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停留太久,让姒夭浑身不自在,“看够了没,人老珠黄有什么可?看,不会是在镜子?里欣赏自己的容貌吧!”
她习惯与他说?笑,自顾自地乐,丰臣两步向前,伸手?递来竹筒,“夫人,请笑纳。”
“什么东西??鬼鬼祟祟。”接来还不忘揶揄,“不会是钱吧。”
“我夫人真是钻到钱眼里,这个?比钱好。”
“比钱好的东西?不是没有,只怕不多,再说?我也未必消受得起。”
将竹筒打开,落出一张红色帛纸,瞧上面写着?潇洒俊逸的字,便念起来。
“桃之夭夭,宜家宜室,今夕何夕,三星在天,谨以白头之约,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不觉愣住,还以为没看清,又屏气凝神在心?里默读了遍,果然啊,竟是一纸聘书,婚书。
“给我的”扭头看来,倒是满眼天真的疑惑,“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下聘书啊,夫人糊涂了。”对面的眸子?越发柔情缱绻,目光中又含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对面人会碎了似的,俯下身,单膝跪下。
“娶妻乃人生?大事,夫人总不能随便跟了我,当然要三书六礼,娶进家门,你忘记我曾说?过的话。”
忘倒是没忘,就?是觉得不像真事,她在高处,他在低处,这样的位置也奇,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之人,突然谨小慎微地跪在跟前,任谁都?要如坠五里雾中。
“上卿戏做得好绝呀,连我都?快信了。”
若是真信,绝说?不出这种话,丰臣也明白,信任并不是一日两日可?以生?出来,他也无需辩白,笑着?问,“无论?怎样,婚书写的还行吗?”
“挺好,你找人来弄,还是自己亲笔呀。”她也抿唇问,很高兴能转移话题,不知?为何,明明是假,却挡不住心?口发热。
“当然我写,怎可?假手?他人,你看上面的墨迹还未干啊,我想了几日,总觉得不够好,写的多吧,太矫情,要是少,又怕意思不尽,想来想去,才弄出几句。”
“你是天下大才,随便两句也是好的,怎么倒对自己没信心?。”
将婚书仔细叠好,放到妆奁内,“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名?堂吗?三书六礼我可?不熟。”
婚礼规格在王室素来很高,只是姒夭从没经历过,本来许给郑国公子?乐,定亲倒是热热闹闹,半路又杀出个?老郑王,也就?做罢,之前被君父兄长当做棋子?摆弄,自然与明媒正取扯不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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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里倒是听?过,权当个?笑话看。
“我听?说?还有礼书和迎书,你可?有的写了,大才子?。”
“不止呐,又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总之夫人也有的忙。”
她怔住,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含着?禁不住的喜气,忽地在想,人家不会真要娶吧。
宜家宜室(四)
烛火摇曳, 落到眉间,一双幽潭似地眼睛起了涟漪,那水波纹荡漾开来,也?搅得她的?心, 晃来晃去。
“听着事就多, 大冬天的?, 不是说好要窝冬嘛, 自己?给自己?找事, 你初来乍到, 婚礼搞得天下皆知, 我看定是又有鬼主意!”
言之凿凿,引丰臣不觉抿唇,起身靠在榻上?,盘算自然有, 他又不是?来安国隐居, 但大婚又确实乃心中所念, 想给对方一个堂堂正正与自己?厮守的?理由,并不想在温情时刻又提起朝堂是非, 便钳口不言。
对面却兴致十足,一边也?坐过来,两眼放光,“我说的?对吧, 你想大办婚礼, 肯定有说不出的?缘由,让我猜猜, 啊,有了, 一来继续做幌子,让人以为你色/欲熏心,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二来嘛,可以试探一下安国官场,看有多少人知道你来了,多少人要巴结,或是?存心非议,是?敌是?友,一场婚礼便能分出,对不对!”
人有时太聪明,难免扫兴,丰臣寻思自己?就罢了,姒夭也?不相上?下,两人在一起,总凑不出个浪漫之夜。
闭起眼,语气里生出几?分无奈,“我看夫人精明得很,在后院实在可惜,干脆女扮男装,跟我上?朝堂吧。”
姒夭哼了声,“你以为我不敢,只是?不想,朝堂上?能有什么,左不过一个个想填满自己?口袋之人,偶然出现那么几?个高风亮节的?,站不了几?日,也?要被?拉下去了。”
“既是?如此,就少想无聊事,多琢磨自己?不好?吗?”丰臣睁开眼,面对面,中间依旧隔着两个高枕,他的?目光落下,赌气般,“比如换几?个大红枕,也?好?应景。”
“做戏要做全,对吧,尽管放心。”
他有什么不放心,只是?听到做戏两个字,心尖冒火,但又没?口说,女子心啊,海底之针,比天下所有的?权谋之术还要难测。
自然不晓得根本是?自己?笨,从小?到大也?没?人教过如何谈情说爱,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又短,何况人无完人,有一面天赋异禀,另一面也?就短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夫人素来办事周到,那就寻思一下还需添置的?东西,要不要从楚郡拿些家乡之物,若论起衣服首饰,到底还是?夫人家的?好?。”
“千万别,麻烦不说,我也?不想。”
姒夭闭上?眼,佯装要睡,暗忖虽然在做样子,到底从没?经历过,如此重要场合,若把楚宫物件拿来,又要触景生情,还不够难受的?。
“我在安国天天吃羊肉炖,喝苦酒,舒畅得很,早把过去的?日子忘了,再说你瞧瞧我现在的?腰多粗,楚国衣服拿过来,我也?胖得穿不上?啊。”
话说得夸张,但身形却比以往丰腴,以前?是?朵迎风绽放的?桃花,如今就是?花下结的?果实,莹润动人,让人瞧着忍不住想吃上?一口。
“我倒觉得这样好?,骨肉匀称,更有风姿。”
“你买菜呐,还骨肉匀称,不如说肥肉相间。”
她捂住被?子乐,丰臣伸手拉下帷幔,夜静下来,只能听到院里的?落雪声。
月亮躲在厚厚云层中,唯剩大雪映了乌黑的?天,兀自荡出一袭白来,灰白色,雾蒙蒙,像人的?梦。
姒夭翻来覆去,没?料到今夜竟睡不踏实,想来想去,难道由于那一纸婚书,也?太没?见识,明知人家为何办婚礼,又何必自作多情。
何况还不是?可以逍遥的?时候,太多的?事悬而未决,上?辈子,这辈子织就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只怕稍有不慎,便要陷落。
迷迷糊糊又想起那张帛纸,从鲍夫人小?院前?的?火堆里抢出来,明明白白甘棠字迹,丰家一族都没?了,愈发紧张,睁眼安慰自己?,全t?是?不存在的?东西,想来这一辈子丰臣入安,欧阳老夫人,芸霁全在郑郡,肯定不会出事。
时不时又偷偷趴在横在两人之间的?枕头上?看,确定对方还活着,梦里全是?胡思乱想。
反反复复,后半夜才眯着,睁眼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