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宜本该冷静的,然而望着丛溪离开的背影,他脑中止不住地想:要放她走吗?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已经全然没有可能了吗?他与她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不,不是这样的,不能,不可以,不应该……也就那么一两秒的工夫,一股压抑已久的冲动自心底喷涌而出,再也顾不得什么自尊骄傲利弊权衡,趁着丛溪还没走下观景台,罗雪宜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将她拽进了怀中。
然后他开始吻她。
因为这一吻太过猝然,丛溪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缘故,罗雪宜吻得还算顺利,他捧着她脸,近乎用尽全力的在吻她,待她反应过来,便躲闪,后退,他亦步步紧逼,将她逼到河岸,待她背靠护栏,没了退路,他便吻得更加放肆。丛溪不停挣扎,抬起手来推他打他,他始终不为所动,只是忘情的,贪婪的……吻着。
终于,一阵难熬的刺痛自嘴唇传至脑际,是丛溪咬了他,她竟然咬他!他不得已停了下来。双手却仍固执的捧着她脸,“你咬我?”
“你喝醉了!”丛溪望着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明显心神未定。
“我没醉!”他强忍着嘴唇上泛起的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又看向她唇两瓣湿濡的,饱满的,嫣红的,倔强的唇他有些难以自控,倾着身子想要再度吻下去。
他也果真朝她吻了下来,却被她干脆利落的躲开,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侧脸,他望着她细白的耳垂,望着她耳垂上缀着的那粒小小的珍珠,又想起他曾无数次,在车里,在办公室,在街巷……小心翼翼帮她取下或戴上的那些耳坠,心下立即窜起一股无名之火,“我当初就该想方设法睡了你!”他将鼻尖顶在她耳畔,嗅着她发丝散出的一缕一缕熟悉的芳香,沉着嗓子对她说:“睡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睡腻了,就把你踹了,然后再也不见你,让你日日夜夜,一想到我就恨得牙痒痒,而不是像现在,现在……”
丛溪似乎被他的话惊住,转过脸来看了他好一会儿,他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说些负气的话,或是直接骂他两句,可他等了好久好久,却仍只等来一句冷冰冰的“你醉了!”
“我没醉!”
“你就是醉了!”
“我他妈没醉!”
“没醉说什么疯话?”
他倏地就泄了劲,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可怜,先动心的人,爱得更多的人,注定会是这样的下场吗?
“丛溪……”他重新捧紧她脸,让她心无旁骛的看着他,只看着他,然后他问她:“你一点都不爱我,对不对?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对吗?你只是喜欢跟我玩,你只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忘记那个男人,现在他回来了,你就把我踹了,因为你不需要我了,对吗?”
丛溪不解,“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怎么会这样想?你这个坏女人,我从来没碰见过像你这么坏的女人,吊着人玩儿,不需要了就一脚踹开,白眼儿狼,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儿狼!”
“你……”她看向他,脸上有愤怒也有无奈,从前的罗雪宜爱死了这样的表情,那时他喜欢欺负她,每每将她欺负得说不出话来,她的脸上就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可是此刻,他并非存了心要欺负她,他是真的生气,气她那么轻易就离他而去,气她竟然真的还想着那个男人,什么愧疚什么情非得已,都是借口,“你?你什么你?坏女人,蠢货,白眼儿狼!”
被骂得没了脾气,丛溪抬手将罗雪宜捧着她脸颊的手轻轻掰开,拽下,又闭上眼侧过身对着河面深深呼了一口气,良久,才重新看向一旁的罗雪宜,“我不懂,罗雪宜,我真的不明白你,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们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各玩各的,你喜欢谁我不管,我喜欢谁你也不要管,这几年你在外面谈了那么多恋爱,你扪心自问,我哪一次干涉过你?”
“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可恶,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在意?”罗雪宜将手撑在扶栏,一脸不忿看向丛溪,“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我!”
气氛再度陷入沉寂,四目相对之际,罗雪宜在等,等丛溪否定他的话,等她开口,说她并非只是在利用他,说她喜欢他,爱他……很爱他!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丛溪始终未有开口,倒是她包里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罗雪宜在一旁瞧着,见丛溪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手忙脚乱从包里取出手机,也正是因着太过慌乱的缘故,手机从包里取出时没握稳,啪嗒一声掉至地面,罗雪宜下意识蹲下身替她捡起,捡起时不可避免的看到屏幕上来电人的姓名:方肃。
方肃,方肃,方肃……去他妈的方肃!
罗雪宜握着手机目不转睛望着丛溪,手上动作不停,却不是将手机交还给主人,而是替她挂断了来电,而后他牵起她手,大步流星离开了这处僻静的观景台。
他要走向人群,走到热闹的地方去和丛溪一起。
45.动摇(4)
下雨了。
丛溪被罗雪宜拽着,深一步浅一步的跟在他身后,状况算不得从容惬意,然而雨滴落在皮肤上,还是引得她短暂地分了心:已经快入秋了,天气预报里说,盘桓于城市上空的季候风即将离场,这会是今夏的最后一场雨吗?
前方的罗雪宜仍旧怒气冲冲步履不停,丛溪回过心神,才留意到他似乎正在往美术馆的方向走,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用尽全力将罗雪宜拽停了下来,“罗雪宜,你要干嘛?”
“我不干嘛,你不是爱方肃吗?我带你去找他!”
丛溪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他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你不想见他吗?你不是为了他连我都不要了吗?你知道自己刚才在里头……你,你看他的眼神……”似乎是不知该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丛溪看向方肃时的眷恋与哀伤,罗雪宜停了下来,他眉头越皱越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讲,“还跟我说什么……回到他身边是因为愧疚?狗屁,都是借口,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雨渐渐大了起来,细密的雨珠顺着罗雪宜的发丝蜿蜒而下,流过他紧蹙的眉头,滑向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饱含怒意的嘴唇……亦落在丛溪的脸庞,手臂,以及身上任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
冰冷的触感使人清醒,丛溪明白,当务之急是要安抚住罗雪宜,否则,以他现在的状态,做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她当然知道罗雪宜这阵子不停与她吵闹是为了什么,她又不是傻瓜,她只是不想再给他任何希望,他们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注定自然,她曾经迷惘过,沉溺过,也无比认真的思考过她与罗雪宜的未来。她曾以为他们真的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直到那天,她在罗雪宜的办公室里看到瑞娜,以及瑞娜在罗雪宜脸上留下的那个唇印。
那一瞬间,丛溪是什么心情呢,心痛也有,更多的却是释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罗雪宜的本质,他太会讨女人欢心了,他用姣好的外形、出众的能力、优秀的情商和不俗的财力为自己谋来数不清的爱慕,也因此尝遍了爱情的好,他享受这一切这原本没什么不好,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快乐吗,可罗雪宜千不该万不该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尤其是把真心交付给丛溪这样一个女人。
丛溪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似乎连她自己也很难说清楚,但大体,她知道自己恐怕正如罗雪宜所说,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儿狼至少她无法回以罗雪宜同样剧烈的爱意。
又或者,她爱罗雪宜吗?不确定,但她喜欢罗雪宜,更感激罗雪宜,她可以爱他,可她不敢,因为她没办法不去介意罗雪宜与其他女人的一切,从前她装得满不在乎,也不过是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在乎,罗雪宜也不可能为她改变分毫,因为他是花花公子,花花公子就是这样的,就算站在原地不动,也能引来很多蝴蝶。
而丛溪想要的爱情,其实再简单不过:一心一意,只有彼此,没有其他人,如果有,那就是不爱,至少是不够爱。
近来几日,她与方肃情意缱绻,很多很多的瞬间,她无可避免的陷入一种错觉:方肃的眼中只有她,没有任何其他的人,她与他是相爱的关系!
可是今晚,当她看到方肃与妻子出现在人群中,当她看到方肃说完一段话便不自觉的看向一旁的妻子,当她注意到他们只是相视一笑,对方便默契的接过方才的话往下讲,当她从方晗的口中得知方肃妻子怀孕的消息,当她被方晗威胁不可以再靠近方肃……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没有太多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可笑。
原来长久以来,她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幻影里,而真相,竟是如此的残忍爱来爱去,她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是的,她骗了罗雪宜,什么愧疚,什么恐惧,都是借口,事实是她心里从未忘记过方肃,她想他,想和他在一起,所以他借由他的强势他的逼迫,顺理成章的回到他身边。
可是现在,一切都明朗了,清楚了,她那愚蠢荒谬的痴妄,也是时候停止了。
于是,趁罗雪宜正松懈,她轻轻用力,将自己被他拽着的那只手挣脱出来,而后她绕过他身畔来到他面前,踮起脚尖,伸出双臂环上了他的脖颈她紧紧地抱住了罗雪宜。
“对不起,”她伏在他颈边低声哄他,“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不过一两秒的时间,罗雪宜已然抬手将她抱得更紧,尽管如此,他嘴上仍不肯认输,说的话里带着刺,语气亦生硬又冷淡:“回家?回谁的家?我们有家吗?”
丛溪便轻轻松开环抱在罗雪宜脖颈的手,身体微微向后仰着,望向他,同时伸手抚上他委屈巴巴的脸庞,“回你家,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