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嗯,你的心脏还好吗?”
“我没事,年轻嘛,心脏也年轻。”丛溪渐渐喜欢上和罗雪宜聊天的感觉,连带着对他的情况也产生了些许兴趣,“你又是为什么……最近一直在医院?”
“我啊,朋友受了点伤,我在这照顾几天。”
“朋友?”
“嗯,朋友。”
丛溪心里想着,这人还不错,会照顾受伤的朋友,毕竟她清楚的知道,照顾住院的病人是一件多么烦琐的事。
她本想对他说两句夸赞的话,却犹疑着,觉得这样太不矜持,恰巧,便利店到了,两人推门进店,空调的冷气和着便利店独有的小食的香味熙嚷着扑面而来,丛溪嘴里不由自主分泌出一汪唾液,那两句没说出口的夸赞也便就此溶解。
罗雪宜轻车熟路,径直走向存酒的冷柜,取下一小厅啤酒,丛溪不饿也不渴,原本什么也不想买,最后也在罗雪宜怂恿下,选了一小瓶玻璃装的鸡尾酒。
自然,罗雪宜请客。
刚认识就让人请客,丛溪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和罗雪宜互留了联系方式,又约好明晚同一时间在住院部楼下集合,今晚的酒,她必得请回来。罗雪宜乐意之至。
如此你来我往,两人一起喝了三四晚的酒,微醺之下,丛溪心门大敞,口无遮拦,将自家的情况同罗雪宜说了个七七八八,倒是罗雪宜,酒量深,心思也不浅,直到临出院前,丛溪也只知道他是城内一家画廊的艺术总监,这还是丛溪先自曝,说自己是个不成气候的小画手,罗雪宜才紧随其后,说他和她是同行……
而后,罗雪宜的「朋友」先养好身体出了院。
那天上午,奶奶输液的手有些肿,丛溪去医生办公室问了下情况,回来时路过护士台,本无意停留,却见不远处的楼梯上,罗雪宜和他的「朋友」正乘着手扶梯下楼,那位「朋友」是个女生,虽然没化妆,气色也谈不上好,却能看出长得很漂亮,漂亮又明媚,明媚又性感,是和丛溪完全不一样的人。两人紧紧拥着彼此,那女孩闹着笑着,整个人都快挂到罗雪宜身上……
至于罗雪宜,自然也是笑着的。
扶梯匀速下行,罗雪宜和他的女朋友缓缓消失在视野,丛溪猛地回过神,不禁低下头去,对着廊道来来往往的脚步,轻笑了一声,这才转身回了病房。
09.清汤寡水
医院一别,丛溪再次见到罗雪宜,是在两周后的一个星期六的晚上。
那时奶奶已经出院一周有余,丛溪请了个阿姨在家照顾奶奶的日常起居饮食,自己则整日忙着筹备个人工作室,总归,大体早就将那个萍水相逢的臭男人抛诸脑后了。
之所以会再次遇见他,是因为慈风师姐的缘故。
慈风师姐是丛溪大学里的学姐,两人同属美术教育专业。
上学时,丛溪刻意与人群保持着距离,没什么朋友。一开始,系里也有同学尝试着接近过丛溪,却在得知丛溪家里的事情后,渐渐对她敬而远之,毕竟,谁会想和杀人犯的女儿做朋友呢?
倒是隔壁宿舍新搬来的慈风学姐,因为喜欢丛溪的画,似乎也很喜欢丛溪的长相和性格,便是看展也好,比赛也好,外出写生也好,去哪儿都带着丛溪。
丛溪受之有愧,更害怕师姐哪天从别的同学那里听了她的事,也会像其他同学一样离她而去,便选了个恰当的夜晚,约着师姐去了操场,主动将自己家里的情况跟师姐讲了个大概,本已经做好了再次被抛弃的准备,没想师姐听完却皱着眉说:“我当什么事呢……”
在诺大的大学校园里,那是第一次,丛溪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一种纯粹的接纳,她感动得眼眶带泪,那一刻,只要师姐再多说一句安慰的话,她的眼泪立即就要夺眶而出,师姐却摆摆手,叫她别矫情了,又觉得大晚上的,不能白下楼一趟,便带着她去学校门口的小吃街,买了两份炸鸡薯条。
师姐爱看韩剧,得了全智贤真传,上大学时,尤其冬天下着雪的夜晚,没少拉着丛溪吃炸鸡薯条,本来也想学着电视剧里配点啤酒喝一喝,但因为酒量太差,就把啤酒换成了可乐,可乐喝了一段时间,又觉得胀气,索性把可乐也换了,换成了热水。
总之,那晚之后,丛溪便彻彻底底赖上了慈风师姐,好像师姐是那广阔汪洋里的一秉浮木,不用力抓紧,就会沉没,幸而师姐这块浮木果真扎实又牢靠,不仅上学时罩着丛溪,毕了业,参加了工作,但凡丛溪有需要,师姐总是随叫随到。
甚而至于,纵然丛溪没有需要,师姐也总是变着法儿的想让她的工作生活更上一层楼。譬如这一次,丛溪原本不大愿意出门见人,一来是忙,二来,刚和方肃分开,心情不佳,师姐却说,对方是南台画廊的老板,你想画画,光画得好可不行,得遇到赏识你的人,帮你卖画、办展云云,又说自己好不容易通过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搭上这条线,不去见个面岂不是可惜?
况且,那可是南台画廊是迄今为止,城内画作成交量最高、单幅画作成交价最高记录的保持者。
丛溪没法儿,只能强打起精神跟着师姐去赴约。
终于见到面,对面一男一女。女士是师姐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长得十分漂亮,却不知怎的,那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幽怨。男士嘛,便是罗雪宜了。
四人落座用餐,吃的粤菜,清淡营养,风味极佳。大家相互介绍,师姐说丛溪是她的一位颇有灵气的小师妹,最近正在筹备个人工作室,看看之后是否有合适的机会,让罗先生到师妹的工作室,帮她看看画。对面女士说罗先生是她的前男友,最喜欢帮助丛溪这种有灵气的小师妹了,说着便撑起眉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丛溪一眼,那眼神说不上是友好还是轻佻,总归让丛溪和慈风觉得很不舒服。
话过几轮,轮到丛溪开口,她只当自己是第一次见罗雪宜,礼貌郑重同他问好,“罗先生您好,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罗雪宜嚼着嘴里的鲍鱼片,殷切的点着下巴看着丛溪,待嘴里没了东西,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答:“丛溪小姐,幸会。”
又说,以后一定有机会的,先吃饭,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可惜,一顿饭刚吃一半,对面女士就丢下三人先走了,罗雪宜没留她,仍旧吃得很认真。
丛溪和慈风俱是一惊,几分钟后终于慢慢接受了现实。
吃过饭,慈风有意送丛溪回家,师姐毕竟是师姐,一眼看穿罗雪宜的浪子本质,又见罗雪宜看丛溪的眼神里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垂涎,好似某类技艺高超的猎手,吃惯了大鱼大肉,终于遇到合乎口味的清淡可口的猎物,想一口吃掉,又不敢太明目张胆,怕把对方吓跑,只好徐徐图之……可惜丛溪沉浸在失恋的悲伤中,两眼无神,心如死灰,看不到也感觉不到罗雪宜的不良居心。
谁知刚到停车场,师姐就接到家里的电话,打电话的是师姐的弟弟,着急忙慌,说爸妈在家里打起来了,现在正闹着要离婚,让姐姐赶紧回家一趟。
不得已,慈风留下两人,匆匆忙忙开着车走了,临走前特意把丛溪拉到一边,悄悄嘱咐她:小心罗雪宜这个大色狼。
送走了师姐,丛溪转身同罗雪宜告别,却是心里斟酌了好一会儿的客套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罗雪宜堵了回去。
他质问她,“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
经他一问,丛溪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我们……”支支吾吾间才算有了些思路,“我们本来也不算认识啊。”
“是吗?”
丛溪心虚的点了点头,转过眼去,不再看罗雪宜。
幸而罗雪宜没再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走吧。”
丛溪反应过来,他这是要送她回家,又知道这是无法拒绝的,便安安静静跟在罗雪宜身后。
到了车前,罗雪宜先一步替丛溪打开了副驾的车门。
“谢谢。”
两人依次上车坐定,罗雪宜滑着手机漫不经心问丛溪:“住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