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道海和两个工人就开始搬店外一袋袋的水泥。工人干活前都把上衣脱了,直接用背背。
易朗想了想,也去了外面,问:“叔叔,我来帮你吧。”
“好啊!”严道海笑着,指着易朗洁白的 t 恤说,“那你得把汗衫脱了,搞脏了不好洗。”
易朗犹豫了一秒,便把 t 恤脱了,递给一旁看稀奇的彬彬拿着。他一身冷白皮,肌肉紧致线条优美,和那两个暗黄皮大肚子的中老年工人形成鲜明且残忍的对比。
严若朝在店里吹着风扇看着外面,如果说易朗穿着衣服的时候,她还想看他会不会真干活,那他脱了衣服后,她就不忍了。那细皮嫩肉的,一袋水泥下去不得摩擦得不像样啊?
严道海却不心疼,搬起一袋水泥说:“来,转过去,背朝我。”
严若朝刚想出声阻止,那一袋重 60 斤的水泥就已经在易朗背上了。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易朗还是使了些力才扛住。
“爸,你还真让他背啊?”严若朝三步两步走出去。“他哪里能干这种活?”
一个工人笑说:“严老板,你女儿不心疼你这个老爹,只心疼她男的啊。”
严道海说:“这有什么?我自有我姑娘(方言,指老婆)心疼,她心疼她男的不是应当的吗?”
易朗忙对严若朝说:“没事的。你进去,外面好热。”说着就要往卡车那去。
又一个工人说:“还可以来一袋,我们这种半老头子都能一下子两袋。”
易朗好胜心来了,男人体力上的较量,那是本能。又转身折回来说:“叔叔,再来一袋。”
“好呢。”
严道海话刚落音,易朗就感觉背上一阵猛力袭来,他身子颤了颤,赶紧扶墙,手指末端紧紧抓着根本没有着力点的墙,足足缓了四五秒,微笑着说:“两袋也容易得很。”
严道海比划着教他说:“你背得再弯点,像他们那样才好受力,没那么累。”
易朗便弯了背,背着两袋水泥去卡车那,卸货的时候也难,还好有个工人帮他。
严若朝看他那样,又好笑又心疼,让你能,让你能去,吃苦去吧。不过,看着看着,她竟然在干搬运活的易朗身上,看到了一种艺术美。她不禁拿出手机,找角度找光线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劳动之美!力量之美!而易朗身上还有干净的美。当他的精致干净和体力活的粗糙组合在一起,竟然又反差又和谐。
货搬完车开走,易朗浑身是汗,热得不行,感觉背上还有个什么重物压着,略微弓着点背才舒服。可是他要装出松弛感,只好硬挺直身子,用手背揩了揩脸上的汗,没事人一样和严道海边聊天边进店里。
严若朝赶紧给他俩递毛巾,把电扇对准易朗,看着他右肩上那通红的一大片,手指按了按,问:“疼不疼?”但又责怪,“一来就这么辛苦,也是你自找的。”
见严道海在一边,易朗说:“不辛苦,男人嘛,这算什么辛苦。”
严道海连连夸易朗不错,是个担事的人。他也是记得,前一个女婿来这里,一看到要干活就找借口溜走了,表面功夫都不做一下。这个小女婿,女儿算是找对了。
要回村时,严道海让严若朝带两孩子和行礼打的,易朗坐他的摩托车。严若朝不同意,让易朗一起坐的士。
严道海说:“我要和小易单独聊聊。”
“回去才二十分钟的路程,你们能聊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这一时。”严若朝主要是不想让这两个因为她有交集的男人单独相处,对,她就是怕老父亲给她丢脸。
严道海没好气道:“我像你一样是无事人啊?我天天要在店里看着。”
易朗微笑说:“我就坐叔叔的摩托车,你得给我们男人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给你们男人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严若朝要笑死了,罢了,随他们吧。
严若朝带着两小孩到家后,安顿好溜溜,收拾好行礼,就和两小孩在院子外的路上看着,等着易朗他们回来。按照时间,她到家后顶多过十分钟易朗他们就能到,可是她等了二十分钟还没等到。因为路过的邻里邻居总是找她搭话,她只好回屋里,听爷爷奶奶的唠叨。
严道海载着易朗,并没有按常规路线回家,而是绕了好些地方,而且开得很慢很慢。他就是拉家常,说着严若朝从小到大的种种事情。他一口塑普,易朗一开始还听得有些吃力,但很快就适应了,极认真地听着这个长辈的话。
他并不觉得这个长辈的絮叨厌烦,甚至很喜欢听,因为他想知道关于严若朝童年的一切。他自己没有正常的童年,如果可以和心爱的女人共享一个有趣有爱的童年,那也是一种弥补。
这个长辈口中的“芳儿”,太调皮,会偷正在河里游泳的男孩的衣服;太没大没小,小学时老师催书本费,她直接说你找我爸要,家里他管钱,我只负责读书,老师气死了;太倔强,复读、辞职、买房、离婚,都不跟家里人打声招呼;也太要强,在外面有什么委屈从不会跟家里说。
“小易,虽然芳儿比你大,但她心智还是个小孩子,一点都不成熟,干什么事都冲动不顾后果,以后你要多劝着她点。我自己的姑儿我清楚,不算特别优秀,但也不差,没有坏心,也不像别人九经八怪,心思简单得很,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易朗重重地“嗯”一声:“叔叔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她放在第一位。”长辈交待的这段话,他会永远铭记于心。
远远看见一个招牌上有红十字白布的三层楼房,严道海说那是村里的卫生院,要去给芳儿爷爷奶奶买点感冒药。在卫生院前停了摩托车,他叫易朗也一起进去。
“严老板,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年男人向严道海便打招呼,递了根烟,然后又递易朗一根,“这位后生是?”
易朗微笑摆手说:“我不抽烟,谢谢。”
严道海接了烟夹到耳朵上,指了药架上的一盒感冒药:“那个给我拿一盒。”然后才回答,“这是我新女婿,今天我们芳儿刚带回来。”
白大褂再次看向易朗,惊问:“这是你女婿?这看着比你们家星儿还小啊。”转身在药架上拿药。
“是啊,比芳儿小十岁。”
白大褂把药递给严道海,第三次看向易朗,大笑起来:“那你们芳儿眼光好。这孩子,长得真干净啊,一看就是忠厚的人。”
严道海接了药,说:“那可不!我们芳儿是有头脑的。前几年她离婚,村里个个说她被我们两口子惯坏了,无法无天,叫我们管管她,那谁还说要把自己离婚带娃的儿子介绍给她,我们芳儿听了气得要死。这下好了,她自己找了个更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就这样的招呼,在后面只有一两公里长的路程,严道海打了六个,每一个都要停一停,递根烟,介绍一下易朗。第一次易朗还不自在,到后面就没什么了,微笑也越来越真越来越甜,完全不介意自己被严道海当成什么稀罕之物一样向别人展示。
严若朝和两个孩子吃瓜都吃饱了,终于听到了老爸的摩托车声音。她马上奔出去,也不知道原本在担心什么,反正这下放心了。
都满了八十的爷爷奶奶比严若朝还先奔出去,爷爷开了院子大门给严道海开车进来,奶奶拉着易朗的手,笑嘻嘻地说着话,好像已经很熟了一样。
刚进屋坐下,吃了一口西瓜,易朗就听到外面一阵炮响,还吓得一哆嗦。
奶奶很艰难地对易朗说着奇怪的普通话:“他们,两父子,为你放炮呢,你第一次,上门。”
严若朝被奶奶的口音逗得哈哈大笑,说:“小嗲(方言,奶奶),你就说土话吧,我们这里的话外地人都能听懂。”
奶奶还是普通话问易朗:“真的啊?能听懂不?”
易朗微笑着说:“奶奶,我能听懂,您说什么话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