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朗顺其自然的个性比他柔顺的头发都还要顺,凡事他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要怎么发展自有规律,对于结果,随意。
所以,他认为和 Y 师姐现在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叫严若朝,得叫她全名才能体现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他和严若朝之间的事,也有顺其自然的规律。
像他们这个接触的进度就挺有规律的,第一次遇到知道她姓 Y,知道她要结婚,第二次遇到知道她全名严若朝,知道她离婚又找了个男朋友,那第三次遇到一定能知道她手机号,知道她单身。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来嘛,别急,按照这个规律,再等下一个五年就是了。
不急,不急不急,自己有的是时间。按照目前的人生规划,五年后自己还在长沙。
想是这样想,可这一整天,“五年”就在他脑子里打转,他因此还在课常上带小朋友们唱了一首《十年》,十年不是两个五年吗?够他们遇两回了。
可等课堂一结束,他才好像突然有了年的概念。五年才遇一回?这个频率是不是有点低了?下次得猴年马月了。昨晚那么好的时机,猴年到了马月也到了,他却忘记找她要手机号了……
当那种非正常的顺其自然心态,被正常的失落和遗憾取代后,易朗的伤感情绪不可避免地占领了他冷淡的脸。
下班后,他推着自行车,就那样在路边走着。之所以没有骑起来,是因为在前面那个路口他就要作选择,是向左回家,还是向右去 LY 酒馆?从幼儿园大门到那个路口,骑车只要五分钟,这么点时间,既不够他想清楚,也不够他麻醉自己。
所以,他就慢慢地推车走着,越晚到那个路口越好。
按照约定,他是每周三五六必去酒馆,其他时候看心情。今天是周四,他却看不懂自己的心情了。不去,万一错过了严若朝呢?她指不定今天又来。可来了又怎么样呢?她有男朋友了,虽然那男的看上去神五神六的,但好歹是个男朋友。
该到的路口总会到。易朗不知哪来一股脾气,既不向左,也不向右,他直接向前。她有男朋友就让她有去吧,他有回忆。男朋友会跑,回忆不会,他现在就去找回忆。
到了湖南师大新传院“山脚下”,他停好自行车,拾阶而上。那晚的记忆,每个细节每个动作每句话,他都像上台演过几百次话剧的演员一样记得清清楚楚……
2018 年 5 月 19 日,周六,浪漫叠加周末,非常适合约会的夜晚,所以易朗和自己来到学院录音室,享受一个人的约会时光。
他所在的新闻与传播学院,孤悬在湖南师大的北境之巅,位置偏,海拔高,环境幽。本院学子都自嘲是修仙专业,每天上课都跟爬山“问道”似的,老费劲了。所以除了上专业课,几乎没几个学生会来院里自习,节假日更是没人。
易朗却独爱新传院的孤、高、僻、静,他喜欢这种远离人群、独享清净的感觉。所以晚上经常一个人过来,在录音室或随便找个教室,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比在宿舍、图书馆和综合楼自在多了。
他要尽量避开一些会被人触碰的环境。
这天要上交的作业和兼职的有声书配音积压在一块儿了,内容特别多,他又是个精益求精的,不满意重来,再不满意再重来,一待就是五个多小时,直到深夜才放过自己的大脑、身体和嗓子。伸伸懒腰,感觉完成了一次声音马拉松,疲累至极。
他拷贝好录音收工,结果一站起来,就陡然感到一阵胸闷头晕,四肢无力。他马上去拿水杯,里面的蜂蜜水真就只剩两滴了。翻背包,连一块饼干也找不着。于是他背起包就强撑着往外走,得赶紧“下山”买点吃的。
他拖着两条长腿从二楼下到一楼大厅,扫开玻璃门,外面一阵清风和新鲜空气袭来。但这风和空气并没有给他提神醒脑,反而让他更加无力,头重眼昏,身上直冒冷汗。
他尽着自己最大的力气走到台阶那,可一看那么多台阶,真是大事不妙。要是下台阶的时候晕倒了,头朝地滚下去……
他只好软弱无力地坐在台阶上,轻颤着手拿出手机,细想着哪个同学和他稍微有那么一点可以深夜前来急救的交情。结果是,没有一个。他连室友的手机号都没存,就加了个微信还不怎么聊天。
就在易朗要硬着头皮给室友发信息时,一个模糊的小小的黑影出现在台阶下面。他甩了甩头,再看,是个人影,正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得很慢。
“喂,同学……”易朗顾不得那么多了,想也没想就朝那个人影喊到。
可他虚弱的声音很小,人影好像没听到,继续慢慢一步一步。
“同学……”易朗这次喊的时候,还使出求生的原始力气站了起来,又艰难地举起右胳膊挥了两下,“同学……!”
“啊!”那人影总算看到他了,短促地叫了一声,是个女人。可她好似被吓到了一样,停止了向上的脚步,但大声问着,“你,是人吧?怎么没有头?”
“有头,是人……”易朗无奈地轻轻地答着。他想这么沟通也不是办法,干脆晕倒还快些。于是,他双腿一软就向旁边倒下去,还用左胳膊垫着自己的头。
果然,女人见他倒下,马上跑了上来,拍了拍他肩膀问:“喂,你没事吧?要不要打 120?”
易朗在漆黑的夜里看着一张看不清的女人的脸,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不用,我只是,饿了,请给我点吃的。”
女人马上“呵”了一声,语带鄙夷地说:“要饭都要到大学来了?你是不是几天没吃饭求五块钱买个馒头吃?都这个点了你们骗子也够拼的。告诉你,买馒头可以,给钱不行……”
易朗闭眼无奈地轻叹,这急死人的时刻!他只好使劲伸手抓住女人的手腕,冷着声音打断她:“不要饭,不骗钱,就是饿得,血糖低了,请相信我。”
他的声音天然带有一种说服力,现在这半沙不哑的状态尤其加重力量。
女人顿了两秒,说:“好吧。低血糖是吧,那问题不大,我都能治。”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东西放地上,然后拽着他的胳膊,半抱着他的肩膀,使了几把狠劲才把他扶得坐起来,并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这一靠近,易朗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直冲他的大脑和心脏,让他些微清醒又些微迷醉。他闭上眼睛,放出嗅觉和触觉来发挥作用。
太温馨了!就像躺在云朵里一样。他的额头贴在她的脖子上,都能感觉到她的颈动脉跳动的频率,那一跳一跳的,很平静的节奏,让他的心也安静了下来。
女人在自己包里翻找了一阵,说:“我也没有吃的,只有大半杯奶茶,你就将就着喝吧。”
就在易朗享受着这种人与人的身体触碰营造的温馨时,女人扶正他的头,拿起地上的奶茶就往他嘴里送,黑灯瞎火的吸管直戳到他脸上。
易朗只好自己咬住吸管,急切地喝了起来。奶茶还是热的,满口的芋泥香味,甜甜的,粉粉的。原来奶茶还可以这么美味!好像给整个身体都注入了清甜和粉糯,用温暖和柔情赶走了晕头和无力。
喝了些许奶茶,易朗仿佛充了电一样,有了点力气,便直接上手去握住奶茶自己喝,却无意地覆盖住了女人的手。他知道他应该马上把手拿开,可是……她的手好小啊,还很瘦,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指骨。
他不舍得离开掌心下的那只手。
女人的手在他的手下也很不平静,但并没有抽走,而是像被挡住去路一样,左边移一移,右边动一动。而她另一支手,依旧扶着他的头。
等他把奶茶喝得快见底了,女人才抽走自己双手,还说着:“喝光啊,多补充点能量。一个大男人,随随便便就低血糖,身体不行啊。”
一向让别人的评价随风飘的易朗,却抑制不住地要抓住女人这话进行反驳和辩解,他便暂停“充电”,平静但很认真地说:“我昨天刚献完血,今天又饿了很久,还用脑过度,还有,是血糖过低不是低血糖……”
话说到这,被喉腔里发出的一声类似吃饱喝足后的长长的气息给打断……这就尴尬了。
果然,女人笑出了声。
易朗又得解释:“那是血糖过低补充能量后身体的自然反应,平时我不会这么不雅。”
女人笑着说:“雅不雅的有什么关系,你我又不认识。”
此时,易朗的意识已完全清醒,思维发散能力也恢复过来。女人那句“你我又不认识”像引子一样,引得他的思维猛然冲向刚刚一直忽略了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对,她和他不认识,可是,她可以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