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车驾过来了,我长话短说,”太妃严肃道,“入东宫之后,不得妖媚惑道,要谨守妃妾本分。太子一时看重你,你要时时规劝,不可独占宠爱。若是坏了太子的名声,我断不会饶你。明白了吗?”

绍桢顺从道:“妾谨遵太妃教导。”

李太妃又训诫了几句,不一时宫人进来通报说仪仗到了,才命她退下。

内官奉迎接的仪仗车辂于院门口,宫人们前呼后拥地引着绍桢出门,坐上朱红色舆车。

慈宁宫在紫禁城西路,东宫在紫禁城东路,过去要绕大半个紫禁城,礼仪场合,仪仗走得缓慢,快两刻钟才到奉宸宫。

东方属木,喜青色,主生长。东宫所在的整个南内宫院,大多都覆盖着绿琉璃瓦。奉宸宫是东宫后院的宫殿之一,奉宸门坐北朝南,初冬清晨的一抹阳光拂进石青影壁,落入深深庭院。

奉宸宫为两进院,前院正殿面阔三间,殿前东西配殿各三间。绿琉璃瓦歇山顶,明间前后檐开门,檐角安放三只走兽,次间、梢间的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擦得崭新油亮,贴着大红色双喜彩纸,廊下悬的大红绡纱灯笼在寒风中微微摇晃。

庭院中内官按次序站好,绍桢被扶进明间,方砖曼地倒映着鎏金蟠花落地烛台上洋洋数百的销金巨烛,竟比院子里还亮堂,照得二龙戏珠的天花明亮灼目。

乌梨木三折雕花屏风上方高悬一幅“茂修福惠”题字,前方设了三张长条红木桌案,上面分别摆着节、册、印等册封用物。桌案左边是香案,摆着一尊白玉四足双耳貔貅卧鼎,燃着肃穆的沉香,袅袅青烟自鼎中缓缓升起。

明间内有内赞和引礼女官各两人,待侧妃在拜位站好,便整齐有序地行了拜礼,接着开始正式册封。

内赞唱礼,绍桢由宫人扶着行礼,跪拜、俯伏、鞠躬,宣册官高声宣读册封敕书。

“纬昌化二十九年岁次癸丑十月壬子朔,越三日甲寅,皇帝制曰:朕袛绍鸿图,永惟国本。茂建储副,所以重于继承。尔张氏,简肃公张世钦次女,门称著姓,训有仪方,婉顺为质,柔明表行,宜升后庭,备兹内职,是用命尔为皇太子侧妃。尔益慎德仪,恊隆化本,体樛木螽斯之美,衍国家福庆之原。钦哉。”

宣毕,礼官跪授侧妃金册。

绍桢接过浑金沥粉云凤册盝。上覆着红罗销金袱,镀金银册,重五十两,高一尺二寸,广五寸,非常沉手,她捧着金册跪拜谢恩,然后立刻交给了宫人。

接着重复流程授金印,锦绶小匣装盛金盘鸾钮的金印,其上雕蟠凰,其下雕“皇储张妃之印”宝篆文小字。绍桢照样交给宫人持放。

礼官再次行大礼,内官入内持节而出,绍桢被扶着将他们送出奉宸门。正副使从皇帝处持节,赴侧妃娘家行礼,再将节授内官送至禁廷。如今行完册封礼,还由内官交还在左顺门外等候的正副使。

第224章 接见

绍桢则重新坐上车辂,往咸福宫拜见淑妃。

咸福宫是西六宫之一,离紫禁城北门神武门只隔了座重华宫,东宫却在南门午门之内,可想而知其遥远。

咸福门之后设着四扇木屏门影壁,咸福宫的人引她进行礼升座的正殿。

正殿东壁悬挂着一幅《圣制婕妤当熊赞》,西壁悬着《婕妤当熊图》。张淑妃坐在北墙屏风前的大椅上,穿着皇妃常服,花钗凤冠,真红织金绣凤大袖衣,披霞帔,穿红罗裙和红罗褙子,相貌比起记忆里年长不少,显得更加成熟有韵味。

张淑妃神情威严地受了礼,接着让宫人端了张坐凳来。

“你坐吧,”她指着地上的嵌瓷板方凳,有些探究地看着她,“听说你是我娘家的人,看着确实和家里人长得像。你是哪一房的?”

绍桢啼笑皆非。原来咸福宫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册封敕令上写得这么清楚,到底是咸福宫消息不畅通,还是这件事捂得确实紧?

她猜着是后者。

不过,女大十八变,张淑妃竟然真的没有认出她来,难怪态度这么正常。

绍桢回道:“我父亲是简肃公。”

淑妃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轻声嘀咕道:“这是怎么搞得,岂不乱了辈分,”过了会儿才问她:“你生母是谁?”

绍桢顿了顿才道:“是扬州秦氏,已经过世了。”

淑妃骤然拧起眉,声音尖利起来:“你是张绍桢的亲妹妹?!”

绍桢只好点头。

淑妃的眼神顷刻间冷下,再也不复方才的从容宁静。殿中却还有其他宫的宫人,她只好克制着厌恶情绪,轻声道:“秦氏不是只生了张绍桢一个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

绍桢按照太子的说辞回:“我自幼流落在外,前几个月才认回来。”

淑妃脸上闪过几许狐疑,到底没再问下去,冷淡道:“原本想留你喝杯茶的,看来我们没这个缘分。既然进了东宫,便好生服侍太子。若是出了错,在我这儿可没有姊妹情谊可讲。”

绍桢低头应是。

淑妃索然无味地挥挥手:“你去吧。”

绍桢行礼退出,又去景仁宫拜见密妃。

密妃比皇上还年长些,常年不受宠,性子十分柔和,慈善地接待她用了顿茶点,便放了她回去。

后宫中有资格接受拜见的妃嫔长辈都见完,于是要回到东宫拜见主母。

端敬殿离端本宫其实很近,在西北方位,出了端本宫后殿的角门,一眼便能望见端敬殿正门。与之相比,昭俭宫、勖勤宫等离端本宫隔了一整座藏春坞,妻妾的差距非常明显。

端敬殿是三进的院落,绕过八字影壁便是正殿庭院。宫廷建筑大同小异,正殿有明间、梢间、次间共五间,东西带耳房的配殿各三间。

正殿明间同样是行礼升座之处,正面设着一架十二扇白象牙嵌玻璃画描金花鸟大地屏,上面悬着一幅“敬修内则”匾额,地屏前是紫檀木雕荷花纹大椅。两边用秋香色乌金云绣帘帐隔开东西次间,地下两溜八张楠木交椅。

太子妃戴着花凤犀冠,身穿真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外罩大红色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下系云鹤销金描银红罗裙,坐在地屏前的大椅上,十几个宫人雁翅摆在两旁。

待看清了新人相貌,太子妃瞳孔猛地放大,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失语地骤然起身:“你……”

跟随绍桢的礼官们顿时都面露惊讶和疑惑之色。

站得离大椅最近的嬷嬷急切地低喊了一句:“娘娘!”

太子妃立时回过神,缓缓坐了回去。

礼官们见无异状,这才指引进行参拜大礼。

拜见完两位宫妃,这些行礼的动作都快成了本能。绍桢听着引导行四拜礼,先揖手,再下跪,上身俯伏,两手齐按地,顿首至地磕头,双手按着膝盖起身。这算一拜一叩,接着重复作揖、下跪、叩头、起身,反复四次,才最终完成。

“妾张氏,叩见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