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似乎意识到自己用这件事举例有些不妥，神色尴尬了一瞬，但仍然想办法给自己找补，“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从小就比别的小孩难带，脾气大得很，长大了也一样。”

“你这都是什么歪理！”钱胜楠嘴唇颤抖着冷笑，以牙还牙用话扎她的心，“你们从小就把我扔姥姥家，我三岁七岁你们都没看过，都是听舅舅姥爷他们说的！你们年轻的时候就是差劲的父母，老了也一样差劲！你要是真这么会看人，不至于信任楚杨给你们当财务，把那么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人当成接班人培养。别忘了，我当年毕业的时候主动跟你们提过回家接班的，然而你们愿意信一个外人也不愿意信自己女儿，现在落到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我信他是因为他是我女婿，又不是因为他是他。你要是当初擦亮眼，我们也不会被他蒙骗！”

车里一时安静下来，两个人默默舔舐被彼此捅的伤口。

终于，钱胜楠妈妈先低头，沉沉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有几分歉意，“爸妈不想让你担心，没跟你仔细说过，其实这几年厂子一直在亏损。货款要不回来，还欠着供应商钱，员工工资也停发了两个月了。现在出这事简直是雪上加霜。”

“关厂也好，你们早该退休了，”钱胜楠还是嘴硬了一句。其实她听出来妈妈话里的意思是愿意开始信任依靠她，已经心软了。

看着妈妈眼里的红血丝和鬓角的白发，总觉得比上次见到时又苍老了不少。这让她莫名觉得羞愧又酸楚，好像是自己吸干了他们的年华，心里开始后悔刚才对妈妈大吼大叫。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钱给你们找回来的。”找不回来的话，就自己掏。

“厂子能卖就卖了吧。欠的钱我可以帮着还，养老我出钱，你们好好的就行。”

所以那个楚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嘛

骂得好！??

20 离我女儿远一点

“3、2、1，当当！”吴家妮站在侧卧门前，一边倒数一边拧把手推开门。

虽然应该是给小海的惊喜，但她的表情更像是要拆礼物的那个人。她一脸期待地观察着小海，心里期待着他看到自己的房间会不会“哇”地一声，甚至激动地跳起来。

只见他瞪圆了那双本就随了妈妈的圆圆眼睛，害羞地抿起了嘴，眼神在妈妈和房间之间来回瞟。

“都是妈妈专门给你准备的，你试试看看喜不喜欢！”吴家妮眼睛弯弯地鼓励他。

于是小海慢慢走到学习桌旁，他看着超大桌子和人体工学椅，眼神里满是欣喜。可他却没有尽情享受，而是屁股刚在椅子上沾了一下就站起来，小声说，“我很喜欢，谢谢妈妈。”

“你试一下床呢，看看舒不舒服？能睡得惯吗？”

小海乖乖地走到床边，还是一样坐下去又马上弹起身，走回她身边怯怯地说，“软软的，很舒服，谢谢妈妈。”

他的小脑袋里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担心，吴家妮能猜到一二。之前突然被禁止见妈妈那么久，又被父亲那边的家人灌输妈妈是坏人的思想。他应该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敢全心地喜欢这个新家，害怕不久又会失去。

看着孩子拘谨的样子她很是心疼，想抚摸他圆滚滚的后脑勺，小海却转身躲开了。刚开始终于母子团聚的兴奋劲儿过去了以后，小海虽然还像小鸡仔儿一样紧紧跟在她身边，但展露出了束手束脚、抗拒身体接触的一面。

心知孩子肯定需要时间适应新环境才能放松下来，并且这段时间需要耐心的引导而不是压力。于是她不再劝他，而是换了个主意，“妈妈带你去小区里转转好不好？现在这个点儿，楼下应该有小朋友在玩游戏，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

小海犹豫了一下，还是禁不住认识潜在玩伴的诱惑，用力点了点头。他和奶奶一起搬到村里以后，再也没找到像之前辉辉和小虎那么玩得来的朋友了。

锁上身后的入户门后，吴家妮先去走廊对面敲了敲门。她之前已经在微信上告诉了钱胜楠她成功接儿子回来了的好消息，想要问问钱胜楠和桐桐要不要一起下楼玩，正好可以介绍两个小朋友认识。但等了两分钟并没有人来应门，想必是还没回家。

于是母子俩坐电梯下了楼，拐去小区另一头那个安装了几台游乐设备和健身器械的活动区。

去活动区的路上路过凉亭时，那几个雷打不动出来或是遛娃或是纯唠嗑的老头老太太们，被吴家妮身边突然出现的小男孩吸引了注意力。几个人只是互相递眼神，但他们前两天刚被她骂过，没人愿意张口问她触这个霉头。

然而吴家妮今天终于和孩子团聚后心情极好，好得她甚至想从阳台上拿着喇叭大声分享这个好消息给所有人。她破天荒地主动笑着跟他们说，“这是我儿子，之前一直和他爸爸住。”

他们恍然大悟，一阵点头。嘴最贫的张姨本想问她这么年轻哪来这么大一儿子、为什么跟孩子爸离婚、以及为什么之前不跟着她住，但她想起吴家妮那天说的什么拔舌地狱，还是把话咽回去了，只能憋出个慈祥的微笑。

过了凉亭，她们一眼就看到滑梯旁边有两个小朋友正在玩耍。吴家妮走近了才认出来一个是张姨的孙子，另一个是芊芊。

一身精致套装裙的芊芊妈正在旁边骑着摇摇马玩手机，样子有点滑稽。

认出来芊芊妈的时候，吴家妮开始后悔带孩子来这里，张嘴想跟小海说我们先去小区里别的地方逛逛，下次再找小朋友玩。

但小海看到两个小朋友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已经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兴奋地力争妈妈的同意，然后就主动自来熟地凑了上去。

吴家妮拿他没办法，只能在旁边等他玩完。她纠结了一下，还是跨上了芊芊妈身旁的摇摇马，开口打招呼，“好久不见。”

芊芊妈抬眼发现是她吓了一跳，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新加入的小男孩，语气不善地说，“你的小孩？恭喜呀，终于重聚了。”

“也有你一份功劳，我该谢谢你的。”吴家妮的好心情毫不受影响，笑着回她。

“不必，”芊芊妈冷着脸说，刚抬腿想要离开又停下来犹豫，最后咬了咬唇问吴家妮，“楚杨他失踪… 是不是和你有关系？”然后没等她回答，叹口气肩膀垂了下去，“算了，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她从摇摇马上站起来喊，“芊芊，我们回家了！”

“等会儿妈妈，”芊芊铜铃般地笑着，“我们开始一个新游戏。”

“哎呀，”芊芊妈急得跺脚，“最多再玩三分钟！”她不想再坐回吴家妮身边，于是僵直地站在一旁，假装她不存在继续刷手机。

吴家妮也不跟她搭话，沉默地继续骑摇摇马，目光始终追随着小海。

只见小海把手穿过另一个小孩腋下，艰难地从背后抱起他绕着滑梯跑。芊芊则是追在后面，很快就抓住了小海。看起来像是某种你跑我追的游戏。

接下来他们换角色，看样子这轮是应该芊芊把小海抱起来跑，然后另一个小孩追。

旁观的吴家妮脑子里突然搭上了线，意识到他们在玩什么后，她连忙起身要阻止。

然而已经晚了，小海被抱起来的一瞬间，他又挣扎又哭喊，甚至不小心踩了芊芊一脚。

芊芊哇得一声就哭了，跑过来扑进她妈妈的怀里。芊芊妈之前没注意他们在玩什么，一头雾水地问她，“哎呦，这是怎么了？”

“那个新来的小男孩、说要玩什么抢小孩的游戏，结果轮到我抢他的时候、他打我。”芊芊抽抽嗒嗒地说。

“抢小孩的游戏？！他还打你？”她妈妈皱起了眉头，狠狠用眼剜吴家妮，“我不知道你都教小孩些什么，但请你们以后离我女儿远一点！”说完她牵起芊芊的手，“走，我们回家，以后不要理他。”

吴家妮的“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就被噎了回去。她跑到孩子面前，蹲下来轻抚他的胳膊，耐心地问，“小海，为什么和小朋友玩抢小孩的游戏啊？”

小海看到把别人惹哭了，知道自己犯了错，害怕得低着头玩手指，磕磕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本来想玩捉迷藏的，但是他们说没意思，叫我想个新的游戏…”他撅起嘴，有点委屈地小声说，“可是被抢的时候就是应该挣扎的呀，我给他们讲游戏规则的时候就说了。”

吴家妮心里咯噔一声，和她的猜测一样，小海是在通过游戏重演他的经历。之前他和自己偷偷见面时被婆家抢走，那时强烈的害怕和无助怕是对他造成了心理阴影，所以想通过游戏来进行某种演习，找回一些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