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够了父母。

孩子凭什么要背负着他们的期待而活，长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而他只是遵从本心，他们就要用生命相逼。血缘关系如果不是为了爱而存在，那一切将毫无意义。

可他终究没那么心狠，几千年的儒家观念渗进他每一处骨肉。连哪吒都要剔骨还肉、削肉还母，由此才能彻底断绝家庭关系成为独立个体，他没这么大的本事，也没如此狂妄的勇气。

付灵芝却笑了，带着嘲弄，放纵讲：“原来书读这么多也不过如此，哪怕你已经算是“优质高知男性”。可面对问题，却总是将自己放在“不知所措的受害者”的位置。你们这些骗婚的死 gay，从没有想过自己是个长了脑子的成年人，你的主观能动性在哪？你就这么没出息。”

她施舍性质地将手伸出，居高临下：“把你手机给我，点进你和你爸妈的家庭群。”

沈秦一愣，问她要干嘛？

“三万。”付灵芝比出个 OK 的手势，挑眉：“就这个价，我搞定你爸妈。”

这价位划来。可沈秦实在疑惑，毕竟这位前一分钟还失落非常，这下便调整心情开始赚外快。他不相信她，却也将手机上交，带着一丝期望，以及 3 万不多，就当给付灵芝的补偿金。

然后便瞧见眼前这位气场十足的御姐冷笑，确定他手机页面处于家庭群后，大拇指摁下“按住说话”，嗓音变化了音调。

先是委屈的抽泣声：“叔叔阿姨，你们害得他好惨，你们怎么这么狠心，为什么生出无精症的儿子？你们对得起他么？我和他今天去做婚检，他才告诉我这个事实，说也没告诉你们，就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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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让你们愧疚。他现在天天抱着我哭，都得了抑郁症。”

又逐渐发出疯婆子的叫喊：“我恨你们！你们毁了沈秦的一生，毁了我和他的幸福，毁了我和他想要生一个孩子的愿望！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糟糕的父母！沈秦今天说他要自杀，还好被我拦下。如果他以后还出什么事，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如果想我和他好好过日子，就离我们远点！”

对付发疯的人，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甚至疯过他们。

又将显示页面翻到相机，转过身，利索地挤出一个假笑，用前置框进二人，拍出张合照。完毕，嘴角迅速下垮，将手机“哐当”一声丢在桌面。撩了撩垂落的秀发，神色镇定，看向已经完全痴呆的沈秦，翻出个白眼：

“看我干什么？还不感谢我？你爸妈既然觉得同性恋是精神病，说明他们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真的 gay。给思想顽固的老一辈人讲‘性取向’他们压根不懂，那就不要试图改变他们，迎合就完事。你现在不仅是直男了，还有女朋友占据道德高地了好么？”

“你爸妈还会来骚扰你一阵，所以去伪造个无精症的证明。记得装委屈，不要玩太过火，导致他们发了疯直接跑来上海找你。相册里的照片隔一阵再给你爸妈发，塑造没有他们骚扰，我们过得很好的假象。”又摸出小镜子抹粉饼涂口红，心道再怎么着，美丽不可懈怠。感到满意后，眼尾的大地色眼影因挑眉动作而漂亮地飞起：“还愣着干嘛？转钱啊！”

沈秦还被这一番操作秀得有些懵圈。事件转化速度太快，堪比乘坐快舟一号。付灵芝的翻脸速度也过分惊人，三下五除二便上演了一番大戏。他的嘴巴都因震惊而微微张大。摸回手机转账时，指尖都在微颤，不放心地又问了句：“那以后他俩催我们结婚怎么办？”

无精症都能作假，结婚证还不好办？这男的究竟怎么当上教授的？她都现场表演了，他都没学到精髓。付灵芝扶额，本想骂句“你真是蠢到家了”，但包中的手机提示音响，“支付宝到账三万元”的声音实在悦耳，全世界最好听的女声真是响亮。

于是不耐烦的心情被金钱摁下去一些，咬着牙继续教学。说到时候说他俩分手了，沈秦再雇一个假装父母双亡的女性朋友，跟他假装结婚、两三年再回一次老家：“反正你又没有精子，只要没有孩子，骗他们一辈子就行！”

说罢，妆也补好。本想不再留给沈秦一点眼神，可掀开包间的门帘后又停顿，记起棣棣与这位的经历，打算再当最后一次好人。

她将脸微微侧过，留下刻薄的大实话：“哦，还有一件事。当教授，能别活的那么杨白劳么？说不定你爸妈这么折磨你，就是你折磨学生的罪孽反馈。为自己积点德吧！”

走出烧烤店后，付灵芝使劲吸了口空气。明明这味道不太新鲜，还有羊肉的淡淡膻味。可令她浑身颤栗，放佛被纯氧包裹，是真正的如获新生。

这才也才终于有时间回复好友的信息：

“真好，蔡戎还怪反差的，可爱。”

“还有，我单身了，单身好，单身想和谁和谁好。”

??50.被谈烂了说倦了，但依旧是最珍贵最闪闪发光的要素：喜欢

但盛蓝青没来得及查看付灵芝的这两条信息。

她和蔡戎已经在食堂吃完晚饭，现在又带着他去学校瑞幸咖啡的室外亭坐着。为打发时间，她从宿舍中取来了电脑，正放着纯爱电影《怦然心动》。面前是一片池塘，小荷才露尖尖角。周围是也来这边休憩的学生，谈着学习和工作的事务，很是惬意。

只是身边这人不盯电脑，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是怎么回事？扮演什么深情的言情男主？

盛蓝青被蔡戎看得有些发毛，捏把他的大腿：“看电影！看我干嘛！”

蔡戎觉得盛蓝青像是哆啦 A 梦，她的脑袋就是那蓝胖子的神奇口袋。她是杂货店老板，也是顶级表演大师，更拥有相当数量“不务正业”的街溜子技能，还具备众多钓他上钩的技巧。但偏偏，这哆啦 A 梦很受他喜欢，使得自己看着她，觉得哪哪都好看，更奇怪她这脑筋，到底是怎么装进的如此多东西。

“在想你这么好玩，如果我大学时候认识你就好了。”他顺势勾住她的指尖。

“但你大学时候我还在小学呀，认识也不顶用。除非你是变态恋童魔，报警把你抓咯。”盛蓝青开了玩笑，又诚实回答：“至于你觉得我好玩，可能是代沟的原因。你那一辈和我这一辈玩的东西不一样，所以看我弄这些就觉得新鲜。”

又拿指尖搂了搂耳边的碎发，假装漫不经心，讲：“你粘着我不也出于这个原因么？钓鱼技巧弄的你患得患失，产生喜欢的错觉；小礼物便宜，但精准抓住男性心理学，总能带给你新鲜感；身上的小技能偶尔再施展一下，让你觉得我很有趣。”

有道理，蔡戎不置可否。但也没那么有道理，放佛他喜欢她只是因为被这些表面功夫迷惑。

而显然盛蓝青说完这话也有些失落，挺直的背也垮了些，盯着电脑屏幕没再言语。

原来也不是多么潇洒一人，这是在故意贬低她的魅力，从而试探他的态度啊

他捏她的指尖，回她：“但这不就是你么？你的技巧、技能、礼物原本就是你有魅力的一方面，我喜欢这些，不就是在喜欢你？而且我也不只喜欢这些，我也喜欢你拿我的花送给 King、初入职场时的认真聪明、面对付灵芝被骗时帮她接洽 Will、在 Bibi 遭遇职场性骚扰后给她出主意。这些零零碎碎加在一起，才构成了完整又独特的你。”

又将两人十指紧扣，握得更亲密。他的脖颈乍然通红，喉咙也有些发紧。但还是连着呼入好几口微薄的空气后，轻声说出一句完整的告白：

“我喜欢你，盛蓝青，我喜欢这个完整又独特的你。”

正式的告白总得讲，曾经蔡戎想过无数种说出告白的场面，要氛围、要礼物、要浪漫且深情的措辞。可原来告白也不需要这些，最为重要的是时机。是那个时刻来临，而你恰如其分地将心意讲明。

周遭学生的吵闹声还不绝于耳，可蔡戎的话却足够清晰，完完整整地透过空气，顺着晚风，溜进盛蓝青的耳道。这话居然有些发痒，轻挠在她的心尖，逐渐向上攀爬，成为脸上一抹羞涩的粉。恰如其分地，此时耳机中穿来《怦然心动》的经典片段之一，是女主的旁白：

“And I realized Garrett was right about one thing: I had flipped. Completely.”

盛蓝青也听到了自己心脏发出的声音，是

怦然心动。

她忽然有些慌张。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海王，听过无数或真或假的告白，可面对真心流露还是会无措，毕竟她现在面对的，是被谈烂了说倦了，但依旧是最珍贵最闪闪发光的要素：喜欢。

“噢，这次的小礼物还没有给你。”她静了静心神，低头，从自己这宽松的工装裤兜中摸索，缓慢掏出“缩小版的迷你水壶、茶壶、灭火器、天然气罐、钳子、热水器、打火机、开瓶器”摆在桌面。

令蔡戎多少有些凌乱。

他想要她的小礼物，但更期待她对他话语的反应，毕竟这告白说得自己也有些紧张。人到中年，那话讲得多少有些矫情。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说，因为“喜欢”这词，你得好好讲、认真讲，让对方听到、也让自己更加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