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桢神色微敛,冷淡道:“我不屑于伤害无辜幼子。可你生的这个是作恶多端叶氏,你没教好他。”

叶氏腾地站了起来,指着她大骂:“你含血喷人!”

绍桢扬起手,干脆利落地扇了她一巴掌。

叶氏被打得身形一歪,摔在地上捂着脸颊,死死瞪着她:“你生气了,你心虚了,毒妇,毒妇!”

绍桢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你哪来的脸骂我?我对你们母子怎么说也是仁至义尽吧?你授意你哥哥毁我,我没怎么报复你,你儿子落水急需血莲,我二话不说也拿了出来。你怎么回报我的?羞辱我就罢了,还挑唆你儿子伤害嘉善和她弟弟。就算不是你指使,你这个做母亲的有没有失察之过?吕氏死得那么干净,还不够让你清醒的?我实话告诉你,你儿子坠楼落得半身不遂,是你们母子的报应!”

叶氏恶狠狠地回瞪:“不是你抢走我的位置,翊显怎么会护母心切?罪魁祸首是你!”

“冤有头债有主,决定夺走你位置的是朱载诜,你要报复,找他说去,别在我跟前闹腾,”绍桢道,“你也别东拉西扯,不是问我为什么对个孩子下手吗?当年朱翊显和嘉善一起落水,他仗着嘉善昏迷不醒,将自己说成舍命救妹的好兄长。你儿子有没有跟你说实话?”

她看着叶氏略显疑惑的神色,了然道:“看来是没说了。我来说,是你儿子故意把嘉善推下水。看看你养的小畜生,品行败坏,毫无廉耻,若不是皇上拦着,他连昌平行宫都去不了,我早该淹死他,哪容得你在这儿胡搅蛮缠。”

“你胡说!”叶氏高声道,“当年所有的宫人都能作证,是翊显要救嘉善才落水。你当时又没进宫,红口白牙,凭什么诬陷他?”

绍桢冷笑:“宫人?朱载诜不是被你挑唆,将宫人全部清理干净了吗?只有朱翊显能说?嘉善早就想起来了。”

“嘉善?她被你养熟了,怎么会不向着你。她现在好好的,我儿子却去了半条命!”叶氏目眦欲裂。

“嘉善能好,是因为我求仙拜佛四处给她寻医,”绍桢满目厌恶,“你该在佛祖菩萨跟前多磕几个头,感谢他们庇护嘉善度过大劫,否则,别说是你儿子,就连你,也要一起去黄泉和吕氏作伴!”

“别这么伪善了!”叶氏尖锐道,“嘉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会这么掏心掏肺对她?你是为了给你亲生儿子铺路,才这么迫不及待要除掉翊显!”

绍桢忽觉索然无味,摇摇头道:“你求见我,就是为了和我争个口舌之胜?随你吧,我没工夫和你瞎扯。”

她站起身。

叶氏却低低地笑起来:“皇上说我谋害皇嗣,所以要废了我。可我连你是不是真怀孕都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算是真的,那也不过是个没成型的胎儿,宫妃流产数不胜数,又怎么能和一个已经立住的男孩子比。要说谋害皇嗣,你的罪责更重。可他还是这么护着你。张绍桢,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比你输在哪里?”

绍桢要离开的脚步一顿,目光复杂起来。

叶氏自顾自道:“若是你们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那你又为何同他纠缠这么多年,凭你的家世,十年前,你顺顺当当嫁进来做正妃,岂不是皆大欢喜。为什么将我扯进来,我若不入东宫,又怎么会是这种下场。都是你害了我!”

绍桢看着她有些迷障的神色,沉默片刻才道:“我的私事,恕我不能告知。可皇上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你要是一直稳稳当当做着你的太子妃,再将儿子教养好,别说皇上不一定夺你的正妃之位,就是朱翊显的储君位置也能定下来。我再得宠,充其量也只能是个妃子。可你错在先对我下手。人心的天平一偏,就没什么道理可言了。”

叶氏咬牙切齿:“是你先蛊惑他!他连后院都不进了,我能坐以待毙吗!”

“是吧,”绍桢怅然道,“你就当我蛊惑他好了。”

第302章 自焚

绍桢不再逗留,扔下叶氏出了禅房,问住持:“大皇子在哪儿?”

住持朝屋里瘫坐的叶氏看了一眼,毕恭毕敬地领她去了后头的一间屋子。

药味太重了,站在屋外都能闻到,侍卫们低着头给她行礼。

绍桢掩着口鼻,皱眉道:“去把人抬出来。”

过了片刻,几个侍卫才小心翼翼地抬了张矮脚床出来,朱翊显一动不动地仰躺在上头,视线迟钝地转过来,顿时目露激愤,口角剧烈颤动起来。

绍桢不为所动:“弄走。”

外头却传来一阵踢踏奔跑声,叶氏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拦在儿子跟前,瘦得脱相的脸上再也没有方才的阴郁之色,而是满眼哀求,毫不迟疑地朝绍桢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叶氏哀哀哭泣,“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痰迷了心窍,以往才做出种种癫狂之事。求您发发慈悲,高抬贵手放过翊显吧!我是他生母,我代他受过!您要给大公主出气,我来偿命行不行?翊显都这样了,他再也不会碍着您的眼了!”

朱翊显眼中滚出热泪。

绍桢看了看天。她要是就此心软,怎么对得起幸姐遭的劫难,怎么对得起幸姐奄奄一息那两个月,自己的患得患失和担惊受怕?

她声音冷硬:“明静仙师说的什么疯话?既已出家,他怎么还算是你的儿子?宝华寺是怎么管理的,明静这样的师太,白日里难道能随意走动,不用参禅打坐吗?把她给我拉走!”

住持赶紧给徒弟使眼色,不顾叶氏的哭喊挣扎,硬是将她架了出去。

朱翊显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绍桢不愿多看,训斥侍卫:“傻站着干什么?送他上路!”

直到看着朱翊显被抬进马车,她才上了回乾清宫的暖轿。

刚刚上轿没片刻工夫,忽然有人回禀:“……明静仙师的禅房走水了!”

火势是从禅房里起来的,非常凶猛,才刚发现便已有窜天之势,何况屋里的是失宠失势的废妃,没人愿意冒生命危险冲进去抢救。到了下晌,火势才被控制下来,禅房烧成灰烬,只余一摊白骨灰,哪里还有人影。

明静仙师自焚,命丧火海,皇上念其已经出家,不用俗礼,下旨照佛家礼仪安葬,骨灰坛奉于金山。

朝野内外一时齿冷。

……

亲征在即,明静仙师自戕是件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

开拔前一日,军队集结完毕,政事安排妥当,辎重队伍先行出发,三军祭祀,太庙誓师,一切事务准备就绪,乾清宫难得清静下来。

皇帝最后一次召见完内阁,已经是黄昏时分,有些疲惫地往后头去同和堂,幸姐正在和她娘说话解闷,逗着咿咿呀呀的宝哥。

“爹。”听见通报,小丫头抿着嘴唇站起来,有些冷淡地行了个福礼。

皇帝摸了摸鼻子,不尴不尬地答应了一声,搜肠刮肚地找了句适合的话:“手恢复得如何了?”

幸姐不自觉握了握被打得通红的掌心,麻木的痛感挥之不去,喃喃道:“……还有六十个手板。”

皇帝嗯了一声,在炕上和绍桢同座,面对立意同他生疏的女儿,有些不知道再说什么。

绍桢看着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