到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