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袁晴回答,“是谋杀。”
“谋杀”这个词一出来,侯景邦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于此同时,无名惊奇地发现侯景邦的提线木偶竟然有反应:“有意思,那木偶的嘴巴竟然向下弯了。看来灵魂虽然是提线木偶,但依然可以反映出他内心的真实状态。”
“不是有遗书吗?怎么会是谋杀?”侯景邦疑惑地问。
“字迹可以模仿,遗书当然可以伪造。”袁晴回答,“一封遗书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那你们找到杀害小天的凶手了吗?”侯景邦接着问。
“找到了。”潘阳回答。
“是谁?”
“在此之前,我们想先问你一个问题。”潘阳接着说,“你认识谢飞吗?”
当“谢飞”二字在书房中响起,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侯景邦放在茶杯边缘来回摩挲的手指骤然停顿,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好像有点耳熟……但记不太起来了,年纪上去后记性没有以前好了,怎么突然提起他?”侯景邦的回答像一条滑腻的泥鳅,在真相边缘游走。
“那就让我帮你回忆回忆。”袁晴拿出那份精神障碍诊断书,“上面的签名是你的名字吧?”
侯景邦从书桌上拿起眼镜盒,取出一副眼镜戴上,看了一眼签名后点头道:“是我的签名。”他又快速看了一眼整份诊断书,上面有时间、有患者名字,片刻后,他恍然大悟般说道:“我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病人,不好意思,我每天要看二十多个病人,实在记不住那么多病人的名字。”
“这个病人应该跟其他病人不一样吧。”袁晴提醒他,“他把你当成他的精神导师,因为只有你把他当一个正常人看待,你还称他为英雄,因为他为这个世界除掉了许多坏妈妈,拯救了许多可怜的被虐待的孩子。你还告诉他每个坏妈妈的名字和他们可怜的孩子。是你为他精心挑选目标,是你鼓励他拿起他的护身符菜刀去杀了她们,甚至还是你开车将他送到案发现场,告诉他如何行动,又如何逃跑。”
“曾禹,十七年前,你母亲有没有带你去过医院找一名叫侯景邦的医生看病?他是一名擅长看儿童青少年情绪障碍的心理医生。”
“侯景邦?不认识。但我妈小时候确实带我去看过心理医生,因为她怀疑我有多动症,所以学习上不去。”
“宁学新,十七年前,你妻子柳荷月带女儿去看过的心理医生里有没有一个医生叫侯景邦?”
“侯景邦?不记得了,不过我记得提出用画画治疗的医生姓侯,荷月叫他侯医生,但具体名字我不知道。”
在锁定侯景邦的嫌疑后,警方立刻与两名受害者的家属联系,获取更多与案件有关的信息。
尽管曾禹和宁学新都不记得侯景邦的名字,但袁晴认为侯景邦就是曾禹口中的心理医生和宁学新提到的侯医生。
“郭蕾、柳荷月,这两名无辜的受害者是你精心挑选的吧?因为她们都曾带着自己的孩子来你这里看过病,你利用职务之便,精心策划了整个连环杀人案,原本一切都在你的算计内,谢飞在你的指使下杀了三个人,成功制造了一场连环凶杀案,转移了警方的注意力。但事情还是失控了。
“谢飞仿佛一个走火入魔的信徒,为了博得你的欢心,盯上了第四名受害者方琳。他无意中撞见方琳对待儿子时粗鲁的态度,他误以为方琳就是坏妈妈,于是在一个雨夜,在没有你的协助下,私自拿起菜刀出去杀人,结果被一名警察撞见,逃跑途中他杀死了这名警察。你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生气,因为他的自作主张会害死你,会毁了你所拥有的一切。于是为了让他听话,你说服他的母亲,夸大他的病症,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谢飞在汉东路医院的这十七年,你活得很惬意吧?邓竹岚死后第二年,你从她父亲手中接过了德达医院院长一职;邓父死后,你立刻娶了第二个老婆,组建了新的家庭,你走上了人生巅峰。权力会使人麻痹,十七年过去,你可能早就忘了谢飞,但因果终有轮回,十七年后,他又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来了。山根巷独身女性被杀案突然发生,死状与雨夜屠夫案十分相似,雨夜屠夫案又重新回到大众视线,你当时看到新闻时一定很紧张吧?
“你可能想过去汉东路找谢飞,你想确认他是不是出院了,山根巷的案子是不是他做的。但你不敢,因为你怕被警察顺藤摸瓜抓到你,你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时间一天天过去,结果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人生就是这样,由无数的无常组成。
“你的儿子侯逸天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真相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他怎么都想不到杀死母亲的人其实是他叫了二十几年的父亲。他悲痛欲绝地跑回出租屋,然后你上门了。你知道他知道了你才是幕后主使,所以你必须杀了他。你还知道他过去服用过咪达唑仑,于是你用咪达唑仑让他昏睡,再划开燃气软管,让燃气泄漏。之后你模仿他的笔迹写下遗书,将现场布置成自杀的样子,最后离开。所以杀害你儿子的凶手,就是你侯景邦!”
当袁晴怒喊侯景邦的名字时,侯景邦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停下。然后他说道:“你这个女人疯了吧!你竟然说我杀了我儿子,你他妈疯了吧!他是我儿子,虎毒不食子,我怎么可能杀他?我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这些指控是从哪里听来的,但如果是谢飞告诉你的,我可以说全部是扯淡!谢飞是个精神病人,他的话根本没有可信度!他可能认为是我害他进了精神病院,所以想整我!我告诉你,我很爱我的原配老婆,也很爱小天,你竟然说我杀了我老婆和儿子,你他妈疯了吧!”
此时侯景邦张牙舞爪的样子在袁晴看来很可笑,但他越是如此越证明袁晴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到了他的痛点。“是啊,虎毒不食子,但如果这个子根本不是亲生的呢?”
袁晴的话音刚落,侯景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他瞳孔骤然收缩,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水杯,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从咬紧的后槽牙挤出一句话:
“你说我是凶手,证据呢?”
只有凶手才会反问“证据呢”
第八章 双探(7)
审讯室里,谢飞详细交代了侯景邦利用他对母亲的恨教唆其杀人的经过,但谢飞从始至终未用“教唆”两个字。不过,在袁晴和无名看来这就是教唆,尤其是无名,他知道谢飞的心智年龄从未成熟,他的灵魂一直停留在少年。
如果法官能看到谢飞的灵魂,不知道会不会体谅他是一个未成年人而网开一面?但这只是无名的妄想。
“你出院后去找过他吗?”潘阳接着问。
“有。我去他之前在的医院找过他,但医院的人告诉我没有这个人,就在我要走的时候,一个老医生叫住我,他告诉我侯医生去了德达医院,是那里的院长。于是我去了德达医院。”
但谢飞哪里能见到高高在上的医院院长呢?保安告诉他,没有预约连院长办公室的楼层都到不了。医院的人告诉他除非有预约,否则连院长办公室的楼层都到不了。谢飞绝望地徘徊在德达医院门口,他蹲守在正门整整三天,却不知道侯景邦每天都是通过那扇需要刷卡进入的行政专用通道进出医院那道他永远无法跨越的门禁,就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但他没有放弃去找侯景邦。在他完成对董昕的惩罚后,他觉得这是一份送给侯景邦最好的礼物,他将董昕的断舌连同一封信上面写着他对侯医生的敬仰之情和对两人过去一起完成的事业的怀念寄到了侯景邦那。地址写的是德达医院院长办公室,收件人是侯景邦,联系电话是侯景邦十七年前用的手机号码。
在获悉这一信息后,潘阳和袁晴去德达医院找侯景邦,虽然扑了个空,但他们询问了院长助理这一包裹的详细情况,助理告诉警方确实收到过一个手机号码与院长本人常用的号码不一致的包裹。助理考虑到院长可能有私人手机号,所以没有丢掉包裹,把它送进了院长办公室。侯景邦拿到包裹后,当着助理的面准备打开查看,但刚划开胶带,他接到一个电话,匆匆出门去开会。半个小时后,侯逸天来到医院找父亲,助理认得侯逸天,所以让他进入院长办公室等待。十分钟后,侯逸天突然开门离去。
*
袁晴目光如炬地迎上侯景邦愤怒的视线,声音沉稳而有力:“侯景邦,董昕的断舌和谢飞的信现在在哪?”
“扔了,这种疯子写的东西难道还留着?”
“扔在哪?”潘阳问。
“忘了,随手扔进了一个医院附近路边的垃圾桶。”
“小天就是看到了这两样东西才会被你杀人灭口吧?”袁晴继续问。
侯景邦猛地拍案而起,面色铁青,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光:“简直荒谬绝伦!”他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有、杀、人。”手指关节因用力攥紧而发白,“如果你们拿不出确凿证据,这就是赤裸裸的诽谤!我有权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
“证据!”袁晴对潘阳说,“我们现在缺少将侯景邦定罪的证据!谢飞因为有精神病史,他的证词可信度大打折扣。”
袁晴的话音刚落,无名和潘阳分别说出了一句殊途同归的话:
“那就无中生有。”
“没有证据,可以创造证据。”
“你要证据?我给你。”袁晴从手提袋里拿出一盆仙人掌绿植,“认得这个仙人掌吗?它放在小天租房的客厅窗台上,你关门窗的时候应该看到过它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