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谈闻言瞬间紧紧闭上了眼睛,掩耳盗铃般将自己裹进被子里不愿看李斯言的脸,也不想知道他现在是一副什么表情。李斯言见状却不肯放过他,毫不吝啬对林谈的嘲讽和讥笑,走到病床边就要动手扒林谈的被子。

林谈双手用力攥着被角,李斯言一时间也拽不动。还想再拽的时候,却被温润的一声阻止下来:“斯言,住手。”

要说李斯言这个日天日地的混世魔王最听谁的话,那一定就是他哥的。说来也很神奇,只要李斯晏说话,李斯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会照做。

“好吧。”李斯言懒懒的应着,大发慈悲的选择暂时放过林谈。

“林谈,你还好吗?”听到李斯晏的声音,林谈感觉自己瞬间安定下来,后知后觉的委屈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鼻尖。他微微探出头来,先是黑黑软软的发丝,然后是一双圆溜溜的有些泛红的眼睛。

“你看,我就说他要哭吧!小哭包就是小哭包。”李斯言凑近看林谈的眼睛,然后掐着他的脸洋洋得意道。

“斯言,别欺负人,林谈还在生病呢。”

李斯晏将李斯言拽着回去,林谈便像是有了靠山一般,扭头狠狠的瞪向李斯言,殊不知自己这张漂亮脸蛋和小猫似的湿漉漉眼神丝毫没有一点杀伤力,反而惹得人更想欺凌。

“哥你看,他还瞪我呢。”

“谁让你每天欺负人家。”

“我哪有,我只是逗逗他,他这么不禁逗。”

“好了别说了。”李斯晏屈起手指叩了一下李斯言的脑袋,又转头对林谈道:“你饿了吗?”

“嗯。”林谈点点头,又把手伸在被子里隔着病服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都瘪了。

“那我去楼下给你买点粥上来。”李斯晏说完便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头警告李斯言道:“你可千万别欺负人家啊,不然看我收拾你。”

“知道了知道了。”李斯言胡乱应好,李斯晏闻言才放心的走出去。要说李斯言最不听他哥的那百分之零点一,那一定就是那句“不许欺负林谈”。

林谈张了张嘴,他不想李斯晏走。又觉得面上有些羞窘,瞥了一眼李斯言,只得目送着李斯晏的背影离开,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怎么,想叫我哥别走啊。”李斯言四仰八叉的坐着,冲林谈恶劣的笑。

林谈又把自己往被子里缩了,好像没了李斯晏,就只剩下被子做他的保护罩。他道:“你哥叫你不许欺负我。”

“别躲了,躲得掉吗?”李斯言一把扯掉了林谈的被子,看着面前人又瞬间红了的眼眶,心中升起些许饱胀的快意,继续道:“胆子这么小,受了欺负不也不敢吭声吗?活该你被人推。”

林谈闻言却无法反驳,憋的满面通红,又没有办法忍耐住自己的泪水,蓄满眼眶后承接不住地溢出,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往下掉。他也不想这样,他也从没想过要怪谁,他只是想要林朝的一句“对不起”,有这么难吗?为什么要把他从福利院带回来,为什么给了他短暂的爱又要收回,为什么他在哪里都那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寸步难行......

“喂,你怎么还真哭了啊?”李斯言稀奇的看着林谈的眼泪,伸手想要去接,被林谈偏头躲开,颤颤巍巍的在床脚缩成一团,将脸挡着埋进手肘里。

李斯言见状,抬起手试图将林谈的胳膊掰开,没曾想林谈是铁了心不出来,和鸵鸟似的埋着头,一时间竟也无法任人动作。

李斯言单膝跪在床沿,眼尖的瞧见林谈扣子没扣好的衬衣隐约露出雪白的肚皮,有些好玩的伸手戳了戳。没想到林谈的反应极大,大约是很怕痒,一下子弹开,差点从床上摔到地上,仰着粉扑扑满面泪痕的脸蛋无措又惊诧的看向李斯言。

而后又后知后觉一般反应过来,试图再次把自己埋进去。这回李斯言早有预料,反应迅速的将人一整个压在身下,抬手桎梏住林谈的手腕压在身体两侧。

好软。这是李斯言的第一感触。

林谈动了动没能挣开,又像是要哭了似的冲李斯言瓮声瓮气地吼:“好疼...我好难受,你放开我!呜..呜......”

李斯言成功的再次近距离观察到了林谈的泪水。太稀奇了,居然是这样掉出来的。林谈似乎连哭出来的泪水都要比别的小孩漂亮,圆滚滚的大颗大颗的几粒成串,顺着眼角往下消失在鬓发,又很快重新漫出来,重复着消失的流动。

李斯言忍不住抬起下巴蹭了蹭。

好软。不仅仅身体。

这是李斯言的第二感触。

林谈整个人都是软的,白白软软,像棉花糖。

不知道吃起来是不是也又香又甜?

林谈僵硬的挺着身体,瞪大眼睛看着李斯言越离越近的嘴唇,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甚至没有办法出声。在李斯言的牙齿离他脸颊只有堪堪一寸距离的时候,李斯晏回来了。

“李斯言,你给我从林谈身上滚下来!”

如果他们丢掉了你,那我会让我的爸爸妈妈收养你

“唔,没意思。”李斯言放开了已经僵成小木偶的林谈,不怎么温柔的揉乱了他的发,出声道:“喂,你怎么样,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李斯晏将粥放在床头柜上,用手指了指李斯言,后者无所谓的吐吐舌头,又上前去将林谈扶起,拍着他的背,柔声细语的语调:“没事了小谈,待会儿哥哥帮你狠狠教训那个混小子。”

林谈把脸靠在李斯晏的肩膀上,感受到宽厚亲和的温度,急促的倒抽气两下,屏住的泪水再次潸然而下。他抬手用力抱着李斯晏的脖子,柔软的颊肉挤在一边,密密长长的睫毛被泪水黏作一团,有些微微肿起的眼睛眨着,想要抬起手擦拭却又不舍得从李斯晏身上放开。

“喏,给你餐巾纸,别哭了,赶紧把我哥放开。”李斯言从旁边连抽两张纸巾拍在林谈脸上,泪水沾湿纸巾留下几道水痕。李斯言一脸嫌弃的看着,抹了两把又团成一团塞进对方手里。

“我就、就不。”林谈抽噎着回,第一次和李斯言正面对刚,李斯言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瞪大,就被李斯晏一个眼刀飞过来,自知理亏的退到一边偃旗息鼓了。

拆了纱布后被额发盖住的皮肉留了一道浅疤,在阳光下微微泛白,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但哪怕疤痕再清淡甚至消失不见,都无法掩盖曾经受过的伤害。林谈出院后回到家,林父林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一如以往,林朝亦是毫无愧疚之心,仍旧继续着他毫不收敛的恶意。

备受宠爱的林朝被老来得子的林父林母溺爱的不像话,再加之身体不好,不仅家里没有人敢说他一句重话,在外更是方圆几百里都对其避而远之,免得招惹上什么祸端。

林谈自上高中之后就搬出林家住到学校宿舍了,连双休都很少回来,只有放假才不得不回家。其实那也并不能算他的家,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将他当作透明,回亦或不回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清晨下了好大一场雪,林谈原先打算出门的计划又泡汤了。站在落地窗前一阵,额头抵上冰凉玻璃闭眼,呼气吐气间任由热气将透明玻璃氤氲,又被忽然砸上窗来的雪球吸引注意。

是李斯言。接近零度的天气,他却只着一件单薄毛衣和呢子外套,黑色牛仔裤勾勒腿部线条笔直,哪怕自上而下看比例也丝毫不虐。林谈的屋子是朝北向的,落地窗下是一处偏僻的院子,许久没有打理连花和叶都有些蔫蔫的,被雪这么一覆更是直接迎来了生命的终点。

李斯言冲林谈挥手,又作出口型用唇语道:“下来!”

林谈并不想下去。如果下去,就意味着他要绕过楼梯,穿过客厅,势必要见到坐在客厅里的林父、林母,还有林朝。

林谈从落地窗旁走开坐到床沿,这个角度刚好是他能看见李斯言,而李斯言看不见他。仰头仰到脖子都发酸的李斯言看见林谈消失,气到连团好几个雪球,砸得林谈的窗砰砰作响。

林谈掏出手机,给李斯言发去了消息。

林:你别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