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咳嗽了两声,说:“是这样的,你离婚后一直住在娘家,这怕不太好。我们这里有习俗,离婚的女人是不能住娘家的,会影响兄弟的运势。我前两年就跟你妈妈讲了,她不信我的,你看这两年,星儿连个对象的影子都没有,我就说我没说错吧。先人的话我们还是不能不信的。你妈妈没跟你讲过这个吗?”
严若朝懵了!老妈确实提都没跟她提过这个习俗。奶奶现在告诉她,是什么意思?
“小嗲,这个……老儿(方言,弟弟的意思)说还不急着结婚。”
那边的电话应该是开了免提,爷爷拔高的音量传来:“还不急!马上二十八了还不急!你一个离婚的姐姐天天住在娘家,他不知道哪天才能处个对象。”
奶奶斥爷爷:“你死开些!我说话你不要插嘴!长个嘴巴蛮了不起是吧,什么混账话都讲。”
爷爷并没有走开,还是他的声音传来:“都不好意思跟她讲,我来卖个老脸讲,我就是要抱重孙子。”
严若朝无法应对,只觉得心里憋得慌,堵得慌。她觉得她现在明明没住娘家,她住的是爸妈在长沙给弟弟买的房子,娘家是老家,她一年上头才回去几次?可她什么也没说,对这一对老人失了去沟通的欲望。
奶奶说:“芳儿,嗲嗲(方言,爷爷的意思)小嗲也不是要为难你,我们是为了这个家考虑。传宗接代的还是星儿,对不对?”语气和话比爷爷好点,但意思是一样的。
爷爷的声音又传来:“芳儿,你现在已经这样了,将来结不结婚生不生娃,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不管了。但是星儿如果不结婚生娃,我们老严家就断后了你晓得吧?你这么大人了,要懂事啊。”
严若朝淡淡地说:“好,我知道。”
奶奶又说:“本来我们还是不想直接跟你说,主要是你今年三十六岁,这又是个有坎的年……”
爷爷打断:“是的是的,本来三十六岁要大办喜酒才能有好运的,你又没人给你办,万一真有什么事,影响到星儿了怎么办?”
严若朝沉默。
奶奶又说:“芳儿,你自己有房子,也不是没地方住是吧。”
“我房子出租了。”严若朝并不是想反驳什么,只是顺口那么一说,她怕她老不说话显得她好像在堵气一样。“而且我已经挂出去了,在卖。”
爷爷说:“你妈妈说你还有个小公寓的,住那里去就是了。”
那房子也出租了,但严若朝没再回了,不想再多说。最后,她清清楚楚地答应爷爷奶奶,会尽快搬出去。
连秋画做好了中饭严若朝也顾不上吃一口,急急地回家。老妈还没下班,不过她已打定主意,搬,立马拿箱子袋子收拾。至于搬去哪,她还没想好,先收拾了再说。
12.随意遇到一个女人,都会想到你的故事
宁新平下班回来,看到女儿收拾好东西,问:“干什么你这是?”
严若朝便把爷爷奶奶跟她交待的事说了一遍,可让她意外的是,宁新平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对爷爷奶奶的行为表示愤怒,而是很平静。以前爷爷奶奶有什么过分的重男轻女言行,宁新平背地里都会气愤地骂“两个老东西真讨嫌,孙女就不是亲生的?”
可这一次,宁新平只是平平常常地说了一句:“你听他们瞎说!”接着马上说,“要搬也不能这么急,要先找地方。”
这样看来,老妈也是希望她搬走的,而且是早就有此希望了。
不必细想!不必多问!不必让自己更加难堪。
其实严若朝对于搬出去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毕竟她觉得现在和老妈老弟住一起也不方便,他们基本生活在不同时区。严若星有天深夜被她煮螺狮粉吵醒,就很不满地说她为什么总和正常白天黑夜过不去,是不是对地球自转方向有意见?干脆上天修改规则好了。
搬出去当然好,更有生活的自由空间。而且一个奔四的人,还和家人住一起,属实说不过去。
可是,搬出去有千万个理由,她却是因为一个最让人气愤的理由。
“我自己又不是没房子。”严若朝回了一句。
宁新平说:“你那两房子租给别人这么多年,不知道成什么破烂样了,你还住得下去?这样吧,”她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你在附近租个公寓,我们公司上班的年轻人,就有租在商场那边的江边公寓的。我早就问过了,那里有复式有平层,你去看看。”
早就问过了?严若朝笑了笑。
宁新平又说:“那里隔我们也近,走路一刻钟的样子,你有空可以回来吃饭,我和星儿有时间也可以去给你送菜。别住远了,不方便。”
看来老妈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只是没好意思开口说。严若朝其实十分理解老妈的安排,在她看来,这么做既做到了为儿子好,也做到了为女儿好。
“好吧,我明天就去那里找找。”严若朝说。
宁新平似乎满意了,却没好气道:“这下好了,你一个人住,没人管你,你可以天天不睡觉天天点外卖了,几得自由,跟你爸一样。”
说着又扒开严若朝整理好的箱子,“现在就把冬天的衣服装好干什么?先只带些春夏的衣服去就够了,冬天的衣服我还要给你好好晒晒。”一边把冬天的衣服拿出来一边又交待,“看房子一定要看厨房,我有空就过去给你做饭,厨房一定要好,卫生间也是,要干干净净的。”
严若朝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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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朗晚上加班做明天要用的幼儿玩偶剧物料,做完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他发现这大晚上的,对面竟然有人在看房。
他按了指纹开门,刚准备进去,楼栋管家朱哥从对面出来,偷感很重地来到他旁边,小声说:“小易,你回来得正好,门别关,你就在这站着,露下脸。看房的是个妹坨,你又是个帅哥,你懂我意思吧?”
易朗在这住了三四年,很清楚几个值班管家都帮着做本栋公寓的出租业务,做成一笔房东会发个红包,比找中介划算。
不等易朗回答,朱哥又说:“现在房子不好租啊,这都空两个月了,你就用你的脸帮帮忙好吧。”
虽然易朗觉得这个忙不麻烦,但朱哥的提议实在离谱,他才不想露脸给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看。所以只好淡淡拒绝:“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没时间。”说完就礼貌微笑关上了门。
可他拒绝朱哥后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朱哥也是个热心人,平时他自行车放一楼大厅朱哥他们都担待了。于是,他放下包,还是打开门去门口站着。只是,这也太傻了,这样露脸未必有用?
果然是没用的。大概三分钟后,朱哥就和看房的女生出来了,女生看都没朝他这边看一眼。而且她还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显然也不想被别人看。
易朗觉得这样也好,人跟人之间就应该有这样的自觉,互不相看,互不打扰。看朱哥那喜悦的神色,房子应该是租出去了。易朗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了,于是他安心地回屋备课。
他是修改完玩偶剧剧本才开始洗漱的,等他收拾完准备休息时,已经一点多了。这时他听到走廊上有声音,脚步声和什么东西摩擦地面的声音。
出于安全考虑,他拿起手机打开智能锁 APP 的监控视频,看到是之前看房的那个女生又回来了。她正拖着一个装得满满的搬家袋子堆在门口。门口已经堆放了两个箱子,三个大袋子,还有两个水桶以及拖把扫帚等等杂物。
她这不像是搬家,倒像是离家出走。一个人,脸遮住,大半夜看房,看了就签,签了就搬,也没有谁帮她。
这必定是个有故事的女生。
于是,易朗忆起了另一位更有故事的小姐姐,那个在婚礼当天跑出来偷吻陌生男人的 Y 师姐,那个三十六岁仍没有安全意识,喝醉了在他这个陌生男人身上睡得十分安稳的严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