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钰生得晚,无幸得见少年将军的英姿,但每每听旁人提起李风临时面上流露的惋惜,也能猜得几分李鹤鸣这位兄长该是如何卓尔不群。
林靖多年前见过李风临一面,李风临那时恰十八岁,乃是都城里无数春闺的梦中人。林钰问他李风临是如何模样,林靖只用了八个字来形容:烈似山火,胸纳乾坤。
许是林靖天生与李家人不合,说罢这样一句便不肯再言。
后来林钰从秦湄安那处得知,原来是她年轻时如都城中其她情窦初开的姑娘一样,曾仰慕过这位少年将军,两家还说过亲事。可惜她当时年纪小了两岁,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说这话时并不避讳林靖,林靖听罢,气得在一旁冷哼着喝闷酒,秦湄安又是一通好哄。
如今众人提起李风临,少不了一句天妒英才,可惜这位少年将军早早陨落在了边境苦寒的黄沙之下,至今不见尸骨,如今李家的祖坟里立下的也只是一座衣冠冢。
听陈老说,李风临当初与徐青引在三月春日成的亲,满城迎春花开得绚烂。
徐青引乃李风临亡妻,春来她想在李风临的牌位前上柱香,林钰没理由拒绝。
徐青云上门这日,着了一身素净白裳,乌发鬓云间插了一只普普通通的银簪。
不知是不是因为未着粉黛的原因,比起上回相见,徐青引面色看着有些倦怠,明明也才三十不到的年纪,眼角却已生了细纹。
想来自从她离开李府自谋生路后,过得并不如在府中时惬意。
林钰见她下了马车,款步迎上去,浅笑着道:“阿嫂来了,近来可安好?”
徐青引的手段林钰已经领教过,她既然专程挑了李鹤鸣不在的日子登门拜访,若说别无目的,林钰半点不信。
徐青引表面功夫向来做得不错,她快步上前,热切地执起林钰的手握在掌心,一起往祠堂去,仿佛两人是一胞同出的亲姐妹。
前尘往事徐青引好似忘了干净,一句不提,只道:“日子横竖都是这般过,好与不好也都过来了,谈论它做什么。只是同妹妹许久未见,倒叫我有些担心。”
她这话没头没尾地只说一半,引鱼上钩似的等着,林钰不动声色地笑着应了她的话:“阿嫂担心我什么?”
徐青引转头诧异地看着她:“妹妹不知道吗?”
林钰做出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阿嫂不说清楚,我哪里知道。”
徐青引叹息一声,挥手屏退身后紧步跟随的侍女,压低了声音同林钰道:“坊间在传妹妹的闲话,妹妹不知吗?”
林钰无措摇头。
她这模样好似没经过祸事的大家闺秀,睁着双秋水似的眼,看着天真得很。
徐青引也不知信没信,但接着说了下去。她迟疑着道:“这话我也不知该不该说给妹妹听,怕说了无故惹妹妹烦心。”
她顿了顿,看着林钰忐忑的神色,道:“那日我去市上挑布,听见店中有几名长舌妇人在说妹妹嫁与二郎时,并非……并非完璧之身。”???
林钰倒吸一口凉气,讶然道:“这是哪里来的胡言,平白坏我名声!”
徐青引叹气:“我也不知,只是听见那两人在说罢了,妹妹家风严谨,我是知道的,就是怕有人当了真,闹到二郎耳中去。”
徐青引尤嫌林钰心头火烧得不够烈似的,又道了一句:“那些人讲得有板有眼,连妹妹成亲时帕上没落红这种话都讲得出来,好似守在妹妹房中瞧过似的。”
话音一落,林钰立马变了脸色,她从徐青引掌中抽出手,慌忙道:“胡说八道!阿嫂可千万不能信。”
林钰这怕事的惊慌模样在徐青引眼里无异于不打自招,她一副为她着想的关怀神情,点头道:“自然,嫂嫂晓得。”
两人说着话,已到了祠堂,林钰上罢一柱香,之后便带着侍女离开了,将此地留给了这对阴阳相隔的夫妻。
徐青引素来爱搬弄是非,当初她几句话断了林李两家的姻缘,如今又故技重施来林钰面前嚼舌根。
可林钰不是蠢货,今日坊间传言的鬼话她是半个字不信,在徐青引面前装作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也不过顺势而为,想看看她藏着何种目的。
泽兰不懂这些,当真以为徐青引这些话是从外面听来的,忍不住问林钰:“夫人,如今怎么办啊!外面那话传的也太难听了!”
林钰失笑:“无需仅听她一张嘴胡说,我们在外何时听人说过这些话?”
泽兰不解:“那元帕的事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林钰道:“想来府中有人与她通信,又或者那元帕的事本就是她从中搞的鬼。”
泽兰听后更加放不下心;“那她既然知道这事,以后若是传出去可怎么办。”
“她不敢。”林钰道:“这话传出去坏的不只我的名声,更是李家的尊严。李家那些年已受诸多非议,李鹤鸣如今恨极了多嘴多舌之人。这话今日流入坊间,锦衣卫明日便能查到她身上,她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或是觉得我糊涂好拿捏罢了。”
林钰说着,抿唇轻笑了笑:“但她定然没胆子在李鹤鸣头上动土。”
泽兰看着林钰面上的笑,这才放下心来。
第四十一章 徐青引3
第四十一章 徐青引3
李府祖祠里供着数不清的祖宗灵位,因担心风雨烈日蚀坏了木质牌位,祠堂的窗扇常年由帘帐遮得严实。
门一掩,气氛厚重的祠堂便在静谧之下凭空生出了两分叫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香火细烟缭缭,昏黄的烛火模糊照亮牌位上一个个或熟或生的名姓,徐青引跪坐在蒲团上,面色淡然地看着最下方写着“李风临”三个字的灵牌。
她的侍女远远站在亮光透入的门口,目光胆怯地扫过左右墙角的昏暗处,面色有些忐忑,显然有些害怕这供奉亡人的地方。
徐青引平日烧香拜佛,好似信奉鬼神,此刻倒是半点不怕。
她点燃黄纸丢入丧盆,一张一张烧得慢,每一张都撕开了才扔进去,落入盆中的一瞬便被火苗焚成了灰。
民间有种说法,纸钱若是没烧透,下面的人也就收不到这阴钱。
徐青引脸上没有方才见林钰时的热切笑意,火光晃过冷淡疲倦的眉眼,一身素净白裳,看着倒像个漂亮的女鬼。
她低声对着李风临的牌位道:“别怪我这几月不来看你,年前你那好弟弟将我从府里逐了出去,我不便来李府,今后怕也不能常来。这钱你自已在下面省着些花,用光了可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