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胜楠顺着那动静看去,只见楚杨塌陷的眼皮下,一条黑色半透明的小虾被甩了出来。
她瞬间屏气背过身去,抓着陈警官的肩膀支撑着,哇啦啦地吐了一地。她今天压根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全是胃液。
陈警官一半同情一半尴尬地在身上摸兜找纸给她无果。她摆摆手,从兜里掏出哭过的纸又勉强重复利用了一遍,给陈警官裤腿上被溅上的呕吐物擦擦。还好一个警察从车上拿来了纸和一瓶水,让她擦完嘴角后顺着水把嘴里的腥气咽了下去。
把遗体装好车,钱胜楠给打捞队结完账,然后随着陈警官一起走流程签些手续。
“因为遗体有受损加上没排除刑事的可能,所以还需要做一次 DNA 检测保证万无一失。楚杨的父母或子女皆可,越快越好。您看谁来比较合适呢?采口腔拭子很快的,现场就能做。”
“找我婆婆吧,我看看她能不能现在过来一下,”钱胜楠立马答道。她怕婆婆受不了楚杨的尸体被刺激到,本来准备等警车开走了再跟婆婆说去太平间看他。这会儿他已经装上了车,打电话叫她来应该无碍。这样想着,她拿出手机来给她打电话。
挂了电话想起来楚杨那不见了的包,钱胜楠又追问道,“他失踪时背着一个双肩包,刚才没看到...”
陈警官点了点头,“很可能被水流冲走了,我会联系队里再来捞一下试试,但不在遗体附近的话估计很难找到了。”
没几分钟,一声声熟悉的哭嚎由远及近地传来,“俺儿啊!俺可怜的儿!”
婆婆抹着眼泪跑来,发现楚杨在车上后一边拍打着警车一边哭,“儿啊,没了恁娘可咋活啊!恁咋这么狠的心,丢下娘一个人!”
那个年轻警员被这情景感染,想到自己母亲眼眶里开始转着泪,忙给她递上水和纸。被这一番折腾,几近脱力的钱胜楠也忍着自己的不适,上前宽慰她节哀。
然而婆婆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发现没有村里人在场后,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她还在哭,但话里已经悄默声地换了内容,“儿啊,恁没了谁来给娘养老啊。只怕恁媳妇儿不给俺钱使嘞。”说着眼睛咕噜转,瞅着钱胜楠的反应。
钱胜楠只能勉强说着体面话,“妈您放心,我会替他好好照顾您的。”
婆婆对这回答不满意,接着假装哭坟,“恁媳妇儿住城里咋顾着我,到时候自己把恁的钱都花光了,恁老娘一毛钱都见不着。”
钱胜楠开始维持不住体面,忍不住怼道,“你儿子没钱,只有欠我爸妈的债!”
婆婆也不装了,直接说,“没钱不还有房吗。恁那房在城里是个宝贝疙瘩,值不少钱呢,别当俺傻!”
“你是说,你住着拿我嫁妆盖的宅基房,银行里攒着我俩每年孝敬的十几万存款还不够,为了卖我们当年的婚房多拿点钱,还要把你儿媳和孙女赶出去租房子住?”钱胜楠被她气笑了,直接撕开她伪善的面具跟她掰扯这笔账。
旁边的小警察见状插话劝阻,想要缓和这场面,“还有孩子呢,得为孩子考虑啊。”
婆婆却丝毫不怕在这些村外人前丢面子,扬声骂回去,“俺孙女?那桐桐又不是俺儿的种,算啥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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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那她,就是杀人凶手?
“别忘了,桐桐这样都是因为你,是你毁了我们的家,是你毁了我的人生!”
在昏黄的灯光下,楚杨俯身靠近她,用最伤人的话语挑破了她心里那个流脓结痂的秘密。
钱胜楠这次却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暴跳如雷,她愣愣地盯着他脖子上因为愤怒暴涨的青筋,还能清楚地看到血管的脉搏。
这么鲜活。
她眼前闪过一个歪垂着的头连着灰白脖颈,以及断裂处露出的一小节骨头。
她倒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哀求,“是我错了,你别走!”
他却一脸地厌烦,甩开她的手,转身抓了件外套就要出门。
“老公,不能走!”她起身太急,脚下打滑,头梆地一声磕在了茶几上。
楚杨和上次一样没有停留,一声不吭地摔门走了。
伴随着撕裂般的头痛,她的视线逐渐模糊,然后坠入了一片黑暗。
钱胜楠先是听到锅铲碰撞和抽油烟机嗡嗡的声音,然后闻到了一股炝锅面的味道。
这是回到姥姥家了吗?她想起来在姥姥家住的时候,有时候姥姥会让她周末睡个懒觉。那些伴随着面香和电视剧声音醒来的早晨,是她最幸福的童年回忆。
她急切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失望地发现自己并不在姥姥家。
第一眼看这装修和格局还以为是在自己家,但再看就发现了和自己家的许多不同,她恍惚间,看到吴家妮从厨房端着一碗面向自己走过来。
哦对,这里是对门家里。
吴家妮走到她面前把碗放在旁边茶几上,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怎么哭了?”
她拿手摸到一片凉,这才发现自己在梦中流眼泪了。
钱胜楠想起了梦里的内容,提不起劲儿来解释,只沉默地摇了摇头。
吴家妮也不追问,把另一只手握着的筷子搭在碗沿上,催促她,“趁热吃吧,你之前教我做的炝锅面。”
她低头一看,面做得还挺像样子,闻起来也很香。但她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还伴随着阵阵头痛,实在没胃口。
吴家妮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又说,“凑活吃两口吧,不是说你生病的时候吃点就会舒服吗。”
她有点感动吴家妮竟然记得自己随口说的话,鼓起气端碗喝了两口汤。随着暖呼呼的汤灌进肚子,确实觉得肠胃舒展开了一些,又塞进去几口面慢慢咀嚼。
填满肚子后,她也完全清醒了,呆呆地蹲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剩下的半碗面。
“你还好吗?”吴家妮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她。
钱胜楠扭头看向她,半晌才回过神来问,“我怎么在你家睡着了?”
“你十点多才回来,到我家来接桐桐回去。桐桐和小海已经困得睡着了,你本来想抱她回去,但头痛得没力气。我让你在沙发上歇着,我给你找止痛药吃。结果我拿了药回来就发现你已经睡着了。”吴家妮边说边指了茶几上的止痛药给她看,“看你忙得都忘了去学校接桐桐,我猜你晚上肯定没好好吃饭,就想着给你煮碗面呢。”
头痛欲裂的钱胜楠这才艰难地想起来这段记忆,她在沙发上躺下后应该是马上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