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才被放出,胡嬷嬷变本加厉,取代了原本是今日教习的王嬷嬷、李嬷嬷,居高临下道:“贵人桀骜不驯,屡屡出言不逊,不好好教训一次,贵人真当宫里是什么没王法的地方了。从今日开始,每日都跪上两个时辰,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扬了扬下巴示意一旁的宫嬷。
照这个强度跪上个把月,她的腿就废了。
孙嬷嬷一直在廊下看着,张了张嘴,绍桢却给她递了个眼神,缓缓跪下。
胡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凭她再如何得太子欢心,今日不也要乖乖下跪?跪坏了腿,孩子自然也没多大几率能保住。小张氏的身子就废了。残废之人如何得幸?
她像往常一样在石桌边坐下,眼都不眨地监视着她的跪姿。
绍桢余光盯着她的动作,等胡嬷嬷坐累了,扶着桌子要起身走动,她的手掌便微微一翻,指间拈了一颗小小的金锭,趁无人注意,手上发力,指间金锭直直朝她的膝弯飞射而出。
“哎哟!”
胡嬷嬷惊呼一声,摔在地上,宫嬷们连忙去扶,绍桢抓住时机飞快爬起跑过去,混在众人之间,一边喊着“嬷嬷怎么摔了”,一边趁乱精准地反方向跺在她脚踝上,发狠地连踩了几脚。
胡嬷嬷的叫声惨烈起来,声音都变了,拼命推开她:“滚开!滚开!”
绍桢隐约听见骨头被踩裂的声音,才被一拥而上的宫嬷们拉开。
胡嬷嬷的脸色已经惨白,抖着唇道:“你踩我的脚,你竟敢踩我的脚……”
绍桢茫然:“我怎么敢踩嬷嬷?我好心来扶,嬷嬷反倒误会我。嬷嬷的脚怎么了?让我看看吧!”
胡嬷嬷的眼睛要沁出血来:“混账!你还装无辜,我、我……”
绍桢看见她的脚踝都扭变形了,一脸担忧:“嬷嬷的脚到底怎么了?要不要紧?快些回了太妃,请太医给你看看吧。太妃这么看重你,想来请个太医是应当的。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嬷嬷少不得要卧床休养。可我的教习还没结束呢,难道接下来看不见嬷嬷了?”
胡嬷嬷疼得额角青筋直跳,却不得不计较轻重。她在太妃跟前还没这么大的体面,能劳动太妃吩咐请太医。再者,若是说出去,她也会被认为无能,不仅教习的位置保不住,还会因为伤病被挪出慈宁宫。病退的宫人,去处无非是浣衣局这种低贱之地,那时便彻底完了。
她咬着牙:“扶我进屋。”
胡氏果然是不能行走,脚踝都被踩碎,胡乱用着往年储存下的药丸子。听王嬷嬷说,她夜夜疼得辗转难眠。
绍桢的日子便轻松了不少。
得益于太子给的那袋金锭,她的手笔十分大方,像胡氏这么油盐不进、一心刁钻的人还是很罕见的,三个嬷嬷原也不会故意刁难她,至于宫人们,得了好处更是不会再说什么。
胡氏受伤前说的每日罚跪,自然不了了之。
三个嬷嬷重新分了工,上午由孙嬷嬷教行走,下午由王嬷嬷教宫规,晚上由李嬷嬷教女四书,再有闲暇,便教些服侍、取悦太子的活动。
纵使没了胡氏,这一通学下来,绍桢还是瘦了一大圈。
进了十月,嬷嬷们便不再教其他的,专心训练她的各种叩拜大礼。两日之后,上面主子们给新侧妃的赏赐发了下来,有乾清宫赏的,有李太妃赏的,此外还有尚宫局依例为新嫔妃铺宫的器物,还有宫里为新侧妃置办的聘礼,由于绍桢情况特殊,宫里将她的嫁妆也一起操办了,相当于给了两份。
这些东西肯定是送去新侧妃的寝宫最妥当,原本由尚宫局处理便是,但尚宫局可能是想和新侧妃卖个好,于是派了个女官过来,请绍桢选个妥帖人去新寝宫归放家具、器物,民间也叫安床。
绍桢让三个嬷嬷一起去。
下午,三人还没回来,院子里的女史却来往不断,一时是尚服局来奉送侧妃首饰冠服,一时是尚仪局来检阅准侧妃的礼仪,并告知明日受封的正式流程。
上面分给她居住的宫殿是南内的奉宸宫,明日卯正吉时前往接受册封。因为提前进了宫,“娘家”的一应流程不必她参与了,今日正副使和各位礼官已经去了恭毅侯府走流程。
大概因为只是侧室,不是正经的妻子,所以行事比较便宜。省略了向作为夫主的太子谢恩的流程太子三日前便被皇上带去南苑狩猎,按照行程,明日是肯定回不来的。
因此受封完毕后,便直接向后宫中位分最尊的张淑妃,以及资历最长的密妃行拜见大礼。其后去端敬殿正式拜见太子妃,并同相同位分的孔侧妃、吕侧妃见礼,最后回到奉宸宫中接受诸位太子才人和皇孙、郡主的拜见。
第223章 册封
苦行僧一般的日子终于要结束,绍桢还是比较期盼的,到了受封的正日子,天色尚且漆黑,不用宫人来喊她便醒了,院子里一片忙碌,宫人们来往穿梭,屋里的大红花烛照得灯火通明。
为防行礼时出现要解手这种尴尬的状况,早膳用得格外简便,只吃了两块马蹄糕垫肚子,宫人们便齐心协力,开始给她沐浴更衣梳妆。
皇太子侧妃的冠服有明确规制。
绍桢被按在妆台前端坐,头发梳成方便插戴的圆髻,戴上九翚二凤冠,再簪花钗六树用以固定翟冠,分别是赤金五凤朝阳大珠钗一对,白玉镶鸳鸯花流苏簪子一对,并蝙蝠纹镶南珠颤枝金步摇一对。还有发髻间零星点缀的青金蝴蝶米珠花,金蔓枝攒心紫莹玉头花,烧蓝溜金蜂点翠蔷薇鬓花,装点得满头金碧辉煌,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上完妆后,绍桢被扶到落地镜台前更衣。
皇太子侧妃秩正三品,内穿青纱中单,外穿深青色蹙金丝重绣九翟海棠祥云翟衣,遍绣金云鸾纹小轮花,配深青色密绣海棠含蕊大带,腰系玉革带,格外庄重尊贵,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真是和穿男装时判若两人。
不过华美光鲜是给外人看的,只有穿衣服的人知道有多痛苦。
光是花钗、珠花这一类的佩饰,零零总总加在一块也近一斤重了,翟冠本身便很沉重,还有上面装饰的珠翠、宝珠、花钿,头上顶着快五斤重的饰品,沉甸甸地坠得脖子生疼,不搀着宫人的手根本走不了。
礼服也很折磨人,如今十月初冬,早上霜寒露重,格外清寒,礼服再好看,拢共也只有两件,屋里搁着两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盆也不顶用,冻得直打喷嚏。
她寅初起身,沐浴妆扮花了近一个时辰,离吉时尚有些时候,是专门预留出来朝李太妃谢恩的。
老人家觉少,太妃已经起身。宫人通报之后,绍桢很快得了传见。
早上比较冷,老太妃坐在东次间暖阁里接见她。绍桢顶着这身行头,在宫人的帮助下行了大礼:“贵太妃万福金安。”
太妃的神情较上回更加冷淡,只是看见她行礼的仪态,眼中稍闪过一丝满意,淡淡道:“起来吧。”
宫人搬来一张玫瑰椅,绍桢看太妃没有制止的意思,才坐了下来,谨慎道:“这些日子叨扰老娘娘了,多亏四个嬷嬷尽心教导,妾受用不尽。太妃良苦用心,妾铭感五内。”
太妃随意应了一声,瞥了几个嬷嬷一眼,顿时有些疑惑:“胡氏呢?”
胡氏怕太妃知道她伤了腿,自然要尽心隐瞒的。宫人们只要不是有深仇大恨,等闲不会多嘴。因此太妃竟然还不知道胡氏重伤之事。
绍桢稳重道:“胡嬷嬷似乎伤了脚,妾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太妃眼中染上些许狐疑之色,目下也不好查问,便暂时略过,道:“我见你也没两次,要说道谢,你该谢的是几个嬷嬷。胡氏伤了便罢,孙嬷嬷和王嬷嬷是尚宫局拨的,原本便是给你的人,我再将李嬷嬷赏给你。进了奉宸宫,有什么不懂的便问她们。”
绍桢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