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些即将降生的小孩,其父母也心下着急。他们几乎都在拍着那个大肚子叨叨:快出来吧!快出来吧!赶不上这茬口以后没饭吃啦!有些夫妻还动手做促进工作,有的让孕妇长时间走路,有的让孕妇抓着树枝打秋千,还有的干脆叫懂一些门道的老嬷嬷用偏方催生。这样,在这几天里终于有两个生了出来,不过其中一个成活,另一个却生出来就死了,把父母坑得死去活来。
封大脚的二孙子封运垒在这两天里也娶来了媳妇。他这门亲事更带闪电色彩。运垒今年二十四,按说是到了定亲娶亲的年龄,可是因为他哥运品一直在东北没找下对象,他这当弟弟的也不好先找,就拖下来了。直到分责任田的时刻突然来临,封家明两口子才发现犯了个大错误。大脚老汉也上门说这事,嫌家明不抓紧办这事结果吃了大亏。家明只知道叹气,细粉却转着眼珠子道:“不行,就是现抓也得娶来一个!”家明说:“你也想得太简单了,就是买个猪崽子也得赶集呀!”细粉说:“你们等着!”说着就找根棍子拄着出了门去。
直到天黑细粉才回到家来,一进门就嚷嚷:“亲娘哎,俺这腚叫摔成八瓣啦!不过腚成了八瓣找来了儿媳也值!”大脚、家明和运垒祖孙三代忙问她去了哪里,细粉说她去了娘家,在那里找了个远房侄女,叫左爱英,定下明天那边就来送人。大脚老汉这回不得不佩服儿媳的本事,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不料运垒却不同意,歪着头说:“你叫她明天就来,我还没见她呢!”
大脚开口劝道:“还用见?保准不孬!”
细粉说:“我看着行!个子比我还高,打庄户是把好手!”
运垒说:“还是先看看好。”
封家明说:“不用看呀,你娘看了就行。庄户人家三件宝,丑妻薄地破棉袄,明天你媳妇过了门就都齐啦!”
运垒便鼓突着嘴不吭声了。
一家人便连夜收拾。绣绣老太与羊丫也来了。老太太帮着细粉烧火蒸馍馍,大脚老汉和家明拾掇院子,羊丫则领着运垒布置新房。新房安排在一间西堂屋,羊丫将其打扫干净,看见床上的被子已经跟铁铸的一般颜色,便把自已那床稍稍干净一点的抱来了。但她向侄子声明:只借两天,第三天就要还给她。铺好床,羊丫看看墙上光秃秃的,想起自已屋里还有一张带月历的画子便又跑回去揭。揭下发现那是一九八〇年的,眼下已经进入一九八一年了,再贴出去让人家笑话,于是想了个主意:把下半截裁去。这样,新房里终于有了一个电影明星陈冲在笑眯眯地看着姑侄俩。
拾掇完了,羊丫向侄子笑着说:“行啦,万事俱备啦!运垒的幸福来得真快呀!”
运垒听出了姑姑话里的讥诮,低下头嘟哝道:“这是什么事!”
第二天上午,新媳妇果然在一干人的护送下踏着冰路来了。一进门,运垒就看见了她媳妇那张比男人还黑的脸。他的心像叫马蜂蜇了一下很疼很疼,急忙钻到爹娘屋里不再出来。
那边是入洞房,喝酒吃饭,运垒却一直坐在东堂屋里,细粉几次让他去新房他都不干。到了晚上,细粉瞪着眼说:“你当自已是白脸相公?人家说来就来啥也不讲,你就这样待人家?”运垒只好去了。
新媳妇正在灯下掐着指甲盖子呆坐。运垒进去后也坐到床边一声不响。左爱英扭头看了他一眼,还是继续掐指甲盖子。运垒想,你个黑样,我就不说话,我叫你赶着我说。可是那个左爱英却连看他也不再看,还是掐指甲盖子。运垒下定决心:我就不说话,看你先说不先说。于是就等下去,不料那个左爱英却始终不开口。运垒心想:她难道是个哑巴?
这样一直坐到夜深,新媳妇打了个大呵欠,往床上和衣一躺,很快就睡着了。运垒想:毁了,真是摊了个哑巴。就坐在那里瞅着媳妇发愣。哪知道,媳妇醒着时不说话,一睡下却梦话不断:“娘,你再给俺个煎饼吃。”“姐,姐,俺没偷穿你的袜子……”运垒心里说:噢,原来不是个哑巴呀。
到下半夜实在困了,运垒才扯一角被子盖着肚子睡着了。等醒来已是红日满窗。那个左爱英也早已醒了,此刻又坐在那里掐弄指甲盖子。运垒想,我还是要等你先说话,你不说我也不说。于是就爬起身来坐在那里。可是这回连昨晚上都不如,左爱英连看他一眼都不看了。等了半天还是这样,运垒觉得实在无聊,便起身出去了。爹早早出去拾粪了,娘正在做鸡蛋汤。做好后用两个碗盛着,让儿子端到西屋里与媳妇吃去。运垒本来不想干的,但抵挡不住鸡蛋汤的诱惑,就一手端一碗去了新房。不过这回他还是不说话,只是将其中的一碗放到左爱英的面前。左爱英依旧不开口,却顺顺当当拿起筷子,呼噜呼噜往嘴里拨鸡蛋。封运垒心想:你看你,一点儿也不谦虚!心里鼓出一包气来,就把鸡蛋汤喝得比媳妇喝得还要快还要响。喝完把碗一扔,就出门上街散心去了。踩着街上尚厚的冰冻,他去了平时爱去的大队代销店里。那里时常聚了些人,传播着一些重要的或不重要的消息,也嬉闹说笑。当他走进去,比他大几岁已经娶了媳妇的费保存把大嘴一张说:“啊呀,运垒来啦!出了一夜大力气,怎么不在家里歇着?哎,你媳妇怎么样?我猜呀,上边下边准是一个颜色!”在场的人哈哈大笑,封运垒却面红耳赤,赶紧转身跑了。
运垒成亲的第二天,第二生产队正式分地。按最新截止的人口算了算,每口人合一亩一分三,其中一级地三分二;二级地四分四;三级地三分七。把三个地级的地分别编上次序号,然后各家抓阄,抓到前头就先分,抓过后面就后分。
抓阄这天大脚老汉也来了。还没等会计写好纸蛋蛋,他找到费小杆道:“我不抓阄,你把鳖顶子上的圆环地给我行不?那块地正好二亩二。”费小杆正忙得不可开交,见老汉提出这事,不耐烦地说:“哎呀哎呀,就你事多!你不是说不是自已的没意思吗?怎么还来分地?”老汉羞羞地一笑:“俺想明白了,是不能按那时候的分。我那几块地,‘镰刀把’‘算盘子’‘涝泉窝’‘破蓑衣’,都不要了,就要这块圆环地!”费小杆说:“你看你看,这要搭配着分的,怎么能先挑出来给你呢?”老汉说:“那可是块三级地呀,我宁愿吃亏,一级二级都不要还不行?”费小杆考虑片刻道:“我征求一下大伙的意见吧!”接着,他就对社员们讲了大脚老汉的要求,众人都说没意见。老汉见事情办成,带着满脸笑纹蹲到一边抽烟去了。只有儿媳细粉瞪着眼嘟哝:“老糊涂,真是个老糊涂!”
抓完阄,地里已经存在了三天的“地丁”还没化尽,社员们又“叭咯叭咯”地踩着它们在地里跑动起来。又是一番丈量。量出一块,便埋上界石;量出一块,便有一家人留在那儿,在地里来来回回地走着,打量着,讨论着……头上有晴空与太阳,“地丁”在他们脚下一点一点地融化……
分完地,便是分牲口。生产队把现在的牛、驴搭配成几份,让社员们自愿组合成小组抓阄。抓到哪一个,便由这个组牵回去,几户轮流喂养。与此同时,队里留的草料也拆垛平分。
分完牲口又分农具、种子、肥料和其他零星物品。
最后,生产队只剩下几间破房子了,多数人的意见也是分掉已经拆了队各顾各了,还留着干啥?然而房子只有几间社员却有几十户,怎么分?大家并没有被难倒,很快想出了化整为零的法子:将房子拆了分石头和木棒。于是,一间间集体房屋轰然倒塌,一根根木棒、一块块石头被社员弄回家中。
第二生产队拆完屋分完木石已经是夜深。会计宁山青把最后的账目处理完毕,忽然发现手头照明的一盏马灯还没分掉,而全队三十多年的公共积累只剩下它了。他觉得这是个疏忽,急忙声明这事并问大伙怎么办。大伙说:当然也分了呗!会计说:“就这么一样东西怎么分?”因拆屋弄得满头满脸都是灰垢的费小杆看着这盏灯,稍加思索便干脆利落地说:“好办!”他提到手中,抡出一个圆,“啪”地摔在了石堆上。在那点光明倏地熄灭时,社员们爆发出一片欢呼:对呀,就这么办!这样谁也没意见!
小队的分完了,全村人又把目光一致地盯向了大队。大队财产共有三大块:东山上的果园、一台二十四马力拖拉机和八间房屋。该分不该分?该!社员们让队长提出这意见,郭自卫想到老书记表的态度,立即说:“大伙说分咱就分!分他个蛋精光!”可是封合作却不同意,说以后的农业生产还是要搞机械化的,拖拉机不能分;那果园是七年前辛辛苦苦建起的,眼下正在盛果期,分了如何管理?尤其是大队部的房屋必须保留,难道搞了大包干,连村一级都不要啦?国民党时期还有个村公所呢!大伙想了想,同意将房屋保留,但另外两份却坚持分掉。封合作只好不再阻拦了。
拖拉机的分法,有人不假思索地提出拆了分零件。车身和车斗的轱辘正好八个,一队一个,至于别的,那么一个队拿几块钢铁好了。但有人忽然想到,这轱辘和钢铁拿到队里怎么办?思路发展到这里卡了壳。正在一部分人为难的时候,封合作已经到公社农机站打听他们买不买了。最后他们决定出二千五百块买下来。虽然比正常价格低了许多,但总比拆零件要好。等全村人一人分到手中一块四毛三分钱,人们才明白了原来那条思路的荒唐,同时也对年轻的大队副书记封合作增加了许多好感。
到分果园的时候,人们又回到原来的思路上去了。因为别无他法,谁能把一大片果园买下来呀?再说土地也是不能买卖的。好在果园能够化整为零,数一数算一算,一口人可分一点六棵果树。那么就这样分。对不起,一棵果树是不能分成几截的,只能是四舍五入。被入了五的沾沾自喜,被舍了四的便心存沮丧。一天之中分完了,一天之中那果园有了三百多家主人。谁分到树,便在那几棵树上拴上布条做记号。夕阳西下时,每棵树上都拴上了一根,风一吹猎猎飞舞,那景象十分动人。
封大脚分到了三棵苹果树。他像别人一样为它们拴上破布绺子,回家笑嘻嘻地跟绣绣老太说:“行啦,等着来年秋天吃花荭吧!”绣绣老太也很高兴,说:“那可好。俺这辈子一共吃了不到十个花荭,来年就吃个够!”可是到了夜里,大脚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老太太问他想什么,老汉说:“想来想去,那三棵花荭咱不能留。”接着他说出了他的担心:到来年秋天花荭长起来的时候怎么看管?白天还可以去守着,晚上呢?咱这一大把年纪了也不能睡在树底下。再说能睡也不值得。那花荭不就是个水果吗?它能解馋可是不能垫饥,说到底它不如粮食实在。这说法,绣绣老太也觉得有道理,但又想不出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老汉有主心骨,他披衣坐起,斩钉截铁地道:“刨了它!刨了好种庄稼!”
次日天还没亮,大脚老汉便扛着镢头去了东山,“吭吭哧哧”掘掉三棵苹果树,然后将它们占据过的地盘深刨一遍,再用石头圈起来。他一歪一顿地用脚步量一量,大约是二分地。他站在那里兴奋地自言自语:“咳,能收四五百斤地瓜呢!”
大脚老汉的创举很快被别人发现。他们稍一想都觉得这人真不愧是打庄户的好手。苹果算个啥?甭说结了看不住,就是看住了它不就是能哄哄孩子吗?还是种粮食!种粮食呀种粮食!于是东山上很快响遍了刨果树的“咚咚”声,两三天下去,东山山坡上便是一片被分割成三百多小块的黄土了。
这情况终于让管理区书记纪为荣发现了。纪为荣是个“一头沉干部”,老婆孩子都是农村户口。本来是年年向队里交钱为家属买口粮的,现在家中也在分地。他一回到十七里外的纪家河子,老婆就朝他哭诉:“这可怎么办?你快待在家里种地吧!”纪为荣看看病弱的老婆和年幼的闺女,满头上冒火:“我待在家里,那边的工作谁干?操他娘,我干了半辈子革命,没想到还得回家拉锄钩子!这是什么法子!”在家蹲了三天,想想鼓岭的工作还得干,便又骑车回来了。回到管理区大院刚想歇歇,抬头向南方望了一眼忽然觉得不对劲。再一看,是天牛庙东山上的果园不见了。他慌忙骑车去看果真如此,便气哼哼地找支书郭自卫问是怎么回事。郭自卫说:“大伙要分就分了呗!”纪为荣说:“你分地还好说,那果园怎么能分?再说,即使分了也不能刨果树呀!这几天你们支部干部呢?干啥去啦?”郭自卫知道这事错了,只好低着头挨剋。
纪为荣又找老书记封铁头说了这件事情,问他怎么不管管。封铁头一边嚼着茶叶一边笑道:“形势就是这么个形势,我能管吗?”纪为荣说:“形势再怎么样,现有的财产绝不能遭破坏。几十亩果园全刨了,损失是多么大!毁啦,这事发生在鼓岭管理区,我非要受处分不可啦!”接着他嘱咐老铁头,这事先不要张扬,免得上边知道。另外如果上边真的追究起来,希望老铁头能为他开脱开脱。老铁头点头答应着。
纪为荣走后,封铁头开始沉思起来。想了一会儿,便一声不吭在大腿上拍了一把,然后出门去了公社。他找到甄书记,以一个老党员老干部的身份反映了天牛庙村发生的事情。老铁头充满义愤地说,由于现党支部彻底地放弃领导,才使集体财产遭受了巨大损失。当然,他没能及时出面阻止,也是有责任的,可是他即使阻止也是阻止不了的,因为他已是一个普通党员,而普通党员只能服从支部决议。
甄书记听了老铁头反映的情况勃然大怒,他拿指头点着桌子大声说:“这还了得!搞大包干就走得够远了,如果干部再撒手不管,听任集体财产付诸东流,那还要这些干部干什么?党委必须严肃处理这件事情!”
当天,公社党委就派组织委员老常去了天牛庙。这位长着一副马脸的中年干部在村里住了三天,把果园被毁事件搞了个清楚。结论是:大队党支部书记郭自卫放弃领导撒手不管,应负主要责任;管理区党总支书记纪为荣擅自离开岗位回家,造成管理区领导的真空,也负有一定责任。公社党委听取了他的汇报,决定撤销郭自卫大队党支部书记职务,由副书记封合作主持工作,对鼓岭管理区纪为荣,则给予党内警告处分。
这决定是在天牛庙召开的全公社脱产干部和大队支书会议上宣布的。与会人员在甄书记的带领下到东山的果园遗址上转了一圈,人人心情都很沉重,都觉得纪、郭二人受处分应该。
当天下午,在公社和各村干部都走了之后,纪为荣到了封铁头家中。他对这位老书记说:“老封,你想让儿子接班你就明说,咱用别的办法。你怎么抓住这事,连我一锅煮了呢!”
封铁头的老脸上挂了羞涩,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亮出带有青春光泽的假牙干笑,但干笑几下,突然老泪纵横:“我只是为了让俺儿上台吗?不是的!我是真的心疼那果园!那是我领着全村人干了两个冬天才建起来的!我带头抡着镢头挖窝子,连冻加震,两只手上是几十条血口子……如今那果园一年收几万斤呀!”
纪为荣痛苦地摇了摇头。
然而毁坏果园的带头人封大脚在这场风波中并没受到惊扰,他紧接着又领导全村人开始了另一场行动:到地里捡石头。
腊月中旬是一连多日的好天气,晴朗无风,暖煦煦的。这给了大脚老汉一种春天已到的感觉。他觉得不能在家里蹲着,必须到重新回到手中的土地里去干点什么。干点什么呢?想了想,便想起他这几年每次去圆环地时都感到扎眼的满地小石头。那块地开出几十年了,能够化成土的酥石早就化掉了,可是那些真正的石头还散布在地里,一年年地在那里压苗子、挡锄头,起着一些不易觉察的危害。老汉决定在春耕之前把它们拣出去。
这天吃过早饭,他就让绣绣老太跟他一块下湖。老太太不干,说:“这么个腊月天,又快过年了,你忙活啥呀!”可是老汉执拗得很,挎上篮子一遍遍催她,老太太只好去了。
老公母俩慢慢走出村子,走上了鳖顶子。
到了圆环地里,绣绣想想当年与丈夫开拓它的艰辛,想想许多年来老头子因为到这里偷庄稼所挨的各方责骂,再想想如今这块地竟然又由他们老两口子耕种,不禁百感交集,泪水涌出眼窝,沿着皱纹涔涔地流了下来。
大脚老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他说:“家明他娘,我硬拉你来,就是叫你再看看这块地的。想当年,咱俩……”
绣绣老太道:“他爹,你甭说了……”她擦擦眼泪,便蹲下身去往筐里捡起石头。
当天,老公母俩的行动又被村民们发现,又成了他们的典范。第二天,除了西北湖里没有石头的平地,其他岭地里都有了人。人们提着筐弯着腰,仔细地在地里搜捡着。筐里满了,便挎到地堰上倒掉。这样一来,竟把几年来谢老师精心砌成的大字标语掩埋得无影无踪。
1981年初春,天牛庙所有土地里的冰冻是被庄稼人的热切目光融化的。多少年来,开犁的日子一般要在“九九天”、二月二左右,可是这年一吃过饺子人们就等着盼着,隔几天就到地里看看解冻了没有。等到正月底,二队的费小杆终于按捺不住,拉出牛试了一试,说:“行啦!”于是,全村的牛便都被撵到地里套上了犁犋,高亢欢快的“喝溜”声响遍了村外的山野。
大脚老汉和儿子封家明、小舅子宁可玉、老笼头连同另外两家共分了一条黑犍牛。这天晚上几家因为耕地的次序问题争吵不休。封家明先提出,通过抓阄排号,一家家地来。可是宁可玉不同意这办法,说如果谁抓到最后,那么就比第一家晚耕许多天要吃大亏。两种意见均有支持者,争来争去宁可玉的意见占了上风。最后决定:还是抓阄,但按这顺序一家只用半天,一轮结束后再来第二轮,这样各家完成春耕的时间就大体上差不多。半夜时分,六户人家终于将阄抓了。
大脚爷儿俩的运气不好,家明在第四,老汉则在最末。老汉一边往家走,一边用左手打那抓阄的右手:“你说你,怎么不争气呢!怎么不争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