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按照礼仪赐座,神态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绍桢,轻声道:“原来如此。”
她扶着宫人的手从紫檀大椅上起身,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道:“还有礼仪未完,我便不留张侧妃了。见完了其他人,便过来一道用膳吧。好歹是过门的第一日,太子爷不在家,我也该好好为你接风洗尘。”
绍桢闻言站起:“妾告退。”
她又坐上舆车回了最开始的奉宸宫,宫内空地上已经有人在等候。
明间里换了陈设,之前行册封礼时的长案和香案被撤掉,摆在屏风前的是一张黄花梨透雕云纹玫瑰大椅。
绍桢身心俱疲,只想尽快弄完流程卸下这一身的行头,坐进大椅便立刻吩咐礼官:“开始吧。”
礼官便出去通报。
几个才人一齐进屋行礼。
绍桢留心着哪个是宋氏,听她们的自称,原是跪在正中的女人,头上戴着山松特髻,穿着翠绿色织金云纹绣折枝团花对襟大衫,下着鸳鸯百褶红罗裙。年约二十五六,皮肤白净,生着一对弯弯柳眉,相貌清秀,很有些柔媚的味道。
仔细看看,顺哥长得确实有几分像她。
罗氏是和宋氏一起得封的导引女官,在民间大概可类比由通房提拔的姨娘。唐氏便是慈宁宫出来的,看起来美貌温顺。徐才人前年选秀进的东宫,和唐氏是一个类型的美人。
本来还有何才人、杭才人,一个难产母子俱亡,还有一个生病死了。
几人行完参拜礼,绍桢立刻喊起,接着便是皇孙、郡主们参拜新进门的侧妃母。
太子等闲不会和她谈起其他子嗣,但她在宫外时不时也能听说东宫子嗣情况,加上几个嬷嬷专门和她说过东宫人事,因此现在十分清楚。
东宫现今有四位皇孙、三位郡主。大皇孙是嫡长子,太子妃所出;二皇孙是苏宫人所出;三皇孙是吕侧妃所出,四皇孙和大郡主是宋才人所出,二郡主是孔侧妃所出,三郡主是罗才人所出。
几个孩子一溜走进来,都穿着明黄色的礼服。太子的孩子,长相差不到哪儿去,一排站着,看着还挺喜庆。年岁似乎差不很多,个头最矮的那个男孩,看着也似乎有五六岁了。
第225章 宫殿
大皇孙和二皇孙看见她都呆住了,神情如出一辙,眼睛瞪得滚圆,震惊之色掩都掩不住。
宫人轻声提醒大皇孙,他才有些慌乱地领着弟弟妹妹们一起行礼。
绍桢端坐着让他们起来,顺势道:“如何不见大郡主?”
宋才人姿态柔顺,轻声细语道:“禀张娘娘,郡主半年前落了一回水,此后一直病着,太子爷接这孩子去了端本宫照料,前段时日才醒过来。爷吩咐了让郡主静养些时日,只好改日再向娘娘请安。妾代这丫头向娘娘告罪。”
绍桢疑道:“一直都在端本宫吗?”
宋才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正是。难得爷挺喜欢这丫头的,为了让她休养,连妾都不准去打扰。这孩子醒来到现在,妾还没见过一次。”
绍桢听她这话暗含夸耀之心,有些啼笑皆非,没什么好回的,说了句无妨。
大皇孙很是突兀,而且有些无礼地问:“你是张馥堂的双生姊妹吗?”
“那是我的兄长,”绍桢笑了笑回答,不再给他询问的机会,“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日后自有相处的时日。”
大皇孙一愣,似乎非常意外她竟然这么直白地赶客,有些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潦草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
三个才人对视一眼,行礼后领着孩子们退下。
礼官们完成所有任务,也退了出去。
只留下顺哥还站在原地,一个劲地盯着她看,眼神十分古怪。
绍桢叹了口气,他立刻扑了过来,嚷道:“绍绍!是你吧!对不对?”
好歹是当亲儿子疼了五年的,和她熟悉得不得了,能认出来也不奇怪。
绍桢仍然禀行之前的说辞,严肃道:“哥儿认错人了。”
顺哥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情,找不出一丝从前的疼爱,顿时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蔫从她怀里退了出来。
他有些沮丧道:“妃母勿怪,我失礼了。我将您认成了我师傅。就是您的兄长,您知道张大人何时从山东回来吗?”
绍桢轻轻道:“他辞官回扬州,不会再进京了。”
顺哥一怔:“为什么?”
绍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顺哥失魂落魄地走了。
所有礼仪结束,绍桢半点也不能再忍耐一身沉重的行头,忙请三个嬷嬷为她换下冠服。
后殿是居坐宴息之所,三人扶着她进后殿,正殿里地龙烧得火旺,室内温暖如春。
明间悬着一幅“凝晖钟瑞”匾额,其下是一架三折泥金飞绣敦煌飞仙女散花紫檀屏风,前面设着黄花梨木大桌,两边一对花梨木琢青鸾大椅,左边十锦槅子隔开西次间,上面摆着一只鎏金绘珐琅花鸟自鸣钟,还有紫铜镶金玉花篮、珊瑚釉粉彩花鸟纹瓷瓶,翡翠滴水观音、翠绿色玉石葡萄盆景……各色豪华贵重的摆件。
从锦格中可以看见西次间棱窗下设着大炕,正中摆着一张小方炕桌,炕褥、靠背、引枕俱全,两边设着一对小几,左边几上摆了一盘香橼,右边几上放着一只粉彩抱月瓶,插着数支半开半闭的梅花。
东次间则用花梨木雕玉兰花碧纱橱隔开,南边摆着一张紫檀嵌玉云纹架子床,大红色流云百蝠熟罗帐用满池娇银勺勺起,被褥整整齐齐叠在里侧。架子床左侧是镜台,菱花铜镜用锦袱遮盖。旁边窗下摆了张长条桌案,前头放着大摇椅。对面一张榉木束腰灵芝纹禅香案,上摆兽首博山炉。左边黑漆高几上摆着豇豆红釉大盘,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紫檀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北墙下摆着一排黑漆高柜,左边竖着两张黑漆梨花木衣架,右边一架的紫檀雕海棠纹落地镜,镜面被帘布遮住。
绍桢进了东次间的卧房,站在地上由嬷嬷们帮着换下繁复的礼服。三间屋子都是打通的,有地龙铺设,因此换衣服也不冷,嬷嬷从衣架上取下她要穿的衣服,给她换了件藕丝绣暗花流云纹蹙银线浅柳色褙子,碧青色细裥褶子海棠缠枝软纱长裙。
她在镜台前坐下,揭起锦袱一照,露出张满是倦怠的脸庞。
三个嬷嬷各自分工,孙嬷嬷有条不紊地给她卸下花钗、翟冠全套头面,分类放入镜台右侧敞盖的三层子母漆奁中。左侧放着荷叶盖白瓷水盂,李嬷嬷用栉巾蘸水给她卸了浓妆,重新上粉,画了个得体的淡妆,王嬷嬷则站在后面为她重新梳了个饱满的挑心宝髻,戴了一对金粟宝钿红纹钗。
梳妆完毕,总算清爽了很多。
明间里的自鸣钟当当响了起来。
王嬷嬷数着一共敲了十一下,建议道:“侧妃不如先见见奉宸宫的下人?敲打敲打,也好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