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先是宁学祥家里死了一头正值壮年的犍牛。宁学祥心疼得不得了,将放牛的小说狠狠揍了一顿,宣布要扣他半年的工钱。为了挽回一些损失,他让小说和另外几个觅汉在大院前面架起汤锅,将死牛肉煮了向全村人叫卖。在死牛肉煮熟后的特殊味道与小说的叫卖声响遍村子的时候,许许多多的庄户汉子都端着瓦盆领着孩子来了。他们或拿出几个铜板的现钱,或是赊账,让小说切一小块肉,再舀上半瓦盆没有油水却有的是腥味的汤水,连同一肚子幸灾乐祸的快感端回家去。

人们没有料到,这仅仅是一场灾难的开端。从这天开始,村里的牛就接二连三地死掉。这些牛死得也十分蹊跷:白天里还好好地吃草干活没有异样,可是第二天早晨就发现它们已经倒卧在牛棚里成了一具僵尸。于是,每天早晨,村里都能听见几户人家传出哭声。等哭声寂寥下去,村内又会传出此起彼伏的卖死牛肉的喊叫声。然而牛死得多了,本村已经消费不了,死牛的户便只好赶集去卖,每天早晨,围门那儿都能看见一些挑着挑子哭丧着脸的人走出去。

牛瘟的发源地宁学祥家在死了第一头后,三天内又死了两头。宁学祥这下子慌了,赶紧让小说到十里街请来了米老先生。米老先生熟谙阴阳八卦,长须飘飘一副神仙相。他来后在天牛庙村里村外转了个遍,最后转到村前铁牛那儿,蓦地立定,目不交睫,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向它深深一揖。宁学祥急问其中缘故,米老先生道:“是它生气了。生了气,它这牛王才招它的子孙归阴的。”宁学祥问生何气,米老先生答曰血秽侵身。宁学祥便想起了那场匪祸和平时本村小儿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他问老先生如何破解,老先生说:“取悦于它。为它唱三晚上戏吧。”

宁学祥立即找到儿子宁可金,订出了两条措施:第一,从当天起由青旗会会员将铁牛认真护卫,两人一班昼夜站岗,再不许小孩到它身上玩耍嬉闹;第二,立即向养牛户按每牛四块大洋集资,到县城请戏班来从当天晚上起为牛王唱戏。宁可金雷厉风行,在一天内将该办的全办了。当天下午,铁牛前面便安放了供桌,摆上了香烛与满桌的菜肴。在它对面十丈开外,高高的戏台也搭了起来。日落时分,一个二十多人的戏班来了,人人肩头都扛了些家伙,还有一辆装着五六个衣箱的牛车跟在他们后头。这帮戏子到这里每人吃下一块大饼和一碗猪肉熬豆角,便将嘴一抹粉墨登场。根据“土蝼蛄”宁学诗的建议,戏班先演一出《盗御马》,再演一出《卖马耍锏》,意思是让牛王从戏文中看到另一种畜生的不幸遭遇,从而缓解心中郁闷停止正玩着的吓人游戏。看戏的人是不少的。正在三伏天里,人们深受暑热与蚊叮之苦,平时都是在村边乘凉过夜,今天来此看戏,正好将这两苦暂时忽略。外村有人知道了天牛庙村的举措,许多爱凑热闹的也早早赶来。于是戏台前人头攒动挤成一片。

封二老汉家中却只有老太太一人出门看戏。绣绣自流产后身体一直不好,加上天热吃不下饭,人瘦得像根竹竿,连走路都没有力气,大脚便让她早早躺下,他则坐在床前为她掌着扇子驱热撵蚊。封二本来是想去看戏的。他是个戏迷,每次本村或附近村里有戏都少不了他。今晚戏班要演的《盗御马》,他知道是绿林好汉窦尔敦的戏,而窦尔敦的戏又是他特别爱看的戏之一。但他终于又没去,吃过饭便一个人蹲在牛棚门口抽烟。老汉今晚有心病:他没交足村里收的钱。当宁可金派人到每个有牛的户收钱的时候,封二早就把钱算了个清楚。他算出,宁学祥父子肯定又要借这事赚一笔了。一牛四块,全村一百多头牛要收五百多块,而演三晚上戏是绝对花不了这么多的。所以在收钱收到他家时,他磨蹭半天只拿出了两块,声称家里就这些了,另外的两块待他明天到外村亲戚家借了再交。收钱的人对他这种暧昧态度十分不满,拿了两块钱走时横眉立目道:“心这么不诚,要当心你那头牛呀!”这句话说得老汉心里七上八下,所以就不想去看戏了。

自从春天买了牛,牛棚门口就成了封二老汉最喜欢蹲的地方。给牛添足了草,他就装上一袋烟在那儿蹲下了。如果是白天,他会一边吸烟一边瞅他的那头牛,瞅哪儿哪儿顺眼,就像当年刚跟老婆圆房后那样。如果是夜晚,他瞅不见棚里的牛,但他也会蹲在那里听牛的动静。牛无论是咯嘣咯嘣地吃草,还是咕噜咕噜地反刍,在他听来都比那最好的戏班演的戏要好听得多。他往往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泛起一股深切的情愫:牛啊,牛啊,牛是好东西呀!是咱庄户人家的宝呀,是给咱挣饭吃的哑巴儿子呀!

今晚,老汉再蹲在这里时心里老不踏实。他知道,这场牛瘟来势太猛,到今天,村里已经有三十多条牛死去了。在他的记忆和上辈人的传说中,天牛庙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他的牛能不能躲过这场劫难。是的,村前正在给铁牛演戏,也许这法子能灵。不过,他却没能把钱交足,只交了一半呵!想到这里,老汉的心里不禁有些焦灼,便拔了嘴里的烟袋仔细去听棚里的动静。

奇怪,棚里竟没有了动静。而在平时这个时候,那牛不是吃草就是“倒磨”的。老汉便急急忙忙钻到棚里去了。

牛正卧在那里。老汉蹲下身,伸出手就去摸牛角。给人看病摸手腕,给牛看病摸角根。封二懂这点,平时就常常摸那儿。他握着凉凉的牛角尖让手往下游走,摸到角根,他的手哆嗦了:那儿没有了平时他熟悉的温度,而是变得火烫火烫!再听听牛的喘息,已是急急促促如烧火丫头手中的风箱了。

老汉赶快向东屋里喝:“大脚!大脚!快把灯端来!”

儿子端着灯跑来了,一见牛是这个样子,也急得额上冒汗。他连声问爹怎么办,老汉说:我也不知怎么办呀!先灌点绿豆汤解解毒吧!

绣绣这时也病恹恹地起来了。听公公这么说,便去屋里找出一捧绿豆放在锅里煮。半锅水还没烧开,却听牛棚那里传出公公与丈夫的哭声。她跑去一看,那牛已经一动不动将四腿挺得僵直。她往门口一蹲,也忍不住哭开了。

三个人哭了一阵,老汉忽然把眼泪一擦说:“快别哭了,趁着村前正唱戏,赶紧把牛肉卖了!”

一句话提醒了大脚。他立即起身与爹把死牛拖到院子里,找来刀,将牛的肚皮割开了。

村前,一出戏正唱到高潮:那窦尔敦将御马盗到手,并留下黄三太的名字栽赃于人。演员舞着一支马鞭唱起二黄散板:“你二人今在某刀下把命丧,自有那黄三太他与你们抵偿。御马到手精神爽,金鞍玉辔黄丝缰。左右镶称赤金镫,项下提胸对成双。认镫攀鞍把马上,洋洋得意我回山冈……”正在一片观众深深浸入剧情物我两忘的时候,场外忽然传来封二老汉带着哭腔的高叫:“卖牛肉啦谁买牛肉啦”

这声喊把全场人都惊醒了。大家转过身来,呼呼啦啦将封二与大脚爷儿俩围起来问他的牛是啥时死的,封二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回答。听说老汉的牛死在演戏时,便对宁学祥父子倡导的做法表示出怀疑,有几个人高声道:“牛还是死,演这狗日的戏干啥?还不把戏台拆了!”

这时,宁可金带着几个青旗会会员挤了进来。待他看清是谁在这里,便瞪着眼叫道:“是你个老杂种哇!交不足钱,你那牛能不死吗?”

“土蝼蛄”宁学诗这时也挤了进来。他紧皱眉头以严重的语气说:“这还了得!一边给牛王唱戏,一边卖死牛肉,能有个好吗?”

宁可金听了这个说法,声色愈厉,让他们爷儿俩赶快离开这里。然而封二老汉来了倔劲,蹲在那里就是不走。宁可金抓住他的胳膊猛地一拉,又一甩,老汉就去另一个地方躺着爬不起来了。

老汉让儿子背回家后,在床上哼哼了一夜。但他一边哼哼,还一边指挥儿子要他连夜将牛肉煮熟免得臭掉。第二天一早,他又催着儿子去八里外的措庄集上去卖。可是,下午儿子又将两盆牛肉如数挑回来了。原来在这几天里牛瘟已经在周围十几个村蔓延开来,人们都说这是吃了天牛庙的死牛肉的缘故,所以虽然街上的牛肉摊子摆了一大片,却没有一个买的。封二老汉听了把两眼一闭,眼泪就不断线地流。

这一天,天牛庙又有十来头牛死去。但宁可金父子不气馁,晚上照常让戏班子开演《卖马耍锏》。尽管一匹黄骠马在秦琼手里吃了好一番苦头,但也没能讨得牛王爷欢心,就在这天夜里,本村又有二十多头牛被他招了魂去。宁学祥父子的举措彻底失败,第三晚上的戏便不再演了,戏班子收拾了家伙回城,宁可金也下令将铁牛前面的供桌撤掉。于是,村前的空地上,只留下了大片曾经垫过看戏者屁股的石头和这些屁股的排泄物。

封二老汉躺在床上再没有起来。大脚想爹可能是让宁可金摔伤了,然而请来行医的先生来看,却没看出伤来,只说是肝气郁结,给开了张药方。先生走后,大脚向爹要钱取药,老汉却不给他,说自已寿数到了,不必治了。无奈,大脚只好到别人家借钱。待把药取了,老汉却捶床大骂说啥也不吃。后来是绣绣去劝,老汉才委委屈屈将药汤喝了,但几服药下去,不但没见转机,老汉的病却越发见重了。

这天上午,封二老婆下地剜野菜去了,老汉将大脚叫到了堂屋。大脚问他有什么事,老汉眼珠定定地瞅了儿子片刻,说:“大脚,我想趁着还能说话,把一些该说的话跟你说说。”

大脚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他哽咽着道:“爹,你想说啥就说吧。”

老汉长长地吁了几口气,然后说:“大脚,我这就要走了。我问你,你恨不恨我?”

大脚诧异地说:“爹,我怎么能恨你呢?”

老汉摇摇头说:“你爹没本事呀。你看,我手一撒就走了,给你留下了啥来?我年轻的时候想过,等到我死,我一定给儿孙留下几十亩好地,留下几犋牲口。可是我拼了一辈子命,地没添上一亩。好容易攒了点钱买了条牛,可是牛又死了……”

听着这话,想想爹一辈子也实在可怜,大脚的泪便涌出了眼窝。

封二老汉又说:“爹没留下钱,没留下地,可是我还有该留下的东西。是啥呢?就是怎么打庄户,怎么种庄稼。这是我在地里扑腾了一辈子,一点一滴积攒在心里的。大脚,你说你要不要?”

大脚急忙点头:“要,要!”

老汉便抬眼瞅着上方,像是看着房顶,又像是将目光穿过房顶望着无垠的虚空。他说:“大脚,世上七十二行,咱是打庄户的。打庄户是干啥的呢?是侍弄地的,是种庄稼的。老辈人都说:十年读个探花,十年学不精庄稼。真是这样啊,打庄户真是不容易啊。

“打庄户的第一条,你要好好地敬着地。庄稼百样巧,地是无价宝。田是根,地是本呀。你种地,不管这地是你自已的,还是人家的,你都要好好待它。俗话说:地是父母面,一天见三见。依我的意思,爹娘你也可以不敬,可你对地不能不敬。你别看它躺在坡上整天一声不吭,可是你的心思它都明白。你往地头上一站,你心里对它诚是不诚,亲是不亲,它都清清楚楚。你对它诚,对它亲,它就会在心里记着你,到时候用收成报答你。这是最要紧的事,一丝一毫也马虎不得!

“这是敬地。除了敬,还要养。人不亏地皮,地皮才不亏肚皮。这是一笔账,明明白白。怎么养?一是精耕二是上粪。老辈人说:书要苦读,地要深耕。有使乏了的牛,没有耕乏了的地。地就是这么一件东西,你越是耕深了它越喜欢。一尺银,二尺金,深耕三尺聚宝盆。咱那几亩为啥长庄稼比一般人家的好?就因为年年耕得深。你也知道,咱家以前虽然只有一头驴,劲头小,可咱都是一道犁沟耕两遍的。等你以后添了地,无论如何也要一年深耕它两遍……再是上粪。人是饭力,地是粪力。马无夜草不肥,地无粪土不壮。这些理你也明白,我就不多说了。我要说的是,你在鳖顶上刚开出的地,粪力也太缺了,过几天,你把咱家院子刨一遍,把土送去。你别看这土不是粪,可是三年没起过的院心土,两车就能顶上一车粪。这事你可别忘了……

“你知道怎样敬地,怎样养地了。我就再跟你说怎么样种庄稼。庄稼十八样,样样有门道。我先跟你说种麦……”接着,封二老汉便讲何时种麦最好,怎样换地茬,怎样选种,怎样下种,怎样施肥,怎样防止冬前旺长,怎样在年后锄草,怎样防黄疸,怎样防倒伏,怎样收,怎样打,怎样晒,怎样藏……讲得无微不至。见儿子连连点头听得认真,老汉情绪渐渐变好,黯淡了多日的酒糟鼻子又微微泛红。

讲完了种小麦,老汉又讲其他庄稼怎样种:谷子、糁子、芝麻、地瓜、秫秫、花生、玉米、荞麦、大麦、黄豆、绿豆、芝麻、棉花……

一样一样,从上午讲到下午,从下午讲到晚上。这期间,绣绣与婆婆端上了午饭,老汉不吃;端上了晚饭,老汉还是不吃。

虽然两顿饭没吃,可是老汉却一点也没现出饿相与委顿的模样。相反,他却越讲越起劲,越讲越兴奋,鼻子通红通红,脸上的皱褶变稀变浅。

讲到棉花,老汉突然大笑起来。他说:“棉花好哇!棉花好哇!那年你爷爷说,豁上饿几个月肚子,也得种它半亩棉花!那年咱家的棉花长得真好呀,一棵上结十几个桃!到秋天,收了十三斤二两!这棉花干啥的?给我娶亲用的!给我套了新棉袄新棉裤,给你娘套了新棉袄新棉裤,另外还套了一床大被!那床大被真好哟,真好哟,真好哟,真好哟……”

老汉说到这里,那声音渐渐小下去,那份灿烂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封二老婆见状,“嗷”的一声坐到地上大号。大脚与绣绣同时扑到床边哭了起来。

一个满天红霞的傍晚,郭龟腰赶着他那驮了四麻袋盐的大骡子回到了天牛庙。不过,这一次回来,那骡子屁股后头不光郭龟腰一个,还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两个女人一人挎了一个本地少见的洋花布包袱,绣花鞋和下半截裤管上尘土积了老厚。在进围门的时候郭龟腰说是他的姨和他的表妹,守门的两个青旗会会员便没多加盘问。只是在两个女人进门的那一刻,二人都同时感到了两个女人瞅他们的眼神以及年轻女人的胸脯极不寻常。

当天晚上,郭龟腰把村长宁可金叫到了自已家中,说他这一回从青口捎回了几样海鲜,让他去喝两盅。宁可金去了,当他在郭龟腰那果然摆着海螺、乌贼、八带鱼等几样菜肴的桌边落座之后,却有一个面皮白嫩胸脯鼓鼓的年轻女人坐在了他的旁边。郭龟腰说是他的表妹,宁可金心想郭龟腰的表妹怎么不像良家妇女呀,但他却被女人身上发出的一股力量所诱惑便没做深究。三人便喝。那女人美目顾盼巧舌如簧很快让宁可金有七八分沉醉。这个时候,女人却莞尔一笑去了郭龟腰家的小西屋。看着村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郭龟腰才说出了女人的真实身份:那是青口的一个窑姐,名号为“活动画”,老女人则是她的养母。最近青口有两个地痞为她争风吃醋,眼看要酿成大祸,母女俩便想到这里躲几天。说完这些,郭龟腰挤挤眼笑道:大少爷,这女人比别人多了东西,你不见识见识?宁可金问是什么,郭龟腰说多了奶子,人人是两个,她却是四个。宁可金一说瞪大了两眼:真的?那我得好好瞅瞅!说着就起身奔向了小西屋。

宁可金这一瞅,直瞅到第二天早晨。待他带着两个青眼眶子走出来,郭龟腰问:“少爷,怎么样?”宁可金笑笑:“是不错。不过叫你狗日的先瞅过了就不好了。”说着紧紧腰带,晃晃悠悠走出门去。

宁可金照常做他村长应做的事情去了,可是郭龟腰却把“活动画”来到村里的消息暗暗传播了出去。于是,陆续有些男人揣上钱到郭龟腰的家里来了。郭龟腰端茶递烟热情接待,“活动画”的老娘则坐在那里一五一十地收钱,有条不紊地安排他们去小西屋的次序。也不知怎么搞的,对这种活动,郭龟腰那患有哮喘病的老婆竟没有任何反对的表示。她坐在墙角,一边艰难地喘息着一边为男人纳鞋底,只在西屋的门响了才停下针锥向外看一眼。小西屋的门轴年久缺油响得很,每有一个办完事出来堂屋里都听得见。每出来一个,挨号者便急急走出去觍着脸问:“嗳,真是四个?”过来人点点头道:“不假,是四个。”于是未遂者便回到堂屋里等,等得坐立不宁。

两三天过去,这件事终于让宁学祥也知道了。他知道这事是在一天早晨。那天他让几个觅汉在牲口棚里出粪,他在外头正坐着抽烟,忽听里面的老熊笑嘻嘻地问小说:“哎,让你舔掉,你尝着味道怎样?”小说气急败坏地道:“你还说这事!不叫你说了你还说!”老熊笑道:“到底还是年轻,压不住宝。多玩几回就行了。”停了片刻小说又问老熊:“你说她怎么长了四个奶子呢?”老熊说:“是个母畜生呗,要不她还干那行?”

宁学祥听他们说得蹊跷,吃过早饭便把老熊唤到自已屋里问。老熊没瞒他,把事情都讲了。原来,昨天他听说郭龟腰家里来了卖身女人,便领着小说一块去了。他本来是不想领小说去的,可是这小子说长到二十多了还没尝过女人啥滋味,非要跟着他不可。到了那里,每人交上一块钱,老熊便让小说先去。可是这小子临阵胆怯,要老熊跟他一起进去,老熊便答应了他。到了那间小西屋里,“活动画”正光着身子,一声不吭躺在灯下。老熊先看了看女人的胸脯子,果见她一对大奶子之下,还长着两个蒜头似的小奶子。这时,他对小说做了个上的手势,小说便浑身哆嗦着脱掉了裤衩子。不料他刚趴下,便一下子跑了马,把人家肚子上弄了一大片。“活动画”一见恼了,非要小说把她肚皮舔干净不可。小说起初红着脸不干,可“活动画”不依,小说只好哭着跪下伸出了舌头。老熊实在看不下去,便为他说情,“活动画”这才放过了他……

宁学祥听了这件事后一颗老心忍不住阵阵骚动。自从老婆过世以后,曾有人劝他续弦,但他始终没放在心上。他想自已这一把年纪了,还弄那事干啥?与其再花钱续弦,还不如再多置二亩地呢。再说他想要女人还是有的,李嬷嬷就是现成的一个。李嬷嬷三十一岁上来这里当了老妈子,至今已是十四年了。十四年里,偷偷摸摸跟他睡了也有几十回。宁学祥很仗义,每睡李嬷嬷一回都私下里给她一块面值二十五文的铜板。老婆死后,宁学祥每逢夜里睡不着觉便让李嬷嬷到他的屋里来,每次也都将一个铜板如数付给。他曾不止一次地在与李嬷嬷睡完后想:有这么个又方便又便宜的老尿壶,还费力劳神地续弦干啥呀!

然而今天听说了“活动画”,宁学祥突然想起了李嬷嬷那一身多皱的老皮和她那日渐干涸让他难以进入的穴道。这么一想,便对自已往日的行径感到不满,对年轻女人的身体充满了渴望。他思想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把老熊扯到自已屋里,给他两个铜板,让他今夜将“活动画”领来送到他的屋里。老熊笑笑便答应了。

晚上二更天,老熊果然将女人送来了。那女人坐到床边说:“你是村长的爹?”宁学祥说:“是啊!是啊!”便急躁躁去剥女人的衣裳。把女人剥完,终于看见了人们传说的奇怪奶子。他伸手去揉搓几下,便又大喘着去剥自已的衣裳。待将一个老身子暴露在灯下,女人突然抓住他的腹下之物嘻嘻笑道:“哎哟,跟你儿长得一个样儿!”

宁学祥觉得像一盆冰水猛地泼来,那根老筋一下子萎得不见了。日他奶奶的,爷儿俩睡一个女人,这算啥事儿!他蹬上裤子去觅汉屋里叫出老熊,让她赶紧把“活动画”送走。

第二天一早,宁学祥把儿子喊起来发了好一通火,问他村长是怎么当的,郭龟腰把窑子里的臭女人领到村里伤风败俗他也不管。宁可金见老子提这事自已心虚,便说好好好,我去问问,如果真有这事立马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