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潘阳没想到袁晴会用他的话怼他,他耸了一下肩膀,抿嘴道:“好吧,我收回过去说过的话,动机当然重要。所以你猜动机是什么?你一定有想法,不然你不会跑来找我。”

“我的猜测是侯景邦和小天不是亲生父子,所以侯景邦痛恨小天母亲邓竹岚给他戴了绿帽,而他又觊觎岳父德达医院院长的位置,所以不能跟邓竹岚离婚,于是愤怒之下,他利用谢飞杀了邓竹岚。但为了避免警方查到他头上,他又继续指使谢飞杀了另外两个相似的女性,制造连环凶杀案,目的是为了转移警方的注意力。事实证明,他为了掩饰真正的谋杀动机而制造连环凶杀案的手段奏效了。而正是因为侯景邦和小天不是真正的父子,所以侯景邦才会对小天下得了杀手。”

听完袁晴的回答,潘阳有些震惊,但转念一想,一旦将侯景邦和侯逸天视作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我明白了。”潘阳点点头,随即说了一个字“走”大步迈向办公室的门。

“去哪?”袁晴立刻跟上去。

“提审谢飞。”

*

袁晴注视着审讯室里的谢飞,心中的恨意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此刻在她眼中,这个蜷缩在椅子上的男人更像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当她再次打量谢飞时,那个曾经在她印象中面目可憎的“变态杀手”形象已然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空洞、神情恍惚的病人。

“谢飞,把你杀害邓竹岚、郭蕾和柳荷月的经过再说一遍。”潘阳作为主审人开口道。

谢飞迟缓地抬起眼睑,空洞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困惑:“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怎么又要说一遍?”

“让你说你就说,不要废话。”

谢飞麻木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干涩的苦笑。他机械地复述了一遍之前说过的作案细节,声音平板得像是录音机里播放的证词。

接着潘阳质问:“你到底为什么选中那三名女性作为目标?”

“这个我也说过了,因为她们虐待自己的小孩,是坏妈妈,我要惩罚她们,救那些孩子。”

“你当时住在常龙区,除了邓竹岚也住在常龙区,郭蕾在白源区,柳荷月在会锦区,她们分散在各个区,你是怎么锁定她们的?”

“跟我妈一起送货的时候啊,我也说过了。”谢飞显得有些不耐烦,因为潘阳问的都是之前问过的问题。

“你去杀人时是怎么去的?”

“我骑自行车,我会骑自行车。”

“这一切都是你一个人干的吗?”

这个问题是潘阳第一次问,而在问出这个问题后,谢飞迟疑三秒回答:“是。”

话音刚落,无名告诉袁晴:“他在撒谎,刚刚他的灵魂有些慌张,小动作很多,小孩子撒谎很容易看出来。”

要不是因为有无名在,袁晴会被谢飞呆滞的脸骗过去,药物造成的面部肌肉僵硬,将谢飞所有的情绪包括撒谎时的紧张都封印在了皮下。

“你在撒谎!”袁晴直接揭穿他,“你不是一个人干,你有一个同谋,是不是?”

“没有!”谢飞干脆地否定。

“谢飞,你被人骗了!”袁晴继续说,“你确定那三个女人真的虐待过小孩吗?你看到的只是表面,是那个人希望你看到的。邓竹岚从来没有打过她的儿子,她儿子身上的伤痕是他父亲造成的;柳荷月也没有软禁她的女儿,是她的女儿有自闭倾向,所以才不说话,希望呆在家里。你被人骗了!”

袁晴的话语如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谢飞呆滞的目光渐渐变得涣散,瘦削的身躯微微晃动,仿佛暴风雨中一株摇摇欲坠的枯草。审讯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过了良久他似乎才缓过来,然后固执地说:“不是的,你在骗我,我看到的都是真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无名说道,“他被侯景邦洗脑了,他坚定地相信侯景邦告诉他的一切。”

闻言,袁晴点了点头,然后她拿出了她的“杀手锏”:“谢飞,这是当年你被你母亲送进汉东路医院时出具的一份精神障碍诊断书,就是凭借这份诊断书,你母亲才能将你送进那里。你想不想看看到底时谁写的这份诊断书,害你在那里被困十七年?”

袁晴的这番话终于剖开了谢飞混沌的意识。无名眼中,谢飞的灵魂突然抖动起来,发出一声呐喊:“要看,要看!我要看看是哪个坏蛋伙同我妈干的!”

“给我!”谢飞粗鲁地回答。

袁晴将诊断书递上去,谢飞一把抢过。

“认得右下角的签名吗?写得有些潦草,如果看不清楚,我可以把它们读出来。”

果然,谢飞看得很吃力,他左右歪斜脑袋,试图辨认那草书本来的模样,但似乎看不出来。

“我告诉你吧,这个签名的名字是侯景邦。”

袁晴话音落下的瞬间,谢飞整个人如遭雷击,枯瘦的身躯骤然僵直,连呼吸都停滞了。至于他的灵魂,双眼瞪得极大,布满血丝的瞳孔剧烈震颤着,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颅内地震。无名好像听到了一种摩天大楼坍塌的轰鸣声。

“谢飞。”袁晴说道,“现在你可以说出真相了吧?”

第八章 双探(6)

潘阳和袁晴再一次来到侯景邦的家。一个小时前他们前往德达医院找侯景邦时扑了个空,院长助理告诉他们侯景邦上午开完会就回家休息了。

为两人开门的依然是保姆宋阿姨,她一看到潘阳、袁晴就请他们进屋。客厅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三分,戚颖早在十分钟前已出门去接儿子放学,所以家中只有宋阿姨和侯景邦两个人。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袁晴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身姿挺拔如松,灰白的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深邃的眼窝里嵌着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法令纹如刀刻般清晰,浑身散发着经年累月沉淀出的威严气度。他穿着一件挺阔的白衬衫,袖口露出百达翡丽的铂金表盘。他就是侯景邦。

当侯景邦迈步走近时,袁晴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迎面袭来。他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弧度,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反而像被猛兽盯上的猎物般脊背发凉。他本人与照片中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袁晴看了一眼身边的无名,只见无名直愣愣地盯着侯景邦,然后说道:“袁晴,我该怎么向你描述他的灵魂呢?这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特别的一种灵魂,他没有生命,他是一个提线木偶,木偶跟他肉身等比例大,牵线连接着他的肉身,木偶的脸是一个不会动的笑脸,看着很瘆人。”

袁晴努力想象无名看到的画面,但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一个灵魂受制于肉身控制的人,是不是意味着他是一个具有极强控制欲的人?又或者他的欲望吞噬了灵魂对自由的向往,他的所有行为逻辑都来自他的本能?

袁晴突然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侯景邦这样的人,远比持刀的凶手更可怕。他像躲在幕后的操偶师,用权力和算计把活生生的人变成行凶的傀儡。这种将罪恶层层转嫁的冷酷,比直白的暴力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宋阿姨向侯景邦快速介绍客人,侯景邦嘱咐宋阿姨去倒茶,然后他带着潘阳和袁晴走进一楼书房。

书房宽敞得惊人,几乎抵得上袁晴租住的整个公寓。挑高的空间里,深胡桃木打造的通顶书架占据了整面墙壁,密密麻麻的烫金书脊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奢华。侯景邦随手拨开百叶窗,阳光如潮水般倾泻而入,瞬间点亮了地毯上繁复的纹样。从容地落座在那张宽大的足足一米八红木书桌后,真皮座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稳的声响。

潘阳和袁晴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坐在了对面明显小一号的客椅上。无名则像个不安分的影子,在书房里漫无目的地游走,手指时不时拂过那些珍贵的藏书和古董摆设。

宋阿姨将茶水送进书房后,侯景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率先开口问道:“两位警官今天来,是想告诉我小天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潘阳和袁晴点了一下头。

侯景邦摸了摸额头,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是什么结果?是自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