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桢严厉道:“小小年纪便喊打喊杀,以后是不是要杀人如麻?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不是什么地痞无赖!不说让你以德报怨,但也不该用这么危险的法子报复。你自己说说,你有没有做错!”
幸姐嗫嚅着点头。
“错了就要受罚,”绍桢板着脸,“去领一百个手板子,让宫正司的人来打。今天打不完就延到明天,明天打不完就延到后天,打完为止。再有下一次,我让你跟三皇子一样去昌平行宫呆着,什么时候我气消了,什么时候再接你回来。听见没有?”
幸姐点头如捣蒜:“我再也不敢了。”
绍桢便大声地喊横山进来:“公主犯了错,带她去宫正司领罚。就说是我的吩咐,不准放水!”
横山瞄了眼夫妻两个的脸色,赶紧领着公主出去。
刚刚踏出外间的门槛,便听见内室传来“哐当”一声。
……
女儿出了屋子,绍桢再也抑不住心中怒火,抬手便将炕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花觚、茗盒、茶盘,各种杂器碎了一地。
皇帝被她吓了一跳:“你……”
“你什么你!”绍桢眼底怒火翻腾,整个人都要炸开了,“朱载诜,看看你跟叶氏生的好儿子!我说幸姐一向乖巧,怎么忽然做出这等偏激之事。原来是你们的孽障害人在先!”
皇帝有口难言:“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绍桢再次打断,万分厌恶地看着他,“要你这个当爹的有什么用啊!”
她转头便要出去。
皇帝赶紧拉住:“你上哪儿去!”
“我去宰了那个小畜生!”绍桢奋力挣开他的手臂,阴狠道,“敢动我女儿,幸姐能忍到今天,我可没这么好的性子!还能让他好药好汤地养在床上?白瞎了我的血莲!我非整死他不可!”
皇帝死死摁着她:“你消消气、消消气,冷静点行不行?我才将事情压下来,翊显若真没了,外头书生定然闹大。马上要亲征,你若是被人扣个戕害废后之子的名声,这官司什么时候是个头?你怎么在朝臣面前立足?难道让宝哥一个小娃娃来监国?”
“那你把他打发走!”绍桢狠狠甩开他的手,“滚得远远的,扔去昌平行宫圈禁,不准人探视,管他是死是活,我要他到死不得出行宫半步!”
“行!”皇帝咬咬牙,“只要你不再追究,我马上送他去昌平。”
绍桢横眉冷目地瞪着他,良久才卸了劲。
……
大皇子坠楼无疑给举子联名上书求另立太子之事添了一把火。虽然大皇子已经废了,但皇后有戕害皇子之嫌,不配为国母,她生的皇子又怎么能为储君。
然而不管朝野如何议论,皇上是铁了心了,大皇子之事以皇子本人贪玩、随侍宫人玩忽职守的结果草草了之,宫人肯定是活不成,大皇子也将被送去昌平行宫休养身体。
恰逢浙江总兵傅成穆八百里加急送来麒麟祥瑞以贺小太子满月,虽说迟了几日,但却如及时雨浇在举子的万言书上,举子气焰一弱,皇上立刻将此事以妄言立储的罪名摁了下去。
带头闹事的举子下狱没几日,张阁老被都察院弹劾收受考生贿赂,皇上虽然宽容相待,张阁老却受不了同僚的冷眼,随后乞骸骨致仕,不同于往常君主多番挽回的惯例,皇上爽快地准许了他乞退的奏折。
张阁老告老还乡,这群举子的处置也出来了。领头的终生禁考,其余人等一律禁考三年。
原左春坊汪大学士擢升为翰林院学士,同吏部尚书薛汝霖,还有新晋的内阁首辅方阁老等人,一起坚决支持皇上亲征,此事成为定局。粮草安排、将士人选、出征期间的政事部署紧锣密鼓地进行起来,将举子上万言书、大皇子坠楼、张阁老致仕等事造成的涟漪飞快抹去。
然而大皇子要被送去昌平行宫时却出了些意外。
“皇上、娘娘,明静仙师拦在大皇子屋里,怎么也不肯让侍卫们送他出宫。明静仙师说,想求见皇后娘娘。”宝华寺的住持师太为难地前来回禀。
明静仙师便是叶废妃出家后的法号。
第301章 谈话
皇帝不耐烦地皱眉:“你们连个女人都拉不开吗?”
那住持师太本是顾忌明静仙师是大皇子生母这层身份,听皇上这么说,她也就知道意思了,白着脸道:“奴婢这就”
“等等,”绍桢拦住她的话,对皇帝道,“我还是过去一趟,省得她闹起来,里子面子都不好看。”
皇帝倒也不在乎,摆摆手道:“多带几个人。”
绍桢披了件厚厚的斗篷上了暖轿。
宝华寺就建在慈宁宫后头,是座两层的寺庙,正殿香火正旺,在此伺候的宫人将她引到一间僻静的禅房。
槅门吱呀一声,绍桢迈过门槛走进去,屋里的冷清气息扑面而来,入目所及都是灰扑扑的桌椅箱柜,显得很是简陋。
叶氏坐在铺了褥的大炕上,穿着一件灰色道袍,脸庞清瘦,睁着一双微微凹陷的大眼睛瞪着她,丝毫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
跟在绍桢身边的静嶷眉头一皱,张口便要挑剔她的礼节:“放肆”
绍桢摆摆手制止。
“你,”叶氏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很是沙哑,“你竟然愿意来。”
绍桢摸了摸炕座,拈着手指上没有灰尘,这才坐了下来。
“闲着也是闲着,走一趟也费不了多少事,”她随意道,“听说你拦在朱翊显跟前,不让人挪他出宫。不知道你叫我来所为何事,如果是为了这个,那就不必谈了。”
叶氏慢慢转过头,目光怨毒地盯着她:“是你干的,对不对?”
绍桢想了想道:“对外的说辞你肯定不信。既然诚心问我……好吧,你可以这么认为。”
朱翊显坠楼一事,皇帝在查到幸姐的侍卫时便由明转暗,除了极少数心腹,外人并不知道此事与幸姐有关,即使有怀疑,恐怕也是往绍桢身上揣测。
叶氏的话语简直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阴冷至极:“毒妇,巧言令色。皇上被你这种女人蛊惑,真是家国不幸。”
“随你怎么说,”绍桢不以为意,“不过,毒妇这个名,我可不敢担。若非你们母子作恶在先,我又怎么会容不下你们。”
叶氏怒极反笑:“真是恶人先告状。我得罪了你,你大可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对孩子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