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对方将双手合拢，深呼吸，像是鼓起很大勇气：“我们分手吧。”

正中下怀。

但这并不足够，付灵芝笑意盈盈，正红色的口红涂得饱满，像一只艳丽的吸血鬼，反问了句为什么？

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沈秦嫌弃她将他作为 ATM 机，然后付美女再反问他“你是不是把我当作生育工具”，然后一切摊开，大乱斗开始，脏话齐飞。

但沈秦看向她的眼睛，带着十足的歉意，以及浓浓的绝望，说：

“对不起，我是 gay。”

付灵芝竟被这话打到有些发懵，不是诧异于内容，毕竟她也已知晓，而是情节不该这样发生。设想之中是火气冲天的局面，而现实居然如此平静，如同万众期待玛雅预言，但 2012 年 12 月 21 日压根无事发生。

导致她的愤怒瞬间成为哑火，如同被泼了一盆透心凉的泉水。她的胃里苦水泛动，逐渐上涌，逼到脑袋，眼睛涨得发痛。所以这星期她想要什么，而他就给她买什么，是出于内心的愧疚感？

但这怎么能够。她将

依誮

拳头逐渐攥紧，指尖逼到发白。又猛地站起身，身体向倾斜，打算呼给对方清脆的一耳光。

本是故意泄愤，可手掌越发逼进这厚如城墙般的皮肤，一股即将打人的畅快爽感将她彻底俘获。于是付灵芝做出了件极其不符合她大家闺秀身份的事

她给了对方一拳头，正中鼻尖。

沉闷的、震到屈起的手指关节发颤的、将对方打到鼻血瞬间飙出的、以及

把沈秦鼻子打歪了。那立体精致的鼻梁，由竖直的“1”，变成个右括号。

这场面瞬间又将付灵芝爽感抹去大半。她瞳孔都因震惊都放大：我天呢，原来他这张脸最原生的鼻子，都是假的！这鼻子坏了修复得要好几个 w 吧！不过他的医生是哪找的啊？居然能做的这么自然，这时候问他要一下联系方式适合么？

沈秦自然无从得知付灵芝的复杂感受，只是被这一拳打到头晕眼花，尤其花了自己 12 万的假鼻子歪动，扯得右边半张脸仿佛都拧缩起来。

他抓来卫生纸擦鼻血的间隙，服务员恰巧端菜上桌。付灵芝也从情绪中抽离出来，立刻坐下，对服务员甚至笑了下：“菜上齐了么？”

“齐了。”店员瞄了眼沈秦，瞧见这位桌前一片血，心下一惊，原来刚刚听到的声音来源来这。又抿了抿唇，将端着的两盘烤茄子放下。再蹲身，摸起掉在地面的开瓶器，迅速退出了房间。

果然暴力是解决问题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付灵芝打完人后感觉神清气爽，比花他钱舒服更多，就该早点干这事而非拖到现在。她揉了揉手，摸来筷子，抬眼，若无其事，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我已经知道了。”

沈秦鼻腔已经不怎么流血了，按道理将卫生纸搓成棍塞入即可。可教授风度在，觉得如此这般实在不雅，拿着卫生纸还紧贴着鼻孔用嘴呼吸。听见付灵芝这话后，他脑子一绷，“哗啦“一声，鼻血又疯狂往出来涌

这段日子以来，付灵芝并非无缘无故跟他讨要东西，这是得知他欺骗之后的报复。

而他看着她一个又一个的商品链接是什么心情？是一种得救似的雀跃，将这作为洗涤自己的借口，以为这样就能减轻罪孽。

这一拳挨得不冤。最终他低头，一字一顿地讲出：“对不起。”

道歉有用？终于，付灵芝这段日子以来的委屈重新又彻底地爆发。她双目赤红，死死盯住沈秦，嗓音都在发颤：“借胎生子？但你手法太拙劣，床头柜里的避孕套，比你的 size 大了好多。而且清理也不到位，淘宝购买记录怎么没删？”

原来如此。可沈秦依旧没说话，出于怯懦，或者想用这种方式使得付灵芝冷静。他只是脸色铁青，放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而眼前的女人还在继续讲，尽管愤怒，但仍旧将声音放得很低，背也挺得极其直，保持着体面：“你给我买的避孕药也应该是假的吧？拿进来的时候包装都没有！你太恶心了！”

沈秦终于开口，喉咙滚动，因紧张而导致手背上的青筋爆起：“没避孕药，避孕药是真的。”

那晚下楼给付灵芝买避孕药，也想过拿个假的糊弄，可终究还是停在最后一步。他在楼下抽了根烟，尼古丁窜入肺部的瞬间，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也让自己清醒，已经快要泯灭的良心重新燃起：真的要这样做么？

当时沈秦翻出微信，又点开与父母的聊天记录：

表姐从广州来到上海的第一天，父亲说“让你表姐给你讲讲有儿女的好处”。于是他听了，但他看到的却是：表姐因为一边工作一边带娃而深凹下去的双眼。婚姻和儿女没有给她带来好处。

表姐从广州来到上海的第二天，父亲说“你表姐给你推了个女生，你们加上微信聊聊”。于是也随他心意加了，并见到了付灵芝。可惜问题就在于付灵芝是女生，自己尝试了，努力了，依旧一点也不来电。

表姐从上海回到广州一段日子后，母亲又发来了“上吊视频”，说他再不找个女生结婚生子，他们就去死。于是他邪念涌起，重新找上了付灵芝。

而最近的一条消息，是在他发出与付灵芝的合照后，父亲说“找到了就好。你妈前几天因为你的事愁到住院了，我觉得你俩赶快生个孩子结个婚才最好”。于是他又去找了付灵芝，成功完成仪式性交合。

但这样做了，获得快乐了么？当你终于将精液射进生命的窄小入口，是如愿以偿、内心激动，还是精疲力尽、全身冷汗？

你被俗世观念困住、被亲情捆绑，虽然痛不欲生，但真的要把这份痛苦传递，转嫁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他垂下眼眸，内心有了隐约答案，吐出最后一口烟雾，上楼。

倒没想到付灵芝居然主动拒绝吃避孕药，心里惭愧更甚。自上次两人分开后，他一天比一天受折磨，无法想象未来与不爱的女人生活，更无法想象如何看待与不爱之人所生养的小孩。

最终还是决定放自己一马，做出今天和付灵芝坦白的决定。

而此刻付灵芝听到“避孕药是真的”这六个字后，莫名地，红了眼眶。她撇过脸，眼泪终于大颗掉落，留在脸颊冰凉一片。

为什么会哭？可能只是因为“爱过”。而他，没有坏得那样彻底。

突然觉得好没意思。质问、痛骂、拳头都已经发挥，钱要了、道歉也来了。现在余留的，却只是疲惫

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她安静地等待眼泪淌落，只沉默地将眼前这根已经有些冰凉的羊肉串吃完，打算走人。一切就当梦一场，把这遭事当个事，只会令自己惶惶不可终日。把这遭事当个屁，放完还会觉得浑身舒畅。

只是临走之前，付灵芝睨着眼睛，多问了句：“你爸妈那边呢？”

恨沈秦是一回事，但觉得他可怜是另一回事。毕竟人是复杂多面体，付灵芝终究还是个好人，共情能力突出。而且也清楚感受到，如果沈秦的父母问题不解决，且面对沈秦愈加疯狂，那保不准眼前这位哪天又受不了了，到时候保准会有下一位女生受害。

而下一位女生会如自己这般“幸运”么？还是说，像《谁先爱上他的》里面一样，为不负责任之人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可这提问令沈秦惊慌了神色，问她怎么知道他父母的事？

“我见到 Will 了。”付灵芝三言两语，将见到 Will 的事简单概括。

“不知道。”他实话实说，萎靡地腰都完全下榻，哪有往日里的教授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