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群玉看不到网络另一端谢霁和的表情,但她很解气。   天知道他怎么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不知轻重,她腿心到现在还痛着,洗澡时她没好意思仔细看,八成磨红了。      咬在他嘴巴上那口还是算轻的。      说不清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但效果很明显。      来禾青后的这段日子,积攒了太多压力,教学任务、学生管理、微薄的工资……无处可倾诉,因为每个人都困在自己的地狱里,听了你的,兴许会认为你不知足,继而与自己的苦楚作比较。   “你有双休,还有寒暑假,多爽啊。不像我,天天加班。”      毕业后,刚进入教育行业那会儿,方群玉还会和昔日的同学、室友抱怨。渐渐的,大家只顾在波涛汹涌的海面稳住自己的船,无暇顾及别人是否快要倾覆、沉陷。   现在,她甚至失去了清空情绪垃圾的欲望和力气。      没想到通过性排解了一部分。      她得承认,从学生时代起,谢霁和的存在,于她,不全然是坏处。   有个人和你斗,日子便没那么枯燥乏味。      那年,谢良从谢霁和母亲那儿接管他之后,宋知兰担心他不适应新环境,处处体贴,且亲自为他布置房间。   他换上一张对方群玉完全不同的面孔,微笑着说:“谢谢宋阿姨,宋阿姨辛苦了。”      当时的方群玉懵懵懂懂,后来长大了些,才知道他是在拉拢宋知兰。      谢霁和没比她大多少,人倒是精得很。   他似乎看破大人的奇怪之处能对自己的子女打骂,却对别人的孩子客客气气。      两人的梁子是不知不觉结下的。   或许是儿童节,谢良给方群玉买了礼物,却只给谢霁和钱,让他自己买好吃的;抑或者是期末考试,宋知兰夸赞谢霁和成绩优异,却对方群玉的试卷唉声叹气。      他们互不待见。   只不过谢霁和是露在明面上,方群玉暗戳戳地把他视作敌人。      于是,谢良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个当哥哥的,不要欺负你妹妹。”      但宋知兰认为,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小孩子之间不懂事的小打小闹,无伤大雅。   也许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当着父母的面撕破脸。      偶尔的,方群玉会觉得谢霁和没那么差劲。      他们就读的初中离家不太远,步行不过二三十分钟。   方群玉上初一时,宋知兰带毕业班,谢良又总有应酬、出差,谢霁和被迫承担了陪同她上下学的责任。   转过头,他便告诫她:“离我远点,没事别叫我。”      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就像互不认识,只是恰巧顺路而已。      方群玉经常看到有女生给他送情书,男生和他勾肩搭背。   连发传单的都会格外青睐他一些。      她也看到,剥去受欢迎的那层光鲜亮丽的外皮,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的他,背影竟有几分寂寥。      她心想,谢霁和也不过如此。      有一次,方群玉被老师安排做值日,她发消息给谢霁和,让他先回家。   他回了句:知道了。   她自然认为他是答应了。      等打扫完卫生,她和同学一起离开教学楼,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快走到学校门口,同学忽然说了句:“欸,这么晚了,不知道他在等谁。”   方群玉看过去,谢霁和一只脚踩在路边的矮桩上,半弓着身子,手里拿台当时流行的掌上打地鼠机玩,手指按得飞快。   全校有名的帅哥,那么不着四六地站着玩儿童玩具,竟也不显违和。      同学有家长接,方群玉与她告别,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   打地鼠机的音乐声响在后面,不远不近。      她止步,回头,“一边走路一边玩,你不怕摔吗?”   谢霁和头也不抬,“你走那么慢,摔不着。”      方群玉一噎,又问:“你怎么还等我啊?”   一局结束,他才终于看向她,“你这么个小不点,要是被拐了,我怎么跟老谢和宋老师交代?”      她“哼”了声:“你也没多高。”      男生个子蹿得慢,谢霁和虽然比她大一两岁,小时候两人差不多,这个时候也只比她高一点儿。      “嘁。”   他不屑一顾,转了转发酸的脖颈,把游戏机丢到她怀里,“我饿死了,快点走。”   随即大步往前。      方群玉后知后觉,他是等得无聊,临时买了个小玩意儿打发时间。   她抿抿唇,提步跟上去。      后来,她发现,如果她落得太远,谢霁和会放慢步子,或是停下来等她,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      那一年,两人就保持这种距离一起上下学。   唯一一次,有一群小混混在校门口蹲人,那架势看着还挺吓人的。方群玉闷着头走路,不敢看他们。还没走到他们面前,忽然撞到一个人。   谢霁和堵在她前面,说:“拉着我书包。”      方群玉拽着他书包垂下来的带子,亦步亦趋地跟着,第一次,近距离地从背后看他。   谢霁和的背很直,谢良打他,也不曾弯过,颈后长着细碎的绒发,在夕阳的暖黄光照下,显得淡而软。      她想,他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都没注意。      谢霁和忽地开口:“以后再看到那帮人,离他们远点,不要落单走偏僻的小路。”   方群玉呆呆地问:“为什么呀?”      他没好气:“他们喜欢玩弄女生,你这种又笨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最容易被欺负了,懂吗?”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们?”      谢霁和没搭理她,估计嫌她拎不清重点,但方群玉真的好奇,他怎么会认识那种人。   “你不会跟他们一起玩吧?谢叔叔知道会打死你的。”      “你放心,我要是被打死,肯定会拉你这个打小报告的垫背。”   他从她手里抽回书包带,一脸不耐烦,却也没有和她拉远距离。      她又觉得他讨嫌了。      等到谢霁和升上高中,谢良雇了个司机,送他们上学。放学就没法一起了,他要上晚自习。      两年后,方群玉中考。   她发挥得不错,虽然只是擦边考上谢霁和所在的市重点,但谢良很高兴,筹划暑假带她出去玩。      谢霁和在一旁玩手机,突然阴阳怪气地“嗤”了一声。      亲生儿子只配被他用钱打发,便宜女儿就恨不得摘星星给月亮,他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王寒雁跟别人的私生子。   很可惜,他们站在一起,明眼人都看得出是父子。      谢良转头说他:“你马上就要升高三了,专心学习,别整天往外跑。”      “我就算整天玩,也比某些埋头苦学的成绩好。”   毋庸置疑,他在讽刺方群玉。      方群玉竟然附和:“是呀,霁和哥哥遗传了谢叔叔你的聪明才智,轻轻松松就把书给读好了,这才是真的厉害呢。”      谢霁和睨她一眼,更是不屑。   装,继续装,麻袋都没你方群玉能装。      偏偏谢良就吃这套,被她哄得合不拢嘴。      方群玉又提议说:“谢叔叔,哥哥也快放假了,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出去玩吧?”      然而,“一家四口”这几个字像针一样,尖锐地扎着谢霁和的耳。   他猛地站起来,上楼回了房间,门关得震天响。      方群玉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不知怎么惹到他了。      谢良摆摆手,“这小子又抽风,别理他。”      是啊,他们怎么会懂。   谢霁和漠然地坐在椅子上。      谢良和王寒雁离婚时,工作正值上升期,不愿费心照顾他,宁愿多割舍一部分财产,也要把抚养权丢给前妻。   离异的王寒雁仍不乏追求者,忙于交际,哪记得还有个年幼的儿子,等她要再婚了,又像踢皮球一样,把他踢给谢良。      他亲耳听到她在电话里争执:“他是你儿子!我把他养到现在,你来看过他吗?我没法继续带着他,你也该尽你作为父亲的责任了!”      一家人?   他和谁才是家人?他只是个包袱,被他们抛来丢去。      晚饭时,谢霁和没下楼,谢良大骂他任性,他隐约听见几句,不为所动。      直到门被轻轻敲响。   “哥哥,”女孩子嗓音又轻又软,叫这两个字尤甚,“我给你把饭送上来了。”      谢霁和没作声。      方群玉小心地推开一道门缝,人没进来,从缝里看见床上的一长条。   短短两年,他一下子蹿了二十多厘米,肌肉没练出来,现在又高又瘦,可不就是“一长条”么。      “你在睡觉吗?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他背对门,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没胃口,你拿下去吧。”   她听若惘闻:“我进来咯?”      谢霁和翻身坐起来,面色不虞:“方群玉,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我不吃。”      方群玉将饭菜水果碟一一摆到书桌上,谆谆善诱:“绝食抗议是小孩子才做的事,你不吃饭,胃到时又不舒服了,怎么跟谢叔叔斗?”      这个时候,谢霁和的胃病还没那么严重,只是偶尔不舒服,吃不下东西,他自己没当回事,谢良也没关心过。   他没想到,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方群玉居然记得。      谢霁和盯着桌子,有点出神。      她开玩笑地问:“需要我尝一口帮你试毒吗?”   他冷笑:“你吃过的才有毒。”      方群玉撇撇嘴,随即笑了:“那你是答应要吃啦?”      她五官本不精致,但笑起来时,一下子都生动明媚了起来。      那一瞬,谢霁和鬼迷了心窍一样,脑子里浮出一个念头: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他撇开头,将有些发热的脸冲着墙,被方群玉误解成他不好意思承认他想吃。毕竟对着女生闹脸红这种事,和他人设不符。      “你吃完把盘子放在门口,十五分钟后我来收。”她压低声音,“谢叔叔去书房开会了,他不知道的。”   谢良刚刚放了狠话,说既然他不吃,就别给他留饭。      说完她就走了。      谢霁和静坐了一会儿,投降一般,抓起筷子。

别别扭扭俩宝

34 徐白薇

那次出行最终没能成行,谢良忙一个大项目,他是主要负责人,一天假也请不了。   为了补偿方群玉,他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于是,方群玉的升学礼物折成了一台电脑。   之前她不怎么需要,和谢霁和说几句好话,也能借他的一用。她说,有电脑查学习资料方便一些。      谢良听罢,夸她好学,直接给她备了台高配置的,宋知兰还嗔怪他:“给小孩子买那么贵的干吗?”   “反正上大学也是要买的,一步到位嘛。”      当天晚上,方群玉抱着电脑兴致勃勃地研究,这是她得到的最昂贵的礼物,她用“一指禅”小心地戳着键盘。   宋知兰忽然推门进来,像收命的黑白无常,催促道:“别玩了,早点睡。”      “好,马上。”   方群玉关了电脑,等脚步声远去,又打开电脑。      然而终归是心虚,她不敢悖逆宋知兰的意思,玩了没多会儿就关了。   她想去上厕所,屋子里静得她不由自主放轻脚步,隐约听见主卧的方向传来奇怪的动静。      蹑手蹑脚靠近门板,谢良和宋知兰似乎在说话,中间夹杂着男女的低喘声。   方群玉吓得猛退几步,腿软得只能贴墙而站,整张脸红成煮熟的虾子。      斜前方的门忽地开了。      谢霁和对熬夜习以为常,正要去洗手间放水,突然被一股力气推回去,门随即关上。   看清面前的“贼”,他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睥睨她,“干吗,要夜袭我啊?我还是黄花大闺男呢,小心我喊人来。”      “……”方群玉没什么劲地回驳,“谁稀罕你这样的。”   “那你脸红什么?”      方群玉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最后跺了下脚,说:“反正你先别出去。”      不知道谢霁和脑子怎么长的,居然猜到了。   “不是吧,他们是合法伴侣,做……‘做事’不是很正常吗?”瞧她这脸皮薄的,他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方群玉抠着指甲,脸热不退,“那也很尴尬啊。”      “尴尬什么,你以为你是你妈吸收天地养分,日月精华生下来的?你就没听见你爸妈做过?”   谢霁和刚说完就反应过来了,挠了挠耳朵,“哦,不好意思,忘了你爸……”      她纳罕:“你居然会主动道歉?”   他立马冷脸:“你还真是不识好歹。”      方群玉对父亲没什么感觉,他去世时,她尚不记事,这两个字对她的意义,就像历史书上的秦皇汉武,只能通过别人的转述来了解他。       两个人面面相觑,好像更尴尬。   每一分每一秒,难捱得好似空气在不断压缩,呼吸频率急也不是,缓也不是,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虽然早已过了相信牵手、接吻就会怀孕的年纪,撞见长辈行床笫之事,仍然有一种冲击三观的震憾感。   她受到的性教育实在太浅薄。      方群玉艰涩的声音打破这个局面:“高三的作业这么多吗?你还在学习啊?”   她看到他书桌上铺开的试卷和题本,生硬地转移话题。      谢霁和抓了抓头发,含糊地“嗯”了声。      “我还以为你天生聪明,随随便便就能考第一呢。”   他给她的感觉一直如此。天才招人嫉妒,而嫉妒之余,她也为自己的平庸感到羞愧。      “我是聪明啊,”他坦然承认,“聪明不代表不用付出努力。打过游戏吗?上天无非是指点我快速通关的诀窍,要走的路并不见得更轻松。当我闯到后面的关卡,难度更大,淘汰率更高,随时要做好重头再来的准备。游戏里人人平等,除非当制定游戏规则的人。”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总在谢叔叔面前装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谢霁和冷嗤:“什么叫装?我本来就是。”      努力不为人知,就会被认为获得得太轻松,成果也就不受重视。   这个道理她都懂,他难道不知道?      如果他和谢叔叔服服软,撒撒娇,父子关系不至于如此水火不容。   还是说,他是故意和谢叔叔对着干的?      方群玉心里嘀咕,真是好别扭的一个人。      她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那个,他们应该……结束了吧?”   他扯了扯唇角,“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可以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她瞪圆了眼,“你不早说?”      “谁知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故意堵我在房间。”   “……”      方群玉手按在门把上,扭过头警告他:“今天晚上的事你不准说出去。”   谢霁和耷拉着眼皮,一脸无语,“拜托,我没有大肆宣扬别人的房事的癖好。”      她脱了拖鞋,赤脚踩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不用想,肯定是谢霁和嘲笑她像做贼。      自那天之后,也许是因为共同保守一个秘密,方群玉感觉和谢霁和关系近了点。   也就是一点儿。      比如,刚开学,谢霁和顶着一张扑克脸,把几本笔记丢到她怀里,让她好好学,说完扭头就走。   真的是丢,她差点被打到下巴。      他那么不情不愿的,方群玉以为是谢良的命令,侧面打听了下,结果他毫不知情。      翻开他的笔记一看,虽然毫无章法,但内容扎实,重点难点他都标注出来了,不过看笔迹,似乎是后加的。   如他所说,他不是不费吹灰之力拿高分的天才。      但两人依然在学校里没有任何交集,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兄妹”关系。   直到徐白薇对谢霁和一见钟情。      为了激励他们,每次月考都会张贴榜单,以及“单科王”照片。   高三数学单科王那一栏是谢霁和。      一百五十分的总分,他考一百四十八,方群玉猜,有两分是扣在他狂放不羁的大题步骤上。      不过,高三文理科第一名都是女孩子,这让她有点意外。   听多了谢霁和霸占榜首的故事,不曾想,他上了高中被压一头。      更意料不到的是,只是看了张谢霁和的证件照,徐白薇便无可救药地迷上了他,常挂在她嘴边的话就是:“他好帅啊。”      或许是看着谢霁和从萝卜头长到一米八几的少年,又听他的声音从稚嫩,到变音的嘶哑,再到如今的清越,方群玉实在没法对他产生青春期的幻想,也就难以和徐白薇共情。      她很想问她,如果你知道他拉屎很臭,说话气死人不偿命,拎起 T 恤衣领,被自己的汗味熏得皱眉,放假经常赖床到中午,顶着一头鸡窝下楼觅食,还会喜欢他吗?      但方群玉没有打击徐白薇的积极性。   她是她上高中交的第一个朋友,她认为自己应当鼓励她追求心中所爱。      反正谢霁和没有女朋友,不是吗?      只是,徐白薇的每封情书都石沉大海。      期中考试后,学校统一召开家长会。   宋知兰和方群玉班主任打了声招呼,谢良替谢霁和开,顺带让司机送他们回家。      或许是那次,徐白薇看见他们坐上同一辆车,因为那之后不久,她告诉方群玉,谢霁和收了她的情书。      事实上,谢霁和没有“收”。      高三没有午休,大家吃完饭都自觉地开始学习,徐白薇趁此机会,以方群玉的名义,把谢霁和叫出教室。   她一面对他,勇气霎时泄了,讷讷地说:“我,我是方群玉的朋友。”      “我知道。”谢霁和见过她,在方群玉的身边,因此对她的态度倒还算礼貌客气,“找我有什么事吗?”   徐白薇递去一封淡粉色的信,“我想说的话在里面。”      他神情转而变得冷淡:“方群玉没告诉你,我从来不收这种东西?”   她一愣,摇了摇头,“她鼓励我追,追求你来着。”越说,音量越低。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她讨厌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你来追我。”   “真的!”她急切地解释,“我可以给你看聊天记录,但是我没带手机,你加我 QQ,我发给你看。”      徐白薇在信封背后写下自己的 QQ 号,塞到他手里,跑了。      谢霁和扫了一眼,将号码记下,转而扔了信。   对他而言,它只起到“便利贴”的作用。      谢霁和加了徐白薇,她向他验证了她的话的真实性:方群玉的的确确说了“喜欢就去追”“加油”这样的字眼。   他心中蹿起一股无名火,下一秒又猛地被浇了一盆冷水,冷热交汇,一颗心轰然炸裂。      或许,方群玉不是讨厌他,只是不在乎他,所以无所谓他被什么样的人追。   更甚至,无所谓他被追。      他为自己的情绪感到莫名,迫切地寻求原因,最后为之安上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名头:她从未把他当家人,一口一个“哥哥”,是她虚伪至极的伪装。      谢霁和有了正当的理由生她的气,却没来得及发作   方群玉先开始躲他。      是觉得他即将成为朋友的男朋友,需要避嫌?   还是为把他推到别人身边而不敢面对他?      她把他的个人信息告诉徐白薇了吗?她又对他了解多少?   当徐白薇再来找他时,谢霁和没有拒她于千里之外,他想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徐白薇似乎认为,方群玉能够成为拉近他们关系的桥梁,一味地以她作话题引子。   说她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回答不上来;说她作业没写完,早上借同学的抄;说她体育差劲,跑八百喘得不行……   字字句句,皆是她的不是。      谢霁和在心底笑方群玉傻,这种两面三刀的朋友也交。      但也得感谢徐白薇。   否则,他真以为,方群玉是生得笨,学习才不好。      他早就知道,她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乖。      宋知兰对她寄予了不低的期许,周末、放假让她在家学习,若她考得不好,便严词厉色地让她好好反省,并要求她写一篇反思书。   她不吵不闹,每次都照做。      现在谢霁和忽地想到,会不会她其实不爱学习,甚至是反感?      没人问过她。   所有人只当她没学习天赋。      她不是那个会伶牙俐齿地和他拌嘴,对他做鬼脸,会戏弄人,害他被谢良痛斥的方群玉。   她是这个时代最寻常的普通人,她没有资格高谈理想,抗议现实,她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做着令她痛苦的事,也找不到喜欢的事。      谢霁和讶异的是,他居然是从一句句贬低她的话语中,完善对她的认知。      他没有赶走徐白薇,卑鄙且贪心地听着关于方群玉的事。   一方面觉得,他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以后能够要挟她;另一方面,又生出些许莫名其妙的感情,譬如,不忍。      约莫是他的纵容让徐白薇误解成他答应她的追求,她满脸期待地问他,打算考哪所学校,她要努力和他考到同一张城市。      谢霁和蓦地惊醒,懊恼于给她留了不该有的希望。   为了及时止损,他说得决绝:“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你,我也没答应过你什么,请你不要再把多余的感情耗费在我身上,对你对我都好。”      徐白薇不甘心:“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和我聊天?”   他不语。      她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不是方群玉跟你说什么了?难道你跟我聊天,是因为你喜欢她?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她的消息?”   他反应很大:“你想多了,我不喜欢她。”   “所以你没否认其他的。”      谢霁和有点头疼。   对付女生的胡搅蛮缠,他没什么经验,何况她身份特殊,更是束手无策。      徐白薇自顾自地把他的沉默当作默认,又添油加醋地解读出了许多可能性,最后认定,他和方群玉有某种不恰当的关系。      她和方群玉闹掰了。   这件事在方群玉满眼通红地指责他玩弄别人感情的时候,谢霁和才知道。      可他也有气。他的气隐而不发,在心里怄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此时连同被平白诬陷的委屈一同发作,理智几乎被燃烧殆尽。   他怕自己和她大吵,他不喜欢那样失控的自己,于是拼命按捺住,丢下一句“随你怎么想,蠢死你算了”后就走了。

35 辅导功课

文理分科后,方群玉和徐白薇形同陌路,谢霁和也进入高三冲刺阶段,一切都似乎趋于平静。      高一下学期,开学典礼,谢霁和作为高三学生代表之一站在主席台上发言。   和年级第一那个女生一板一眼的风格不同,他插科打诨般地和他们聊高中生活、考试学习。      他说,他们现在就处于一声枪响,所有人扎堆挤在同一个跑道的阶段,随着速度的不同,渐渐拉开距离。有人一马当先,把别人远远甩在身后;有人体力不支,需要很用力才不会垫底。但跨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其实你就赢了。      方群玉想,也许是因为他有骄傲的资本,说出这番话难免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不知道落于人后,咬牙跟上的人,心理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又回忆起,那个凌晨,在他房间看见的试卷。   她同样不了解,达到现在的水平,拥有天赋的他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对谢霁和,方群玉始终分不清,自己是厌烦他,羡慕他,钦佩他,还是许多感情掺杂在一起。   但她很明确的一点是   他们就像分别生活在热带的美洲豹和寒带的企鹅,生性注定,他们本不该有交集。   假如不是宋知兰和谢良,她这辈子也不会和谢霁和这样的人有过多的来往,她会像无数个徐白薇一样,被他视作陌生人。      所以,除了厌烦、羡慕、钦佩,方群玉选择性地忽略掉其他感情。   多余的感情有时也是负担。      六月,谢霁和高考完,放肆地玩,有时凌晨才回家,身上还带着酒气。   谢良骂过他,斥他在外面玩野了,奈何起不了什么效果,最后干脆不管了。   “高考结束”就相当于谢霁和的保命符。      但方群玉还没期末考。      宋知兰根据她的成绩,帮她报选了文科,说让她将来考师范,当老师。   她似乎没有说“不”的理由,毕竟对她来说,学文科更轻松,而稳当的专业、职业规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马上就要放假了,她希望成绩好看一些,好叫宋知兰放松对她的管束。      她不偏科,因为每科差得平均,硬要说最不擅长的,那就是数学。   有时一道大题可以困扰她半个小时。      那天晚上,谢霁和难得的回来得比较早。      方群玉听见外面传来谢良和他的说话声,随后,他回了房间。   她看着凌乱的草稿纸,纠结了会儿,还是去敲了谢霁和的门,“哥哥,你有空吗?”      他刚洗完澡,一头黑发湿漉漉的,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搭在门上,注视她的眼睛莫名地润,平添几分介于少年和成年男性的矛盾的魅力。   或许还有他赤着上半身的缘故。      不知道他最近在搞什么,晒黑了些,也结实了些,身型已初露男人的模样,带给方群玉一丝来自异性的压迫感。      她捏紧纸笔,结巴道:“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被看光的是我,你害羞什么。”   谢霁和趿着拖鞋往屋里走,从床上捞起一件 T 恤套上,动作之间,肩胛骨一张一合,极具线条美感。   他捞起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一扭头见她还杵在门口,“干吗,又当门神啊?”      方群玉这才进来,脚步停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谢霁和心底发笑,说她不老实吧,这个时候又规规矩矩的。   他把毛巾丢开,坐到床上,两手向后撑,腿岔开,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乖乖女大晚上的来男生房间,有何贵干?”      换作别人,这腔调,这姿势,只显轻浮;但在方群玉看来,他是故意阴阳她。      她好声好气:“我有题目想请教你。”   有求于人,态度就得摆端正。      谢霁和朝她伸手,她忙将试卷递过去,他手一撇,没接,说:“我的意思是,你能给我什么?总不能让我白帮吧。”   “呃……”钱他不缺,照他那么嚣张的性子,她也没什么能够和他做交易的东西。      “先欠着吧,不过提醒你,我可不便宜。”   再不便宜能贵到哪儿去,方群玉没多想,干脆应好。      两人并肩坐在书桌后,相隔不足半掌,偶尔肩膀还会互相碰撞,因而他身上散发的香气愈发无法忽视,不管是洗发水,还是他开口时淡淡的薄荷清香。   方群玉勉力集中注意力,听他的声音。      学得好不代表教得好,在谢霁和这里得到充分的体现。      他们水平差异悬殊,方群玉虽称不上学渣,但也很难跟上他跳脱的思维方式。   很多步骤他都一笔带过,他认为是基础的公式,她的大脑却没法一下子实现知识点的连接,高负荷运转下,几欲短路。      见她又是一脸茫然,谢霁和深吸一口气,用手背磕了磕额头。      方群玉意识到他耐心告罄,缩起脖子,准备挨骂小时候写作业挨宋知兰批评的条件反射。   他只是吐出闷气,换了种方式和她讲解。      这时谢良路过,颇为惊诧:“哟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小子居然会给妹妹辅导功课了。”   谢霁和在纸上唰唰写着,顺口答道:“发挥点用处,免得您嫌我是家里闲人呗。”      明明是她请他帮忙,偏偏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谢良对此习以为常,留了句“你们好好学”,就没打扰他们了。      方群玉起身,他叫住她:“你干吗去?”   她解释道:“关门。”      “不用,就敞着。”   “哦。”她折回。      谢霁和收笔,一步一步地和她讲解思路,又找了道类似的题让她写。      学到十一点多,方群玉脑子里成了一团糨糊,迷迷瞪瞪地收拾东西离开,谢霁和在背后唤了句:“喂,把门带上。”      无由的,脑海里一堆乱码般的数学公式中剥离出一个念头:   他不让她关门,是为了她?      说到底,他们不是亲兄妹,关着房门独处终归不好,尤其她还未成年。      从来看不起条条框框的谢霁和,竟然会注意这么小的细节。      揪住线头,线越扯越长,方群玉想起了更多。   比如,他避免和她发生肢体接触,不会光着膀子在家里晃荡,感冒的时候不和他们同桌吃饭,那次不小心害她撞到头后,就再也没进过她房间……      她想,他还没有糟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嘛。      与此同时,谢霁和躺在床上回电话。      “干吗呢你,发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泡妞啊?”   “呵。”他冷笑,“泡题。”      “不都考完了么,你还在学啥呢?”   “教一个笨蛋。”      对方试探:“妹子?”   谢霁和啐他一口:“你满脑子都是男男女女那事是吧。”      对方啧啧道:“谁让隔三岔五就有人跟你表白,找你搭讪。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桃花运,也不会单身到现在了。”   “没兴趣,女生麻烦死了。”家里已经有个麻烦了,何苦去外面再找一个。      “咋的?哪个女生烦到你了?那个笨蛋?”   “论起笨,还是你更胜一筹。挂了。”      对面一阵莫名,自己先说的人家笨蛋,咋还不许他说了?   然而谢霁和没给他半点反应时间,电话已然挂断。      他的确很烦方群玉,烦她咬着笔头,鼓起腮帮子,一脸困扰的样子;烦她今天叫他哥哥,明天就不搭理他;烦她被谢良关心,跟他才像一家人。      他总是忍不住刺她,但她一次又一次地敲门,他却一次又一次地把门打开。      原本一帮人约好,去郊外的野营地住一晚,临了,他突然说有事,提前叫车走了。   听见他回家的动静,方群玉从房间探出脑袋,像《猫和老鼠》里鬼鬼祟祟的杰克鼠,“哥哥,你累不累?要是你累了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      这么贴心。   这么得体。      谢霁和却想,看吧,就是个大麻烦,害他放人鸽子。      幸好,方群玉很快就考完了。她数学考得不错,把排名拉高了不少。   她知恩图报,提回来一桶家庭装的冰激凌请他吃。      谢霁和幽幽道:“你这是恩将仇报吧?”   明知道他胃不好,让他吃这么大一桶冰激凌。      她“啊”了声,找补说:“这款正好在搞活动,我觉得挺划得来的,就买了。没关系,你可以少吃一点,剩下的给我。”      “……”   所以其实是她自己想吃呗。      谢霁和更烦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妹宝想吃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谢老板

36 叛逆因子蠢蠢欲动

刚放暑假,方群玉被文科班的同学叫去 KTV 玩。      她的衣服都是宋知兰买的,而宋知兰认为,她还在上学,学习为主,没必要花太多心思在打打扮上。   都是印着卡通或碎花图案的 T 恤,挑来挑去,没有一件适合穿出门玩的。      方群玉小心地和宋知兰提及此事。      宋知兰顿时警惕:“有男生吗?玩到几点回来?”   她作为老师,对早恋很敏感。      “我们班没有几个男生,平时都是女生一块玩啦。”      宋知兰仍未十分放心,一边给钱,一边叮嘱:“考完放松放松,但不要玩得太过,到什么不正规的场所……”   很难得的,方群玉得到一次“赦免权”,欣喜得听不进宋老师的耳提面命。      去 KTV 当天下午,方群玉和一个叫成小冉的女生一起逛街。      成小冉嫌弃她的 T 恤加短裤的穿搭,立志将她改造一番。   她给方群玉挑了一条细吊带连衣裙,背部一大片镂空,只有一个蝴蝶结装饰,露出瘦削的肩胛骨。      方群玉有些别扭:“会不会太成熟、太夸张了?”   “哎呀。”成小冉劝说她,“是现在的人穿衣服太保守了,我妈八、九十年代就穿小吊带了。”   按住她的肩膀,让她仔细直视镜子里的自己,“你看,多漂亮啊。”      成小冉拥有一双擅长发现、欣赏美的眼睛,她真诚的感慨打动了方群玉。   抑或者,还有对母亲灌输的思想的背叛带来的,隐隐的紧张和激动。      宋知兰认为的正经女孩子,在读书的年纪,就该专注于读书,一旦发生偏离,就有走歪路的迹象。      可方群玉的潜意识似乎知道,打扮没有任何特殊意味,仅仅是让自己变得好看而已。   所以,成小冉拉她去专柜,教她蹭样品化全妆,她也没有拒绝。      成小冉的技术一般,将她的脸化得像姹紫嫣红的花园,走在街上,回头率极高。   两人对此没有成形的审美,成小冉还颇为洋洋自得。      不过,进了 KTV 包厢,昏暗的灯光下,方群玉的妆就恰到好处了。   是月下朦胧的玫瑰,浓稠夜色中流动的一抹鲜艳。      同学们起哄的声浪快盖过音乐声,她第一次被拥簇,手足无措得像误闯海鸥群的鱼。      好不容易被放过,方群玉坐到点歌台对面的角落,避免麦传到她手上。   成小冉一开始在她身边,不知不觉混成了场中央的麦霸,无暇顾及她,也没注意到她拿起了桌上的酒。      方群玉知道是酒,也许是因为破窗效应,既已打破了原有的守则,再违背一条也无妨;也许是好奇,不懂谢霁和为什么出去玩总喝酒。      没有经验,一大口下去,啤酒的涩味冲得她脸皱成一团。   好难喝。      旁边有个不知谁叫来的男生,他姓吴名霆,是著名的“妇女之友”。   他见状笑了,递了一罐鸡尾酒给方群玉,“不会喝酒的话可以尝尝这个,度数也不高。”      “谢谢。”   她似乎觉得只接下而不喝的话,太辜负他的好意,拉开拉环,浅酌一口。      吴霆问:“怎么样?”   方群玉诚实道:“好接受多了。”      他揶揄她:“老学究怎么转性了?”   “啊?有吗?”她说,“我平时很‘老学究’?”      “对啊,一天到晚一本正经的。之前你跟我一个小组,你收作业,我让你随便给我一本抄一下,然后你说,没经过别人同意,不可以给我,然后把你自己的给我了,还告诫我,没有下次了。那样子特别像老师。”      方群玉愣了愣,难怪今天的转变,那么令他们惊讶。      她突然问:“你有烟吗?”   “烟?”      “我之前看到过你在食堂后面抽烟。”   吴霆意外地笑了:“你居然没举报我。”      方群玉摇头,“我俩无冤无仇的,我不想惹事。”   “好吧,我很欣赏你的坦荡。”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是打算叛逆到底吗?”      “我只是想试试,‘不正经’的样子。”      烟盒的棱角抵着手心,尖锐的刺痛没能缓解心头的忐忑,方群玉试图用酒精来为自己壮胆。      小时候会有长辈用筷子沾白酒逗她,但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喝酒。      她觉得自己没醉,但上头了。   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得到,体内有某些东西,急躁,亢奋,想要立即释放。      方群玉攥紧东西,起身离开包厢。      吴霆望了眼她的背影,和同伴感慨:“人啊,克制久了,就需要适当的发泄。”   “怎么说?”      方群玉没举报他,他也决定不出卖她,随口糊弄过去。      穿过走廊,穿过各类歌声,到尽头,再拐弯,男女洗手间分隔两边。   洗手池处,一个女生补完妆离开,那里便没人了。      方群玉按照记忆里的夹烟动作,将一支烟卡在两指间,然后点燃。   她试探地含住烟嘴,吸了一口,烟雾呛进喉管,她连咳几声,眼角沁出点点生理性泪珠。      她没尝出什么味来,于是重复一次。   是苦的,比啤酒更甚。      她仔细地去感受尼古丁对神经的作用,就像感受当一个“坏女孩”的自由。      可惜,伪装的自由实际是束缚,刻意的放松反而更紧绷。      一如躲在房间里玩电脑,精神高悬,既担心被宋知兰发现,又在和早睡的规则做抗衡。   哪怕现在路过一个陌生人,都能立马将她打回原形。      烟,酒,恋爱,是社会,是家长,规定的“未成年人的违禁品”。   前两者她碰了,尚且如此提心吊胆,她没了尝试最后一项的勇气。      方群玉不等这支烟燃尽,想找地方摁灭它再扔,不经意瞥到男洗手间门口,倚着墙,好整以暇地看她的戏的谢霁和。      她吓了一跳。      人慌的时候,第一反应或许是提高音量来增长底气,但同时,也容易犯强词夺理的毛病。   她冲他喊:“你干吗站在那里偷看我?”      “我光明正大,不躲不藏,是你没发现我。”   谢霁和走过来,盯她一会儿,朝她伸手。他动作太突然,她没来得及反应,让他从她眼睑上刮去一抹闪粉。   他啧啧两声:“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方群玉吗?”      “关你什么事?”   方群玉推他,酒意让她底盘不稳,反倒是自己踉跄了下。      谢霁和眼疾手快攥住她的胳膊,眉心挤出几分不悦:“你还喝酒了?”   她抽回手,还是那句:“跟你没关系。”      “有事的时候喊哥哥,现在就与我无关了。”   他另只手夺过她手上的烟,在水池里摁灭,扔掉,“要是不想被宋阿姨知道,现在就跟我回家。”      果然,她没有叛逆女孩人设需要的反抗的勇气。   方群玉一下子就蔫了,丧眉耷眼:“霁和哥哥,你别跟宋老师说。”      像蜜蜂扎了一下他的心脏,将尾针留在肉里。随着毒素蔓延,那一块变得肿大、瘙痒、疼痛。   谢霁和定住。      这条裙子十分修身,虽然露肤度高,但设计丝毫不显风尘。   她的身材不丰满,也不干瘪,被裙身勾勒出流畅的曲线,动作之间,蝴蝶骨仿佛振翅欲飞。      刚刚他差点没认出她,不是被浓妆欺瞒,而是不习惯她这副既纯情,又妖媚的模样。      谢霁和没有探究她这样穿,这样做的原因,只是问:“有没有吃亏?”   “什么亏?”下一秒,她醒悟过来,急急解释,“没有,我就是和我同学出来玩。”      “烟也是同学的?”   他认得那个牌子,焦油味重,不是女生会抽的款。      方群玉“嗯”了声。      谢霁和再次说:“有东西要拿吗?有的话给你三分钟。”      他生平第一次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如此严肃。   他是成年人,又是“哥哥”,理所当然的,有管束她的权利。      方群玉没法说不。      她折返,说家里叫她回去。   他们人多,少她一个不少,不作挽留,只有吴霆接过她归还的物品时,叮嘱了句“路上注意安全”。但她知道,他是客气。      谢霁和趁着这个空档,给朋友发了消息,见她出来,把手机揣回兜里。      KTV 位于繁华地带,这会儿正是夜生活的开始。   他说:“你等我会儿。”随即去了旁边一个烧烤摊。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的目光,或无意,或轻佻,或……纷纷杂杂,雪花片一样落在她身上。   方群玉感觉自己好似浑身赤裸,不由得抱紧胳膊,如同抱住她脆弱的心事。      烧烤好了,谢霁和叫的车也恰巧到了。   他把打包袋塞进她怀里,对司机报了地址,紧接着拨了个电话。      听到“宋阿姨”三个字,方群玉条件反射地抓住他的手腕,谢霁和空着的那只手反制住她,牢牢地。   她的眼泪霎时下来了,落到他手背,烫得他心一颤。      电话那头宋知兰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思:“霁和,怎么了?”   谢霁和语气如常:“哦,我和我朋友在商业街这边玩,买了夜宵,您和我爸在家吗?”      “老谢有应酬,我吃过晚饭了,你别买了,浪费。”   “我买都买了,还热着呢,不多,不是还有方群玉嘛。”      “诶正好,她现在也在商业街那边,要不霁和你把她一块接回来,别让她玩太晚了。”      车内密闭,方群玉听得到。   她脑筋转得再慢,这会儿也懂了。      腕上的力气卸了,他睨她一眼,也松了手。   她抹去眼泪,把头瞥到一边,听他应道:“行,您放心吧,我去接她。”      电话挂断,方群玉以为他要冷嘲热讽自己一番,但他更像诉委屈:“你当我跟你一样没良心?”      她没作声。      中途,谢霁和叫司机停了下,约莫十分钟后,他拎了一袋子东西回来,声音没什么温度:“将就用吧。”   她打开。   卸妆水,卸妆湿巾,薄荷糖,花露水,还有一件小外套。      方群玉咬了咬下唇,低低地说:“谢谢。”   谢霁和还是一副不解风情的口吻:“不想说就别说了,不差你这句不情不愿的感谢。”      她又说了遍:“谢谢你,谢霁和。”   他止了声。      她在心里说,我也讨厌你。   讨厌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我放纵一次却要遮遮掩掩;讨厌你替我隐瞒,还处理得这么细致、周到;讨厌你让我的情绪,我的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那天,她就像十二点一过,就要失去南瓜马车和漂亮裙子的 Cinderella。      只是谢霁和不是捡到她遗落的水晶鞋的王子。      暑假一过,他就飞去魔都上大学了。      方群玉想,没了谢良的管教,外面的世界又更丰富多姿,以他高中受欢迎的程度,他应该很快就会交女朋友。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会越来越遥远。

不啰嗦不啰嗦~~好滴很~俺是老师的死忠粉^ ^今天就要结束了,还是祝劳斯端午安康,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呀~~~~~

加油加油 很好看!

酸涩小情侣

今天不更新了吗

37 舍不得

谢霁和人虽不在,他的名字却时不时地出现在方群玉眼前、耳边,以榜样的名义,以从高考中解脱的姿态。   她偶尔刷到他的朋友圈,各类比赛、聚餐、义卖……除了“潇洒快活”,她想不到别的形容。      而她的生活就单调得多,上课,考试,上课,考试,倏忽不觉,一下子过了数个季节。      谢霁和只有在寒暑假回来,但她要补课,他则经常在外面玩,两人见面都很少,更别说相处。   到了过年那几天,才有好好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      不过他也总是手机不离手,刚吃完饭,又拿起了手机。      方群玉注意到了,宋知兰更不会无所察觉,当她问出那句“霁和,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方群玉心里一个咯噔,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像等待老师公开宣读成绩。      “嗯?”谢霁和抬头,“没有啊。”   宋知兰说:“没事儿,你都上大学了,交女朋友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      “真没谈。”他笑了,“跟我几个同学搞了个项目,赚点零花钱。”      方群玉无意识地剥着橘子,皮剥完了,又一根一根地撕去橘络。   余光里,谢霁和又做出恳求的表情,“但还没成,拜托宋阿姨您先别告诉老谢,免得他说我不中用。”      宋知兰很吃他这套,答应了,继而问:“学校里没有中意的女孩子吗?”   谢霁和说:“有认识一些条件不错的,但没什么感觉,与其随便谈谈,不如等待合适的缘分,而且我现在也分不出精力谈恋爱。”      方群玉一时听不出来,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是编漂亮话敷衍宋知兰。      在宋知兰心里,他玩归玩,在正事上却毫不含糊,比如学习。   他越这样,宋知兰越对女儿恨铁不成钢:明明踏踏实实的,怎么连他一半的聪明劲也没有?      果不其然。   听罢,宋知兰瞥了瞥旁边的方群玉,眼底划过一抹肃色。      谢霁和现在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似的,半玩笑半认真地说:“等方群玉上了大学,您就得多操心操心她了,外头不三不四的男生多,免得她被骗。”      橘子汁水挤到衣服上,方群玉抽了两张纸,擦去污渍,用力得像是想一同擦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但没用。   它一直伴随她到了高考。      六月六日晚上,方群玉收到他的消息,简洁的两个字:加油。   她没回这条像是他临时想起,敷衍她的祝福。      很快,成绩出来,她将将上了一本线。   这时谢霁和带着昔日全校前几的金光闪闪的头衔回来,更衬得她的分数灰暗得可怜。      省内没什么适合她的一本大学,最后宋知兰拍板,替她将一志愿填了霖城本地的师范大学,汉语言专业。   倒是符合让她当老师的期望。      因谢良生意上的朋友、合作方多,当年谢霁和的升学宴办得隆重,宋知兰却主张低调办方群玉的,请亲朋好友吃顿饭即可。      许多情绪沤在心里,年深月久,发酵生成沼气,一点火花就能彻底毁灭她,以及她身处的地方的一切。   借着这股冲动,方群玉做下一个决定。      谢霁和你不是肆无忌惮吗?你不是目空一切吗?你不是众星拱月,享受当人群中的焦点吗?   那就,摧垮你的高台,让你跌落入尘泥。      宋知兰教的年级放了短暂的假期,又进入补课阶段,而谢良亦忙于工作,家里白天只有他们俩在。      方群玉开始循序渐进地靠近谢霁和。      先是频频找借口与他搭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请他帮自己带东西……   再与他发生一些“不经意”的肢体接触,譬如在他生日那天,等他聚会完回家,往他口袋里塞入一只护身符。      她并没有把握让一个男生尤其是谢霁和这种迷陷于自己刻意营造的暧昧之中,但过往的种种,又给予她几分信心。   数年相处的熟稔,会降低他的防备心。      谢霁和看她的眼神慢慢发生了变化。      也许是她的主动令他怀疑她喜欢他,而彼此之前的龃龉,又叫他一时无法接受。   她需要表现得再明显一点。      录取通知下来后,班里同学组织了一场聚会。      谢霁和的成年礼物里有一辆车,再没多久,他就拿了驾照,于是她说:“哥哥,你今天没什么事的话,能开车送我去吗?”   难以拒绝的好言好语。      但他最近心情正躁,丢下一句:“自己叫车去。”      方群玉早准备好了应对理由:“我想喝酒,你在的话,我会安全一些。”      谢霁和睨她。   她补了句:“我成年了,而且这应该是大学前最后一次同学聚会,氛围适合喝酒。”      以上一次的经历作为诱饵,很浅显的陷阱,但他跳进去了。      如她所想,他是嘴硬心软的人。就像叫她牵住他的书包带,命令她和他离开 KTV。他习惯用一种不耐烦的勉强姿态掩饰对她安危的担忧。      到了车库,方群玉麻溜地拉开副驾驶车门,钻了进去。   谢霁和没有所谓的“副驾驶只能留给女朋友”的原则,懒得说她。      快到地方时,方群玉给成小冉发消息,说不认路,麻烦她出来接一下。      成小冉是热情的性子,听方群玉介绍谢霁和是她哥哥,忙不迭地邀他一起上去,激动得简直语无伦次。   她当然认识谢霁和,上上届的风云人物,他们无人不知。      路上,她还在喋喋抱怨方群玉瞒得紧,有这样的哥哥,怎么不早拿出来炫耀。      方群玉瞟瞟旁边神色难辨的谢霁和,笑说:“树大招风啊,我要是说了,你们这群颜狗,不是立马把我刮跑?”   成小冉嗔她一眼。      其他同学的反应和成小冉如出一辙。      谢霁和本是不速之客,但他这人有见人说人话的本领,竟也很快融入进去了。      方群玉说得没错,他这棵树不仅招风,还招蜂。   刚一毕业,大家烫头发的烫头发,做美甲的做美甲,颜色比之前在学校时鲜艳多了,花花绿绿地围绕着谢霁和。      后来换场子,玩游戏,喝酒。      方群玉有意多灌了自己两杯,粉底都遮不住她脸上的醉意。她揪住谢霁和的一片衣角,额头抵着他的胳膊,声音又轻又含糊:“哥哥,我好晕。”      跟他们这群刚毕业的喝,谢霁和的酒量绰绰有余了,此时他眸色尚且清明,被她靠上的那一瞬间,他浑身僵了下。      酒精到底对他起了作用。   她身上的气息,施加给他的重量,还有,因她微微躬低,布料垂坠,露出来的一小片软白景象,无一不在围剿他的理智。      谢霁和皱眉:“起来,方群玉。”   她不动,重复着那句,哥哥,我好晕。      知道“哥哥”和“哥”的区别吗?   真正的妹妹,往往只叫单字,这是亲密的象征;而她这个假妹妹,没法那么理直气壮。   “哥哥”更多的存在于调情当中。      谢霁和一直不喜欢她这么叫,原因有很多,现在让他说的话,是他可耻地被她叫得心软了。      他脱了外套,里面留着一件白色背心,他用衣服裹住她,不经意触到她被空调吹得冰凉的皮肤。   她低哼了声,弱得像蚊子叫。      谢霁和面色冷透,当他要带走方群玉时,没人敢留。      他叫了代驾,同时等外面的风把她吹清醒,不再这样赖着他。      方群玉已分不清自己有几分演,几分真。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和温度,她倒希望自己醉彻底,免得被其搅乱心湖,然后情不自禁地悄然伸出手,碰到他的小拇指,攥住。      这是预想之外的行动。      静了片刻,谢霁和抽回手,她以为这是抗拒,可下一秒,他又揽过她的肩膀,将她往车上塞。      路上车辆不少,停停走走的,方群玉的脑袋晃着晃着,像是受重力作用,直接倒在他肩上,上半身偎着他。   谢霁和推开,她倒回去,推开,又倒,他方作罢。      “下次你要是再这样喝酒,就别出来了。”   她嘟囔:“可是你也经常喝很多。”      “我和你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谢霁和顿了顿,“反正不准再喝了。”   她犟嘴:“我都不管你,你凭什么管我?”      “不要我管是吧?”他气笑了,扬声,“师傅,停车。”   方群玉抱住他的手臂,胸贴着他,“你舍不得把我丢下去的。”      谢霁和极力忽视那柔软的触感,越过她的身子,手搭上她那边的门把,作势要推开,“你看我舍不舍得。”   “你每次都舍不得。”      他骤然停住,侧眸,见她扁了扁嘴,眼底有泪珠在滚。      “你舍不得……”

诶呀呀钓系妹宝,手拿把捏

嘿嘿,包的??

38 “和你接吻很刺激。”

受宋知兰雷霆作风的影响,方群玉从小都没有用眼泪做为筹码,和大人谈判的习惯。   哭闹不体面,乖顺听话也能免去许多麻烦,得到想要的东西。      只有在谢霁和面前,她变得不像自己。   或者说,她暴露了最真实的“自己”。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好比说,她再一次失去对眼泪的控制,将脆弱的秘密泄露,就失去了制衡他的主动权。      谢霁和应该是一个对女生的眼泪无动于衷,甚至心生厌烦的人。   联系到曾经见过的,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生被他皱着眉交给朋友送走,方群玉愈发确信这点。      驾驶座的代驾师傅安静得宛若不存在,他的职业生涯里,大抵旁观过太多感情纠葛,因而练就非比寻常的眼力见。      方群玉想,要是一身反骨的谢霁和铁了心把她扔下车,这将成为她人生中最丢脸的瞬间。   她吸了吸鼻子,憋回泪,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谢霁和坐回身,抹了把脸,吐出两个字:“走吧。”   她刚伸出手,他立即瞪她一眼,“没说你。”      方群玉“哦”了声。      他看不下去似的,捏着衣角,粗鲁地揩去她眼角的泪。   她哀哀地轻呼:“痛。”      谢霁和语气暴躁,似愤怒似无奈:“我真是上辈子作了孽。”   动作却也放轻了几分。      “吓唬吓唬你,还当真了。你喝成这样,要是不管你,你出事了,老谢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是否认他舍不得的说法。      方群玉装作听不懂,一脸难受地闭上眼睛,又靠过去。   这次他没有再推开她。      这天晚上的谢霁和的退让,给了方群玉再往前逼进的空间。      她开始改变穿衣风格,宽松 T 恤换成了小吊带,裤子换成了裙子,乖乖的学生短发烫卷,挑染。   但她不敢太夸张。宋知兰颇有微词,是谢良夸她漂亮,宋知兰才不好说什么。      方群玉找谢霁和说,请他吃饭。      他淡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又要算计我什么?”      “又”?   是不是说明,同学聚会那天,他看得出她是故意的,只是没有挑破?      方群玉眼珠子转了转,说:“上次我喝多了,你带我回家,就当感谢。”   谢霁和哂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她说:“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本来要和成小冉去看的,她临时有事。我想着顺便请你吃饭,你要是感兴趣,吃完饭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一会儿说是感谢他,一会儿又说顺便。   这个借口很拙劣,显得她动机不纯。      谢霁和故意顺着她的意问:“什么电影?”   方群玉报了片名,又像想起什么,惊喜道:“欸!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导演来着?”      谢霁和之前发过他参加该导演上一部电影的路演。   他朋友圈没有设置可见范围,她一条一条扒到底,故而编排出这么一出“巧合”的戏码。      但谢霁和不知道。   从他的视角看,更像是她记得他喜欢该导演,然后特意买了他最新作品的票,七弯八拐地约他去看。      像写数学证明题,根据已知条件和客观定理,作出推导判断,最后验证成立。   原本因不确定她的意图的焦灼一扫而空,他终于定下结论:她绝对,一定,百分之百对他有意思。      追他的人不少,向他示好的更是不计其数,但谢霁和第一次有一种获胜般的矜傲。      方群玉。   敢戏耍他的方群玉。   现在还不是被他的魅力折服。      谢霁和轻飘飘的,像是恩施一般,丢下两个字:“行吧。”      看吧,她一下子就笑了,眼里盛满星星点点的碎光。   到底是小姑娘,答应她看电影吃饭就这么高兴。他心想。      方群玉当然高兴,这意味着她的计划又成功了一小步。      当天,方群玉精挑细选了一套衣服,还戴上谢良之前送她的生日礼物,某大牌 K 金镶钻的项链,挂坠精致小巧,悬在锁骨间,十分衬她皮肤。      打扮完,她敲响谢霁和的房门。      他瘫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捣鼓着手机,从微信切到 QQ,又从 QQ 切到微信,未读消息全回完了,没有新的。   听到敲门声,他“腾”地坐起身,又故意拖磨了一会儿,才打开门。      方群玉穿着浅粉色短连衣裙,搭一件薄纱小外套,像一朵将将开放的荷花。   她拽着斜挎的包带,扬起清风拂过般的,羞怯的笑,“哥哥,我好了,我们走吧。”      谢霁和鼻翼微微翕动,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陌生的香气。      如此大张旗鼓,像是……即将和心上人去约会。      点餐时,方群玉按照他的喜好,避开他的忌口勾选了几道菜。   毕竟生活在一起数年,稍微留点心,掌握起来并不困难。难的是,要如何不着痕迹地让他发觉。      但无需她刻意,谢霁和已形成既定思维,认为她今天所有表现皆是为了得他欢心。      进了电影院,他才知道方群玉订的是情侣厅。   她不太好意思地解释:“只有这个厅的时间最合适,我们两个也没所谓,就定了。”      谢霁和接纳了她的说辞,暗忖着,看来她要有所行动了。      然而,整个过程里,方群玉始终谨遵文明观影守则,不说话,不乱动,喝奶茶也轻轻的。   偶尔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她还会立马缩回去,懂边界极了。      但谢霁和不懂了。   这么适合表白、搞暧昧的时机,她为什么不抓住?      就像,真的只是普通地请他吃饭、看电影而已。      直到躺到床上,谢霁和还在困惑。   他在各个浏览器里检索,女生喜欢人的表现,暧昧期的互动,表白的合适时机,男生要不要主动……   门外传来动静,他才猛地从这种魔怔般的状态里抽离。      他下了楼,看见方群玉穿着碎花睡裙在厨房忙活。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率先解释说:“我睡不着,热杯牛奶喝。”      谢霁和“嗯”地应了,没说什么,不由得揣测,她为什么也睡不着,因为跟他约完会太激动吗。   方群玉又问:“哥哥,你喝吗?”      又是“哥哥”。      谢霁和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刺啦”一声拉开拉环,“我喝这个。”      偌大的屋子,仅厨房亮着灯,两个人倚着流理台,碰了下杯,一个喝牛奶,一个喝酒,竟也和谐。      方群玉看了眼他手里的易拉罐,上面全是英文,“我之前喝过,觉得好苦,我只喝得来鸡尾酒。你这个好喝吗?”   谢霁和说:“就这样。”      她一脸好奇:“哪样?”   转过身,托着他的手,头凑过去,让他喂自己喝了一小口,五官皱起来:“还是好苦。”      谢霁和看了眼她嘴巴碰过的地方,上面泛着不知是酒还是唾液的光泽,浓黑的眸子凝住她,低笑了声:“放飞自我了,什么都想尝尝?”   她说:“是啊,你知道,宋老师管我管得很严,要不是高考完了,这个点我必须睡觉了。”      “那为什么不睡?”   “在想事情。”      他追问,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想什么?”   方群玉倒是好脾气,有问必答:“开学之后的事。我们已经建了班级群,我们专业的男生少得可怜,学姐开玩笑说他们是抢手货,不过我不感兴趣。”      “怎么?不想谈恋爱?”   “就是……”她摩挲着杯口,“对他们不感兴趣呀。”      谢霁和精准地抓住她话中的重点,“对他们”。   那她又对谁感兴趣?   似乎不言而喻。      方群玉喝完最后一点儿牛奶,冲洗完杯子,倒放在杯架上,反问他:“你呢?你想谈恋爱吗?”   像是邀请。      深夜太静,谢霁和好像能听见水珠滴落,餐厅的钟走针,还有“咚、咚、咚”的声音哦,是他的心脏发出来的。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挺想试试的,但宋老师不允许我刚上大学就谈,大一的课程很紧,她觉得会耽误学习。”   他没作声。擅长把控局面的谢霁和,破天荒的,说不了话。      方群玉咬了咬下唇,“我还想……”轻悄地靠近他,眸子被光照得盈盈的,如月下的湖面,望着他,用眼波传递给他某种信息,某种,她的欲望,“接吻。”      谢霁和最先感知到的,是她微凉微湿的手指,点在他嘴唇上,试探他的反应。      这对年轻的男女都在紧张,又都装得若无其事,把情爱当作一场属于成年人的对弈游戏,谁先乱了分寸谁先输。      所以谢霁和没有推开她。   所以方群玉一不做二不休地将手指替换成唇。      她踮起脚,落实这个吻,颤抖的眼睫暴露了她的青涩,但他也无暇顾及。      他搂她的腰,她圈他的脖颈,几乎发生在同时。   四片唇瓣彻底贴合,随着呼吸的交融,酒花的苦味和牛奶的甜香混杂在一起,脸上的汗毛似乎都由于被陌生的温热气息覆盖而竖了起来。      短暂的吻告了一段落,人还紧密相拥着,方群玉的胸口不断起伏,心跳比想象中的还重,还快,感觉快要昏厥。   不仅仅是因为亲了他,不仅仅是因为他也回应了。      有点像那天借了吴霆的烟,偷偷地抽。   但接吻带来的多巴胺,显然比尼古丁对神经的刺激更猛烈。      谢霁和忽而掐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放在大理石台面上,陡然的悬空迫得她下意识地攀住他。      他的手撑在她两侧,直视她,“尝过了,什么滋味?”   方群玉停了几秒,一脸天真地说:“没尝明白,有点懵。”      这回是他亲上来的,闯过牙关,扫过她的上颚,又去搅她的舌。   男生对于这种事的无师自通的强悍能力,吓得她只能张着嘴迎合,没多会儿,下颚兜不住分泌旺盛的唾液,唇角滑下一道水痕。   与此同时,她不小心碰倒他放在一边没喝完的啤酒罐,汨汨的酒流出。      分不清哪里的水声更大。      谢良听见动静,出来查看情况,见厨房灯亮着,远远地问:“谁在那儿?”   “我。”是谢霁和应的声。      “兔崽子,大晚上的不睡觉,又喝酒是吧?”   谢霁和悠悠地说:“爸,您声音再大点,就要把您的宝贝女儿吵醒了。”      本该熟睡的方群玉,此时正缩在男人怀里,嘴唇被吻得晶亮。   她胆子大,他胆子更大,都不怕谢良走过来。      谢良见没什么事,叮嘱了句“少喝点”,便折回房间。      谢霁和勾起肆意得发邪的笑,“你说,要是老谢看见他的继女被我亲成这样,会不会打死我?”   方群玉一把推开他,跳下流理台,“你把这里清理干净。”   走前,又说:“谢霁和,你吻技挺烂的,但和你接吻很刺激。”      她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背抵着门板,大口地喘息。   计划明明成功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升起的不是欣喜,而是隐隐的不安和无措。      谢霁和重新开了罐酒,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他想起的,却是淡淡的牛奶香。   眼中明明暗暗的,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这么好看,不要命啦,快快快,更更更,大大

好看!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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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新时间比较阴间,第二天早上来看比较好~

建议护肝片提上日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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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撕下乖乖女的皮囊

谢霁和一觉睡到中午,聊天框里挤着一堆消息,他扒拉着,依然没有在里面看见“方群玉”三个字。      几天过去了,她没有提及那晚的吻,也没给他发过任何东西。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她说她刚上大学,不想谈恋爱。   她说她想尝尝接吻的滋味。      所以他算什么?      谢霁和很不情愿去深究这个问题,虽然是初吻,虽然人总爱为第一次赋予重要意义,但这与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极为不符。      于是他也装得若无其事。      每天都有钟点工上门做饭,天气太热,方群玉胃口不佳,坐在餐桌边吃凉拌黄瓜,咔嚓咔嚓的。   见他下楼,招呼道:“阿姨做了柠檬虾,等你一块儿吃呢。”      谢霁和步子迈得拖沓,坐到她对面,注意到她穿的是睡衣,里面没穿内衣的缘故,撑起的布料的弧度没那么圆润饱满。   想起之前抵在胸前的柔软的触感,他别开视线,显得有几分仓皇。      阿姨做完饭,和他们知会一声,走了。   屋子里这下只余他们两个人。      方群玉绕了大半圈,拖拽椅子,和他挨得很近,问:“哥哥,你下周有空吗?”   “怎么?”   意思是根据她的问题进行回答。      “成小冉叫我去爬山。”她顿了下,又说,“我没有和外人一起旅行过,你能陪我去吗?”   谢霁和侧过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次你又要用什么回报?”      她臀底略微离开椅面,上半身前倾,轻柔的吻落在他脸上,征询地问:“可以吗?”   他猝然伸手,掐住她的腮帮子,眸色发暗,是风雨欲来的前兆,“方群玉,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声音含混:“亲你。”   “有人会亲自己的哥哥吗?”      他承认了这个他厌恶的身份。   方群玉知道,他乱了。晾了他几天,他是该冷静不了了。      她挣开他的手,脸颊浮现淡淡的红印。   “你要是把我当妹妹,那天晚上你就不会回吻我。你恨我霸占了谢叔叔的关心,你觉得他只是你一个人的爸爸,你故意离经叛道,吸引他的注意,哪怕是骂你,打你。但你不讨厌我。”      原来她都知道。   或许,她一直在看他笑话。      她藏得多深啊。      谢霁和冷冷牵唇,“我不讨厌你?你凭什么下的结论?”      方群玉可以举出许多例证。安静不语的时候,她会观察身边的人,他是对象之一。他真正厌恶的表现是冷漠,故意刺她,更像小孩子幼稚的博取关注的手段。   但她没有说。   她选择吻上去,把他予以她的疼痛还给他。      下唇被她咬了一口,是调情意味的,没有破皮。   谢霁和却心头恨恨,唯一纾解途径是按住她的后颈,和她深深地缠吻。      不知不觉的,方群玉坐到了他腿上,他隔着衣服覆住她的心口,感受她蓬勃的,蕴藏着一个小宇宙的心跳。   她额抵着他的肩,气未喘匀,又被他捧着脸亲。      窗外蝉鸣一声高过一声,窗帘投映在瓷砖上的影子如水波般晃动着,饭一口没动,两个人不知疲倦地探索着彼此,汗意黏糊糊的,呼出的热气灼烤着赤裸的皮肤,衣衫凌乱地堆在地上、挂在身上。      还是谢霁和的理智先回归。   他帮她将衣服穿回去,闷不做声地起身,要去浴室,结果被人拽住衣角。      方群玉听坐在后桌的男生聊两性方面的话题,被他们发现,还要笑她是好学生,听不懂的。   其实她懂的。      浏览器界面总有关不掉的小弹窗,她偶然会误点进去,尽管不解其快意,但意外地发现能释放压力。   渐渐地,她又了解到,女生看这些,渴望这些,并不是羞耻的事。是动物就有本能,人的原始天性只是受礼法的约束,但从未消失。      于是,从偷偷地看得脸红耳臊,到后来自己主动找来看。      她现在有点尝到甜头了。      “你去小区外的便利店……快点……我等你。”   她声音很小,但足够叫谢霁和听见。      谢霁和在烈日下跑了个来回,衣服被汗浸透,将袋子丢给她,“我先去洗澡,你有时间反悔。”      到了这种时候,谨而慎之的却是看起来不靠谱的谢霁和。      他买了两盒,大号的,什么超薄,螺纹。   方群玉看清上面的字样,紧张加剧,但不后悔。      她推开浴室门,对站在花洒下,背对着门口的男生说:“一起洗吧。”      水很快将她打湿,里里外外。      谢霁和手指拨弄她柔软的唇,探进去,触及滑溜溜的舌,低声说:“果然,我没看错你,方群玉,撕下乖乖女的皮囊,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她眼睛潮潮的,热热的,像灌满南洋的风,喘息着:“所以我们俩才能厮混到一块儿,不是么。”      是啊。   太中规中矩了有什么意思。      谢霁和心里的火苗被风助长,呈燎原之势,烧得他被冷水浇的身体的温度也在不断攀升。   他将她抱到床上,厚重的窗帘将炎夏和春潮隔开。      方群玉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他明明怕黑,为什么喜欢装不透光的窗帘。   现在她懂了,这种环境给人有无可比拟的踏实和安全感。      眼睛尚能视物,看到的谢霁和的轮廓却是模糊的。他立体的五官像融化的蜡,烛泪滴下来,烫得她皮肤皱缩。      方群玉抓着他的发根,耳边响起黏腻的动静,腰一会儿拱高,一会儿坍塌。   她的意识从体内剥离,飘飘忽忽,又在他一下重于一下的动作里,被迫感知到现实的痛楚与快感。      最后,方群玉像烂泥一样瘫在床上,谢霁和松开她,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烟,还问她:“抽么?”   她摇头,又说:“我饿了。”      事后一根烟的“传统”流传已久,实际上他对烟没有多大兴趣,就也没有抽,去厨房把那些冷透的饭菜端进房间。   方群玉自己爬起来穿了衣服,他拉开窗帘,两个人挤在一把椅子里狼吞虎咽地把食物解决完。      为弥补消耗的体力,她吃得比往常都饱,打了个嗝,搡搡他,“你去洗。”   “洗碗还是洗你?”   “……”      谢霁和笑了。一副餍足的慵懒模样,实在妖惑人心。   她也是人,被他勾到情有可原。给自己找到借口,方群玉心安理得地亲了他一下。      饭后不久,她犯起困,卷了卷他的被子,鸠占鹊巢。   谢霁和坐在床边看着她,一开始她感觉得到他灼热的目光,后来睡过去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移开的。      从漫长的梦里醒来,方群玉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意识慢慢清醒,她注意到睡在身边的谢霁和。      他面朝她侧躺着,没有睡在枕头上,而是枕着自己的手臂,另只手握着她的手,一双长腿屈起。   是一个不会打扰她,但不舒服的姿势。      就是在这一刻,方群玉得到了准确答案:谢霁和喜欢她。      其后的几个夜晚,两个人总睡在一张床上。   起初是方群玉偷偷钻他的被窝,有一晚她没去,就变成他潜入她的房间。      听过“巴甫洛夫的狗”吗?   谢霁和现在就是那只听见铃声会分泌口水的狗。      最近他也不出去玩了,她没问,是因为他朋友没约他,还是他推掉了。只要他和她待在一起就好。久而久之,他会开始习惯,甚至依赖她的存在。      后来的爬山活动,谢霁和到底还是跟着一块去了。   他的理由是,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有一个出手阔绰,又养眼的帅哥加入,成小冉当然欢迎,还说要加他联系方式。      方群玉觑他一眼,落在他眼里,很像是吃味,莫名令他欣悦。   于是谢霁和笑了笑说:“有事在群里艾特我就行。”      成小冉遗憾道:“好吧。”      一行人在山顶的露营营地住下,打算第二天一早去金顶看日出。   方群玉和成小冉睡一张帐篷,夜里山上的气温低得多,风猎猎作响,夹带着其他帐篷里传出来的细碎说话声。      成小冉翻过身,朝方群玉“欸”了声。   方群玉也没睡着,应道:“嗯?”      “你哥有女朋友吗?”   “没有吧。”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吧’?”成小冉性子直来直去的,“没有我就追了啊。”      方群玉改口说:“但他有喜欢的人,很喜欢的那种,就是还没在一起。”   说完,不由得和曾经鼓励徐白薇的行为作对比。她恍惚发觉,自己无法再坦然看见身边人追谢霁和。      成小冉叹息:“唉,早就知道,帅哥都不在市面上流通的。”   她又八卦地问:“那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女生吗?”   方群玉说:“不清楚。”      “当他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为什么?”      成小冉挤眉弄眼:“看他手指,鼻子,他那里肯定不容小觑。”   方群玉差点被口水呛住。原来此“xing”非彼“幸”。      “你们还没睡吗?”出声的是谢霁和。   成小冉立马噤声,方群玉被推去应付,她拉下帐篷拉链,“怎么了?”      谢霁和说:“要上厕所吗?那边比较偏,灯也不亮,她们找了几个男生陪同,问问你们去不去。”      方群玉回头。   成小冉猛摇头,她刚刚那么大声,肯定被听见了,尴尬死了。      方群玉说:“等我下。”   她披了件薄外套,穿上鞋,跟在谢霁和身后,走远了些,才开口:“你什么时候……”      他打断:“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很喜欢的人?”   看来是全听到了。   那她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方群玉说:“那你难道想被成小冉追吗?”      谢霁和脚步一滞,意味深长地睃她一眼,“这似乎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她坦诚:“是。是我不想。”      他不料她应得这么干脆,一下子没接住话,方群玉快步越过他,声音往后飘:“不过我认同她说的另一句话。”   谢霁和唇角扬了扬,停了两秒,方提步跟上去,“走这么快,你知道洗手间在哪儿吗?”      “我去过。”   “哦。”他拖长音地答,又问,“哪句话?”      他既明知故问,方群玉也装傻:“帅哥不流通。”   “确实。”他竟还点头附和,“都被近水楼台的预订了。”      方群玉说:“不敢,你这轮高岭之月我可摘不下来。”   “是么。我倒看你敢得很。”谢霁和两手揣着兜,优哉游哉地道,“何止摘月,勾勾手,月亮都要奔你而去。”      Of course I won't try to pick the moon,I want the moon to come to me.   我当然不会试图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奥黛丽·赫本的原句,居然被他用作调情。      然而他就是有一种魔力,把这句话粉饰得像带着点小矫情的埋怨他就算是高岭之月,还不是被她勾到手了。      方群玉耳根泛热,想,要是他愿意,该有多少女生为他倾倒,哪轮得到她来玩弄他的感情。      第二日清早,一行人上了金顶等日出。      谢霁和见成小冉在捣鼓拍立得,找她借,方群玉正沉浸在日出的壮阔景象中,没察觉被他拍到。   相机吐纸,她才反应过来,忙去抢,“你怎么偷拍我!”   来不及化妆,她现在是纯素颜,头发还被山风吹得乱七八糟地糊在脸上。      图像还没显形,谢霁和一手高举相纸,一手拦着她,“明明是你闯进我的镜头。”   方群玉被他的强词夺理气得吹胡子瞪眼,他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口。   她吓了一大跳,环顾四周,幸好大家专注于欣赏日出,没人注意到这个吻。她脸仍红得比霞光更胜,对他好一阵拳打脚踢。      有同学感慨:“你们兄妹感情真好,跟亲的一样。”   方群玉之前解释过,他们是重组家庭,所以不同姓。      谢霁和笑着回:“是啊。”继而对她做口型说:好到床上去了。   她不理他了。      那张照片终究被谢霁和扣下了。因为是侧脸,拍得比较模糊,她放过他了。

好的,总结一下,是妹的狗

40 像是宣示主权

八月底,新生报道。   谢霁和被谢良派遣去帮方群玉搬行李,他满脸勉为其难,转过头,又牵起她的手。      汉语师范专业的男生确实稀少,仅有的几个都出来迎新了。   谢霁和仔细打量了番,发现面部各有各的崎岖,身材各有各的曲折,唯一拿得出的优点,也就是“物以稀为贵”了。      方群玉不至于看上这样的歪瓜裂枣。      一个学长要帮方群玉搬行李,谢霁和抢先接过去,“不用了,东西不多,不麻烦你。”   学长玩笑道:“男朋友陪你报道啊?真羡慕。”   方群玉说:“不是,他是我哥哥。”      谢霁和的脸立马冷下来。   学长自然也注意到他浑身散发着不悦的气息,不明就里,讪讪地把话题岔开。      方群玉和几个同专业的新生跟着学长往宿舍的方向去,听他介绍学校食堂,军训注意事项等。   她忽地扭过头,望向落在后面,拖着行李箱的谢霁和。      对上她的视线,他唇角的弧度压得更低,艳阳高照的天气,他脸上一片乌云密布。   方群玉放慢了步子,他也慢,就是要和她“保持距离”,她干脆调转方向,走过去,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这段日子,他们背着父母把情侣间的事都做遍了,如胶似漆,虽从来没提过确定关系,但她怎么能那么坦然地说他是“哥哥”?      谢霁和心知肚明,和他的情爱欢好,是她中规中矩的人生里的一次叛逃,他本不该上心,听她这么说也不该生气。   可当他发觉,她挽上来时,他的气霎时泄了一大半,心头又涌起新的愤懑。   他怎么就着了她的道呢?      方群玉是最早到宿舍的,谢霁和环顾一圈,摸了下桌面上的灰,嫌弃不已:“这破地方怎么住人?”   她把他挤开,用湿毛巾擦桌子,说:“没办法,老校区都是这样。六人寝不错了,还有十二人寝呢。”      “你不如去外面租房。”   谢霁和只在宿舍呆了一年,第二年就搬去校外的公寓了。      “太麻烦了。”方群玉换了纸巾继续擦,“我小时候住的房子也没比这好多少。”   他倚着床梯,双臂环胸,“你还真是踏实。”      她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打开行李箱,将零碎物品一一摆上桌,“谢大少爷,没几个人能活得像你那么随心所欲。”   “你想,就能。”      方群玉顿了顿,笑了,像笑他说得轻巧,又羡慕,他不假思索说得出这句话,背后有多少无畏,多少底气。      她明白,谢叔叔对她再好,但终究只是叔叔;他再怎么打骂谢霁和,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她只能乖巧地,不给他们添麻烦,不让宋知兰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失望,因而不敢像他一样,只管自己舒心称意。      方群玉怕再继续这个话题,会暴露更多的卑怯与懦弱,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已经搬完了,还不走吗?”   谢霁和挑挑眉,仿她的口吻:“我搬完了,你就这么让我走吗?”   “请你吃食堂。”她拽着他,“走吧。”      路上,宋知兰打来电话:“到宿舍了吗?”   “到了,正打算去吃饭。”      “霁和还在的话,让他陪你去趟超市,购置些生活用品,钱不够了再和我讲。”   方群玉瞟谢霁和一眼,说:“干吗麻烦他啊,我自己去不就行了。”      “一家人说什么麻不麻烦的,之前霁和不还天天帮你补课?人家也没说什么。”   方群玉想说话,谢霁和抢过手机,回道:“宋阿姨,您说的是,一家人不就是要互帮互助么。今天我肯定把她照顾好。”      又聊了几句,谢霁和把宋知兰哄得笑呵呵的,方群玉都能听见电话那头她心情多愉悦。   挂了电话,他才归还手机。      方群玉吐槽说:“你如果是宋老师儿子,她指不定有多高兴。”   “也不是不能改口叫妈。”      方群玉心猛地跳了下,谢霁和又说:“反正我亲妈也不管我。”   心口处还残留着紧张带来的余悸,她暗笑自己想多了,她跟他怎么可能走到那步。      中午吃过饭,下午谢霁和开车带她去附近的超市。      他买东西的风格十分豪放,他认为什么有用,就往购物车里丢,也不看价钱。   初始方群玉还会挑出几样放回货架,后面跟不上他的速度,故而呵住他:“你买这些又贵又不实用的东西,桌子就那么点大,放着很占地方。”      谢霁和满无所谓地耸耸肩,说:“到时丢掉就行了。”   她头疼:“那一开始就不必买啊。”   “它的存在能发挥作用的话,为什么不买?”      方群玉给他举例子:“我很少喝咖啡,速溶咖啡对我来说就够了,没必要买摩卡壶。”   她说:“我需要的不是一时新鲜的东西,它们甚至可能给我造成负担情绪负担。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去使用、呵护它们,导致闲置落灰,却又舍不得丢掉。”      后来,谢霁和被她轻易地抛弃的时候,回忆起这段对话,才隐约明白,他于她,就是这样一件物品。   但他不得而知的是,她有没有经历痛苦的断舍离过程。      很快,谢霁和返校。   这也成为他们的关系由盛转衰的节点。      方群玉很少和谢霁和联系,别说电话,消息也难得发一条。      谢霁和也不愿主动,在人际交往中,他往往是被捧着的那个,傲气令他低不下头,却又为她的冷淡而焦躁。   他可以为她的行为冠以恰如其分的理由,譬如军训累,课程忙。然而,随着时间拖长,再无懈可击的借口也开始龟裂。      她会在教师节那天给宋知兰送上祝福,会给他的朋友圈点赞,会在他们四人的家人群里发消息……   只是不联系他而已。      国庆节放假前一晚,谢霁和飞回霖城。   到家后,看了眼方群玉的房间,干净整洁,一如她走前的样子。他放下行李,驱车去师大。      男性,何况是样貌、打扮出众的男性,出现在师大女生宿舍楼下,实在引人瞩目。      谢霁和冷着脸,谁也没搭理,手指在屏幕上翻飞:给你十分钟,收拾东西下来,我接你回家。      方群玉没回。   但他很快看见了她。      秋老虎凶猛,入夜后依然闷热,她身着一袭长裙,头发已经长长到肩头,柔软地披散,眼角眉梢挂着恬雅的笑意。      和那天约他吃饭看电影很像。   不,简直一模一样。      被背叛般的愤怒席卷心脏,谢霁和定在原地,像一头潜伏的狮子盯上猎物,站在树的阴影下旁观她和别的男生说笑。   直到被她发现。      方群玉脸上的笑如潮水退去,惊讶道:“谢……哥哥,你怎么来了?”      谢霁和走入明亮之处,没应她的话,眼皮轻抬,视线扫过她身边的男生,又转向她,问:“和同学出去玩了啊?”   虽然是笑着,却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方群玉反应过来,对男生说:“学长,谢谢你送我回来。”      学长?   哦,想起来了,报道那天,还说要帮她提行李。   这么快就混熟了?      谢霁和冷冷地扯了下唇,本身个子就高,更多出几分居高临下感。      学长也记得谢霁和,这么高调张扬的风格,很容易过目不忘;可他们之间这种诡异的氛围,又不像兄妹。   和方群玉告别后,走了没多远,他情不自禁地回头,恰巧看见她踮脚亲那个臭脸的男生。      似是察觉到他窥视的目光,男生飞来一抹带有挑衅的眼神,继而按住方群玉的腰,弯颈和她接吻。   像是……宣誓主权。      学长步调一乱,仓皇走了。      方群玉从包里掏出手机,才看见谢霁和的消息。但很明显,他的情绪不是因她没及时回复而起。   她给了他一个阔别已久的吻,让他稍等,上楼收拾东西。      十分钟,卡得正正好。除了手机充电线、电脑,也没什么需要带的。      坐上车后,方群玉问:“是谢叔叔让你来接我的吗?”   谢霁和反问:“他不让我来,我就不能来吗?”      原来还没安抚好啊。   方群玉眨了眨眼,又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车停在红灯前,他看向她,“怎么,怕我撞见你给我戴绿帽子?”   字字带刺。      她倒是安之若素,像是没被扎到,语气依然平静:“谢霁和,你认真了?我们没有在谈恋爱,你知道的,不是吗?”   他握着反向盘的手指收紧几分,红灯跳动的最后一秒,讥嘲地笑了声:“是。”      方群玉侧眸,看着车窗上她和他的倒影。   她没有解释,他们只是部门团建,学长好心送她回宿舍而已;就像他也没点明,他是承认他认真了,还是他知道。      一路无话。      进了家门,一片暗,方群玉的手刚摸上灯的开关,后背撞上墙,谢霁和压着她接吻,手圈着她的腰,将她向上托。   她挣扎了下,避无可避,索性屈从本能去迎合。      像是为了摘掉“吻技烂”的帽子,短短两分钟,他将她吻得双腿发软,不得不依附他。      背后响起门锁声,两人弹射似的分开,谢良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俩杵在这里干吗?”   他也许是刚结束应酬,酒气冲天,没有注意到兄妹俩脸上相似的潮晕。      谢霁和的神情迅速恢复如常:“我们也是刚回来。”      方群玉弯腰换鞋,去厨房给谢良煮醒酒汤。   这个活本来是宋知兰的,她煮得再难喝,谢良都会喝完。她今天上晚自习,只能由方群玉代劳。      谢良靠坐在沙发上闭眼小憩,公文包被胡乱地甩到一旁,缓慢地呼出粗气,想来没少喝。   他工作很拼,因而常常忽略家庭,谢霁和对他有怨。每当这种时刻,他露出为生活奔忙的中年男人的疲态,却又令人生出可耻的恻隐。      谢霁和像往常一样,故作冷漠地视而不见,又留意着方群玉端碗过去,温声唤道:“谢叔叔,放凉了,可以喝了。”   谢良揉了揉眉心,笑着说:“辛苦了,小玉,你好不容易回家,快去休息吧。”      小辈孝敬,长辈爱护,像是亲父女。      有方群玉作对比,谢霁和不会意识不到自己的别扭。但他总将对自身的厌弃,转移到对她的憎恶。好似这样能活得痛快些。      这次,他的目光像被黑洞强大的引力吸引,定在她身上。   长久以来,他忽略了一件客观事实方群玉于他,始终是特殊的存在。曾经是非家人,似家人;现在非爱人,似爱人。   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温馨”的流动的情感,它淌入心间,又激起爱意的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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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彻底结束

夜里下了场雨,将连日来的闷热一扫而净,凉风从未关严的窗户钻入,也吹散屋里的潮热暧昧的气息。      方群玉边从床尾捞起衣物,就着床头暖黄的灯光穿上,边对毫无动静的男生说:“你还不走吗?”   他们很少在彼此的房间里留夜,即使留,第二天清晨就要回去,以免被父母发现。      谢霁和怔忪地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听了她的问话,目光缓慢聚焦,焦点落在她身上:“我被你玩了,是吧。”   内裤被他压着,方群玉伸手去拿,“你不是也很享受么。”      “享受什么?”他按住她的动作,目光攫住她,“和你上床,还是这种不用负责的关系?”   “也许都有呢?”   她用另只手去掰他的手,未能撼动他半分,故意激他说:“你要是这么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谢霁和拎起那块薄薄的布料,方群玉阻止不及,看着他像丢垃圾一样,随手团成一团,掷进垃圾桶。     极致的欢愉尚残留余韵,他再开口时,语气却又凉了几分:“我想过,你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但是为什么?不要用不能谈恋爱这种理由搪塞我。”      白天他们一起看了一部动作片,很多拼火、近身搏斗的情节。她说,初中那次在校门口遇到混混,她晚上做了噩梦,她问他,今晚能不能陪她。      就在国庆前,他们十天半个月也不曾联系,怎的一见面,她又黏上他了?   事实证明,她只想上床。现在用完他了,就将他赶走。      他没法找借口粉饰这段关系的荒唐了。      原本的想法是,今夜向她要一个正儿八经的身份,告诉她,他已经做好和父母摊牌的准备。   可嘴巴似乎生来就是淬炼炉,纵是绕指柔的话,出口也成了百炼钢。      没想到,她的态度竟是这样无所谓。      方群玉慢慢地收回手,答非所问:“你栽过跟头吗?”   谢霁和皱了皱眉。      “你没有。”她摇摇头,自问自答,又兀自说下去,“你好像很得老天眷顾,头脑,外貌,家世……只要你在,所有人注意到的,提起的,褒扬的,都是你这也是你想要的吧。谢叔叔对我再好,也仅仅是叔叔;对你打骂,终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看,你考上大学,他送了你一辆车,而我只有一个红包。”      不止他记恨她抢走了谢良的关心,她也嫉妒他有那样一个父亲?      谢霁和知道她内心并不纯善,但这些她始终未曾表现出来。      他脊背有些发麻,连带着指尖都微不可察地颤抖。   并非害怕她的阴暗面,而是他反应过来,方群玉真的在“玩”他。曾经他认为的欲拒还迎的调情,不过是她的手段罢了。      她要成为那条绊索,让他跌落。      “你做任何事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你很自信吧,包括感情。你对那些所谓的朋友那么大方,但金钱维系的友谊又有多牢固?他们在背后论你是非,你听说过吗?你敢保证,若你落魄了,他们还会不离不弃吗?”   “而我,”方群玉微笑着,“你以为我向你示好,将第一次交给你,就对你死心塌地,要为你守节了?你得意,窃喜,愤怒,焦躁,担忧,你陷进去了,对吗?你想到了我的刻意接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压根不在意你?”      “谢霁和,我真想看看你一无所有的样子。那时,你就不会这么高傲了吧。”      不知不觉间,谢霁和攥紧了拳,指甲都陷进肉里,可他没感觉。   他猜,自己的眼睛因为瞪得用力而充血变红,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应该狼狈得正中她的下怀。      是啊,打从一开始,就是他先对她释放恶意。他们斗了那么多年,争了那么多年,怎会衍生出爱情。      以谢霁和的性格,他理应回以更锐利数倍的话语,宁肯自损八百,也要损对方一千。   然而,他只是轻声问:“你有这么讨厌我吗,不惜以自己为代价?”      方群玉停顿的时间有些长,长得容易引起人的误会,以为有转圜之机。   这里没有别人,留着一丝希冀等待的,唯有他。      下一秒,她打破静默,打破一颗不久前才感受到温暖的玻璃心。   她直视他,说:“我之前说过,和你接吻很刺激。性也是。对我来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谢霁和觉得自己给予的任何反应都将成为她胜利的战利品,为了不显得败得太壮烈,平静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他套上衣服,走到门口时,停了下来。      终究不甘。   怎么能甘心。      “方群玉,”谢霁和背对着她,像不愿再多看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但愿你日后想起我的时候,能睡得安稳。”   他留下最后一句诅咒,先消失在她的视野里,然后,连脚步声也远去。      又是一阵风,没了温暖的身躯偎靠,方群玉瑟缩了下。      怎么降温降得这么快?      她缩进被窝,像只熟透的虾一样蜷缩着,一动不动。      谢霁和这人果然强势,人都走了,气息、体温还留在枕巾、床单上,像潮湿的雾,侵袭每一寸空气。   她闭上眼睛,沉缓地呼吸吐纳。      第二天,谢霁和买了最早的航班飞回魔都,免去和她碰面。   他为人处世一贯圆滑,被人伤害,他也能笑着报复回去。这种落荒而逃一样的行为,很不像他的作风。      方群玉点开他的微信头像,再进入朋友圈,发现看不了了。   她发送一条消息,果不其然,旁边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把她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之前寝室里聊天,谈到分手后能不能做朋友,有个人发表意见:要断就要断得干净。   然而,他们既不是分手,也没法断干净。      临近春节,谢霁和还是回了霖城。   他们还是要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他没有提前告知到家的时间,午饭时,谢良还同宋知兰埋怨,他个没良心的,过年了还不回来。有了这句话做铺垫,方群玉打开门见到他,就因意外而怔在原地。      谢霁和穿着驼色大衣,内搭高领毛衣,胳膊上搭着件羽绒服,另只手拉着行李箱的拉杆。   他身上没有沾上赶路的风尘,看见她的脸上的淡然,也不像与她许久未见,仿佛他只是短暂地出了趟门。      他甚至扬起了一抹她最熟悉的散漫的笑:“怎么,我换了个发型,就不认识我了?”      方群玉后知后觉,他头发染成了浅金色,刘海比之前长了些,快遮住眼睛,向两侧分拨开,顺势让她又看见他耳骨上的耳钉。      谢良一看见谢霁和,就一顿狠骂,说他搞得不伦不类的,像个混混;说他再不回来,这个年也别过了。   他不痛不痒,“嗯嗯啊啊”地应着,行李随手丢到一旁,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找吃的。      谢良没好气道:“让你不早说一声,没人给你留饭。”   “我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就行。”      方群玉说了时隔几个月和他的第一句话:“我给你煮饺子吧,不好好吃饭,你胃会不舒服。”      谢霁和转过头,眼中情绪不明,松开手,“那就谢谢你了,好妹妹。”   最后三个字咬字加重。      方群玉恍若不觉,打开速冻层,问:“只有白菜猪肉馅的了,可以么?”   “随便。”      “臭小子,”谢良朝谢霁和的背扇去一巴掌,“妹妹关照你,你还阴阳怪气。”   谢霁和闪得很快,欠嗖嗖地顶嘴:“老谢,你当心点,这老胳膊老腿的,到时没打着我,骨头还散架了。”      这给方群玉造成一种错觉:他们之前没有撕破过脸。   可没过一会儿,父母在客厅里看电视聊天,锅中的水沸腾翻滚,饺子沉沉浮浮,他猛地攥住她的腕子,低声迫问:“你什么意思?”      方群玉隔着热雾望他,“没什么意思,只是配合你,免得被谢叔叔和宋老师察觉。”   “也是。”谢霁和冷嗤一声,“在他们眼里,你还是那个温顺明理的好学生,好孩子。”   “你用不着这么讽刺我,更不必把自己包装成无辜的受害者。”她一语点破,“记住,你是共犯。”      那天之后,他们再度纠缠在一起。   倾泄恨意的方式变成了吻,拥抱,做爱,不留一丝余力。      方群玉有时迷失在情欲中,把他的恨当作了爱,眼泪就会毫无预期地流出来,谢霁和没有怜惜她,做得更用力,带给她窒息般的灭顶的快感。   她死去,又复活,筋骨一遍遍重塑,自己也不认识自己,混乱的意识里,清晰的只有他那头昏昧中依然惹眼的金发,她攥住它们,听见潮浪拍打的声音,不知是心跳,还是别的什么。      年后,谢良宣布了一件事。   他即将调任去首都的总公司,年前已过会决定,不久后将正式下达调令。也就意味着,那时他就要交接完工作,离开霖城。      谢霁和暴怒,拍桌而起:“你就这么走了?那我呢,我们呢?”   谢良瞟他一眼,“你已经成年上大学了,不需要我时时陪在你身边,我也和老宋商量好了,我们分开。”   他又对方群玉说:“小玉应该能理解我们的决定吧。”      同样作为被通知的一方,方群玉完全懵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有发表意见权吗?他们不是早就预设好她能理解了吗?她永远被安排,被决定,有什么好说的呢。      谢霁和的反应却大得多,他像攻击敌人一样与他的父亲叫嚣:“你真够自私的。当初为了工作,把我丢给我妈,现在也可以把我们这个包袱甩掉,你多轻松啊。”   谢良脖子上青筋贲起,气得横眉竖眼:“你吃谁的穿谁的?我不工作,你有这么潇洒的日子过?你问问你妈,那几年我短过你一分钱没有。”      “是,你有钱,你除了那几个臭钱,还有什么?”      宋知兰本不该参与他们父子俩的争执,但场面过于混乱,她不得不出声打圆场。      方群玉被忽略了。   她一直是个无须被过多关注的角色。在学校是,在家里也是。      “够了!”      谢良和宋知兰似乎都没想到这声尖叫出自她的喉咙,停下来,惊诧地看向她。   谢霁和却诡异地笑了。      因为那一声,嗓子涩疼,脑海中也像大爆炸后的空白,眼前的三张脸扭曲,变化,宛如川剧里的脸谱。   方群玉静了静,起身回了房间。      她做噩梦了。   她被班里的小朋友嘲笑,说她是没有爸爸的可怜虫,她哭啊,闹啊,最终化身为一只狰狞可怕的怪物,嘶哑的嗓音不停地呐喊:“够了!”      从梦中惊醒,才两点多。      方群玉去厨房热牛奶。   似乎有许多小孩子抗拒牛奶和鸡蛋,又被母亲逼迫咽下,包括她。虽然过了需要补钙的成长阶段,也知道牛奶对她起不了助眠作用,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没想到谢霁和也没睡。      他窝在露台上的沙发椅里,没亮灯,也没动静,他起身时她才注意到那里有个人。      谢霁和朝她走过来,轮廓一点点明晰。他头发被抓揉得乱糟糟的,早没了造型可言,身上带着酒气。      这番情景多像他们第一次接吻的那个晚上。   不同的是,那次是开始,这次是结束。      他掐握着她的腰,将她抵在冰箱上,胡乱地吻她的唇或许都称不上吻,更像马桶搋子吸她的嘴巴。   她知道他不好受,不然也不至于大半夜的喝成这样,任由他吻了一会儿后,使劲推开他。      “谢霁和,我们彻底结束了,你懂吗?”      他脑袋垂着,额发散落,遮住眼睛,迟迟没有作声。   若不是还在呼吸,整个人就像是失去提线的人偶。      方群玉深吸一口气,继续残忍地凌迟他:“谢叔叔这套房子我们不要,我们会搬回原来的家,你想留在霖城也好,跟谢叔叔去首都也罢,你和我们都没关系了。”      这么快就把他划到“我们”的范围之外了。   她比他想象得更冷心冷肺。      谢霁和手撑着额,眼睛藏在阴影里,低低地笑起来,喃喃道:“对啊,没关系了,再也没关系了。他们不要我,你也不要我。”      方群玉的心脏骤然紧缩,像一块脱水而皱皱巴巴的海绵。   她的手指刚动了下,他后退两步,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迈得又慢又重,可他既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为什么她会生出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是深夜和酒精作祟,放大了他的颓丧,等天一亮,他依然是谢霁和,哪轮得到她心疼他?      一周后,谢良调职的通知下来,他处理完霖城的最后一点工作,去往首都;而谢霁和回魔都继续上学。   方群玉再也没见过谢霁和。   实际上,宋知兰仍和谢良保有联系,中间不乏涉及关于谢霁和的话题,比如谢良劝他读研,他不肯;又比如,他跑到一个乡下地方,开了家农家乐。      社招的教师编制名额越来越少,乡镇学校偶尔有岗位,宋知兰发下“先拿到编制,后续再想办法调动”的指令后,在同时招考的数个地方中,方群玉选择了禾青。      她瞒过了宋知兰,瞒过了谢霁和,也差点瞒过了自己。   ……谎言的雪球什么时候滚落?

大大辛苦啦,加油呀!!!

好看!!!爱看!!

呜呜,等的好心焦

手指头烫伤了orz只能单手打字,今天晚上可以更

大大,保重身体啊,那没事了,休息一下啦

好看好看

今天晚上更新吗

四十三章后面加了一千多字,四十四章还在写??

敷衍读者,与昨天更新的一样??

写的好好看,文笔很好,好幸福看到一本这样的小说嘿嘿????

42 公交上的乘客和赛车手

那天从「霁色」回去后,方群玉靠着东拼西凑,加上谢霁和给的修手机的五百,硬生生捱到了发薪日。   每个月的工资,撇去最基本的吃穿用度,还有给宋知兰的一千她说替她存着,就不剩几个字了。没办法,虽然有补贴,但禾青近几年大力开发旅游,财政吃紧,据几个老教师说,不拖工资就算不错的了。      方群玉那“年事已高”的手机摔过之后更加卡顿了,还时不时黑屏,经常没法及时收到消息。   周善实在看不下去了,劝她趁着年底网购平台的大促,换台新的。      “你应该知道我把钱给陈嘉俊补窟窿了吧,我换不起。”   周善听出她语气里的情绪,试探地问:“因为我打听你的事,生我气啊?”      “没有。”   方群玉说的是实话,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别扭。      周善太爱在背后八卦,论人是非,从最初的陈超兴、谢霁和,再到其他领导、同事。   原本作为旁观者,方群玉觉得无关痛痒的,而且没有评判的立场,不好说什么;轮到自己成了当事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周善解释:“庄飞那天看见你和陈嘉俊从派出所出来,正好他在那儿有熟人,我就多问了一嘴,但我可没跟别人说啊。”   方群玉无从验证其真实性,只好当作是真的:“算了,但以后我不想提这件事了。”      “没问题。”周善保证得好好的,又回到起先的话题,“你开个花呗、白条什么的呗。”   方群玉摇头,“我妈性子强,再苦再难,找别人借了钱,也要立马还上。她告诉我,当欠变成一种习惯,人的心志就会被消磨。这手机还能用,不是还有笔奖金没发吗?到时再换吧。”      周善撇撇嘴:“你啊,太一本正经了,这也能说出一通道理来,你还真是块当老师的料。”   方群玉的眼神放空了一瞬,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为什么都觉得我适合当老师。”      周二中午例行开会。   这个规定没少被抱怨,一下课,匆匆忙忙扒几口饭,就要赶去会议室,觉也睡不了,还要听着甘校长和尹书记等人的长篇大论。      方群玉坐在底下狂抄教案。   读书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工作后还要“补作业”。      方群玉写得头昏脑涨,又面临着即将到来的 deadline,一回教室,看见鸡飞蛋打的教室,太阳穴更是突突地跳,带得脑神经都隐隐作痛。   她揪出几个捣蛋鬼,劈头盖脸地训斥。      骂完,她想到今年年初宋知兰去复查乳腺结节,深呼吸几口气,劝诫自己:为了他们伤害身体健康,不值得。      余光瞥见夏寻文在外面走廊徘徊,方群玉走出去,“夏老师,你找我?”   他说:“我妈给我寄了点吃的,让我给你分一些,刚刚看你不在办公室,就给你放在办公桌上了。”      教室里的学生才安静没一会儿,又开始探头探脑,叽叽喳喳,比麻雀还吵。      方群玉压低声音:“我们去办公室说。”   夏寻文也反应过来,点头应好。      几只橙子和石榴摆在桌上,还有一箱大闸蟹和几袋真空包装的兔子、牛肉之类的熟食藏在办公桌底下,被几箱试卷挡着。   很快,方群玉明白了夏寻文这样做的用意。      一个老师剥着石榴,边吃边调侃:“方老师,我们真是沾了你的光啊,还有餐后水果。”   另一个老师嗔道:“你别说得像方老师和夏老师有点什么一样。”   她挤眉弄眼,“夏老师以前可不会专程来给我们送水果,这么多办公室,怎么就偏偏给我们送?”      夏寻文面色微窘,“我妈和方老师妈妈有交情,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那可惜咯。”也没说明白可惜的是什么。      估计是被他们开玩笑开得狠了,他受不住,才跑出去,到教室找她。      方群玉对他小声说:“你别当回事。”      状元中学的老师大致分为几种,要么像方群玉一样刚来不久,顶着不小的压力,兢兢业业;要么是老油条,混日子等着过几年退休;还有一些高不成低不就,有一定工作能力和经验,但不追求上进。   这间办公室里的多属于后两者,比起工作,他们更常聊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即便是她说有男朋友了,也会被问,什么时候结婚,要孩子,还劝她,彩礼、房车都不能少。   最好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既避免得罪人,又省得让自己难受。      当然,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们之间也有拉帮结派,讨好巴结领导之类的事,但那帮子学生方群玉都管不过来,在这片漩涡中,她只能做到独善其身。      譬如夏寻文送来的这些东西,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她想了想,说:“夏老师,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夏寻文摆了下手,“没事,不值几个钱,不用破费。”   方群玉觉得他这也不是真心推辞的样子,笑说:“那不然我就不好意思收了。”   他还是接受了。      晚上,方群玉对着大闸蟹束手无策,叫周善帮忙。   周善看了眼水池,“哟”了声:“这么肥,不便宜吧?”   “我也不知道。”      “夏老师送的?”   “嗯。”      周善撸起袖子,清洗处理完蟹,上锅开蒸,又调了蘸料,加上那些熟食,也是难得丰盛的一顿。      坐下来后,周善说:“他们都说夏老师对你有意思,碍于你有男朋友,才没追求。”   方群玉正要开口,周善又说:“他找借口跑我们办公室好几回了,又对你挺照顾的,还给你送这么多东西,你看不出来?”      方群玉叹了口气:“我感觉得到。”      “那你是什么想法?单身的时候多接触、考量几个男人无可厚非,但你不是有对象了么?钓着夏老师不太好吧。”   周善替夏寻文打抱不平,她停了停,又补充了句:“还有谢老板。”      她是直肠子,有什么缺点都被一张嘴暴露了。   但你知道,人不是工业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产品,女娲捏泥人,捏得千形百态,瑕疵无可避免,她是,方群玉自己也是。      周善算是方群玉在禾青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所以也愿意和她坦白:“其实……我没有男朋友。”   开口很艰难,说出来就松快了,周善的反应反倒是其次了。      “我以为单身遇到的麻烦,有了‘男朋友’之后会减少,没想到多了新的麻烦。”     比如谢霁和。      鬼使神差地来了他所在的禾青,见到他之后,又不愿和他再生情感纠葛,下意识地撒下那个谎。   谁知他轻易将她看穿,而她也无力推拒他的接近。      这种无力、矛盾像偏头痛一样折磨着她。   一如多年前。      周善联系到方群玉的性子,也能理解。   她说:“嗐,人生嘛,就是打地球副本,总是有各种大大小小的障碍。”      谢霁和也说过类似的话。   ……怎么又想到他了。      方群玉驱走脑海里关于他的事,说:“我妈和夏寻文妈妈想撮合我们,他是被派来禾青援教的,很快就要回霖城。他的工作、家世、学历、样貌……都合我妈的意。”   周善一语中的:“你想和他发展下去?”      方群玉敛眸,“我清楚,我对他没感觉,但我们很适合,不是吗?”      人难免有思维惰性,待在舒适圈里习惯了,便不愿走到圈外,尝试新的可能。   她已经被“适合”这两个字套住了。      因为适合学文科,适合当老师,才走到今天。   也因为自知与谢霁和不适合,果断斩断这段孽缘。      周善劝道:“你还年轻,没必要早早走上相亲结婚这条路,你这跟刚长大成人就跳入坟墓有什么区别?”   方群玉笑了笑,“我之前放纵过。”      “什么?”   “只图快活,享受多巴胺。可就像一个新手开赛车,极致的刺激之下,是对撞车的深深忧虑。”      “然后你停车了,随大流坐上了公交,过着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   说完,周善也叹:“我还不是跟你一样?图安全,踏实,哪怕依然羡慕盘山路上的赛车。”      对方群玉来说,夏寻文也是公交上的乘客,而谢霁和就是那个赛车手。   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方群玉找了一天请夏寻文吃饭,镇里没什么像样的餐厅,干脆选择去潼山县。      避开了在「霁色」碰见谢霁和,却遇到了朱仁诚。      镇上这两年开通了通往去县城的公交线路,他们等车的时候,朱仁诚开着辆奥迪路过,停在他们面前,降下车窗,打招呼道:“hello,方老师。”   方群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给她留的印象实在太糟糕。      他瞥了眼夏寻文,笑得痞,“怎么,这么快就抛弃谢老板,另寻新欢啦?”   方群玉皱眉,“跟你没关系吧。”      “咋没关系呢?谢老板为了护你,可是灌了我一瓶酒。”朱仁诚弹了下舌,“看在他的面子上,我载你一程。”      一瓶?   谢霁和酒量好,加上胃不好,很少喝多。方群玉不由得想到那天早上,他带着浓烈酒气吻自己。所以他是为了她?   也不怕胃烂掉。      方群玉说:“不了,谢谢你的‘好意’。”      朱仁诚满无所谓,还挥了挥手,“方老师,下次见。”      方群玉最讨厌这样的流氓,一阵犯恶心,撇开眼,不予理会。      朱仁诚已扬尘而去,夏寻文见她不知盯着哪里发呆,提醒她:“小玉,车来了。”   方群玉没留意他对她的称呼变了,回过神,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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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反向催婚

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端菜上桌,方群玉道了声谢,用公筷夹肥牛下锅,上下涮几十秒,夹进夏寻文碗里。   “夏老师,感谢你之前的照顾,第一口你先吃。”      夏寻文玩笑道:“你这毕恭毕敬的语气,就差个‘您’了。”   方群玉也笑:“那都叫得隔辈了。”      “我们是朋友吧?”   方群玉点头,“当然。”      夏寻文说:“你也别一口一个夏老师的,叫我名字就好。”   “好。”      “我可以……叫你小玉吗?”      方群玉停了停。      面前的男人长相不算多帅,胜在气质斯文,又拾掇得干净,因而显得周正,他略有几分拘谨地看着她,征求她的意见。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会令人反感。      所以,她允许了这个一般是家人对她的昵称出现在他口里。      夏寻文心下一松。   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她之前划清的界限,最近有了模糊的趋势,但于他,终归是件好事。      他随即注意到,她不时瞥向放在手边的手机,似有心事。      “小玉,你是在等什么电话吗?”      经他一提醒,方群玉恍然意识到自己频繁地走神。   她摇摇头,说:“可能是养成职业习惯,总觉得有家长找。”      夏寻文深有体会地感慨:“现在家校沟通方便了,也是个麻烦。学生感冒,家长都会叫班主任提醒孩子吃药,简直把老师当保姆。”   方群玉问:“你也当过班主任吗?”   夏寻文说是:“新老师刚进学校,难逃这一劫。不过我之前是在高中,相对来说,学生要独立一些。”      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一顿饭就吃完了。      方群玉去前台结账,结果手机卡死,打不开收款码。   收银员还等着,她尴尬不已,正要开口,夏寻文抢先一步,替她扫了码。      走出火锅店,方群玉说:“夏老师,哦不,寻文,我把钱转给你吧。”   “不用,我付都付了。”      “说好我请你的。”   “没关系,你可以下次再请回来。”夏寻文指指她的手机,“正好在县里,你要不找店铺修一修?”      方群玉说:“修也挺贵的,我打算过段时间直接换新的。”   夏寻文没勉强她。      刚进宿舍门,宋知兰像装了监控似的,恰到时机地打来电话。   公交坐个来回,人格外疲惫,方群玉脱掉外套,把自己丢上床,接起。卡了两秒,才传来声音。      “最近和小夏相处得怎么样?你朱阿姨跟我说,小夏每次和她提起你,都是夸。”   宋知兰声音带笑,像是为自己培养出这样一个女儿而骄傲。      “还好。”方群玉有气无力,“妈,不是说好不着急的吗?”   宋知兰说:“你们正好在同一所学校,好培养感情呀。”      “妈,您和谢叔叔也分开好几年了,要不然您再找一个吧,我不在家,也能有人陪你说说话。”   反催婚不如反向催婚。      宋知兰斥道:“我一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   “您还没满五十呢,骂学生都中气十足的,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宋知兰带了那么多届学生,岂会轻易被她这点小伎俩唬住:“我和你说你的婚姻大事,你扯到我身上干什么?”      方群玉心中暗叹。      入学至关紧要,高考举足轻重,毕业工作不容懈怠,婚姻又是人生大事。   可除了生死,到底什么才叫大事?      而且之前明明对她耳提面命,大学期间好好读书,把该考的证考了,不要被谈恋爱耽误,怎么才毕业没两年,就迫不及待地希望她结婚了呢?      方群玉觉得,宋老师是把她的人生安排当作了高考冲刺复习,每一阶段都有重点,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考完,顺利毕业。      方群玉提着劲,把宋知兰应付过去,电话一挂,气就泄了。      那天早上谢霁和喝多了,他没有戴套,最后留在了外面,但为了保险,她还是买了紧急避孕药。   读书的时候,宋知兰和她讲过太多堕胎的年轻女孩的故事,在她脑海里已经根深蒂固,所以他们一直做好安全措施,这是她第一次吃药。      也就是这次药,让她明白,她的人生其实经不起太多跌宕起伏。   或者说,她畏惧。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更倾向于选择稳妥。      于是,方群玉尝试将夏寻文放在未来男友,甚至未来丈夫的位置考量。   诚然,他各方面与她匹配度颇高,可今天她再次遗憾地发现,她对他没有心动的感觉。      而且,在听到朱仁诚那番话后,她按捺不住地想去找谢霁和。      道歉也好,道谢也罢,不过是个由头,她只是想找他而已。      方群玉横过手臂,压在眼睛上,挡住光线,静静地呼吸着,仿佛睡着了。   维持这个姿势躺了一会儿,她诈尸一样腾地坐起来。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把教案补完。      这之后,方群玉偶尔和夏寻文一起吃饭,关系不咸不淡,也没有再见过谢霁和。      到了期末考试。   这回用的线上阅卷,每个老师分配一部分题,批改效率高,很快就把分数统计出来。      方群玉特别注意了陈嘉俊的成绩。      他懒散惯了,糟糕的学习习惯短时间内纠正不过来,上课开小差,默写不过关,作业前一半工整,后一半就开始放飞自我。   为了让大家过个好年,题目出得不难,但他总分只提高了五十多,在班里仍处于下游。      学校开始放寒假了,方群玉打算去陈嘉俊家里家访。      得知她要来,陈嘉俊奶奶一早就打扫了屋子,在门口迎她。   方群玉拎着一箱营养品和一袋水果,笑着打招呼:“您是陈奶奶吧?您好。”      老人家手足无措,说他们没给她送过什么,怎么反倒要她送礼了,方群玉说是给她买的,小小心意。      “方老师,您快进来烤火,外头冷。”      堂屋里支着一盆炭火,几把竹椅摆在四周,年纪估计跟方群玉相仿,坐下去还嘎吱响了一声,她吓得用脚撑地,不敢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上面。      陈奶奶倒了杯热茶,“方老师,您喝茶。”   方群玉接过,捧着焐手,说:“我是小辈,您不用这么客气。”      “应该的,嘉俊那孩子调皮,平时方老师肯定没少费心思。”陈奶奶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嘿,你瞧瞧,老师都来了,他还没起床,我叫叫他去。”   “欸,不急。”方群玉叫住她,“我主要是想和您聊聊。”      听罢,陈奶奶在她对面坐下,一双常年干活而干皱得像树皮搭在腿上,神情局促。      方群玉看见墙上的三好学生奖状,不过是手绘的,很简陋。   陈奶奶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说:“有次嘉俊他爸发脾气,把奖状撕了,他自己重新画了张。”      “陈嘉俊爸爸对他经常打骂吗?”   陈奶奶不太自然地回答道:“也不是,就是有时候嘉俊惹他爸生气,他爸才打他。”      方群玉是班主任,纵然有身份威信,但老一辈信奉家丑不可外扬,这话估计真假掺半。   她没有深究,又问:“看样子,陈嘉俊很在乎这份荣誉,那为什么上了初中之后,对学习没了兴趣呢?”      陈奶奶说不上来,半晌,重重地拍了记大腿:“都怪我,没管好他,让他跟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混,心都野了。”   方群玉忙不迭说:“陈奶奶,未成年人的教育是家庭、学校和社会共同的责任,您不用都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方老师,你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原本我是不想带他的,你说,能去城里读书,干吗留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呢?但他那后妈厉害着呢,我在她面前根本没有说话的地方。”   陈奶奶说话口音很重,竹筒倒豆子地诉苦,听得方群玉稀里糊涂的。      正说着,忽然有一位中年男人推门进来,“这就是方老师吧,我是陈嘉俊爸爸,幸会幸会。”   方群玉尚未反应过来,手被对方握住。      陈嘉俊父亲的形象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他个头不高,戴着眼镜,笑起来时,脸上的肉堆在一起,是一副厚道老实的长相,身上的装扮也颇为讲究。   不像会对儿子施以暴力的样子。      男人握得太用力,方群玉不动声色揉了揉手,问:“您这是专程赶回来的?”   陈爸爸说:“是啊,我就怕这小子犯了什么事,我妈又太惯着他了,不放心。方老师,陈嘉俊是不是又什么幺蛾子了,你尽管跟我说,我教训他去。”      “不不不,他最近挺老实的,期末考试也进步了几名,我就是了解一下他在家的情况。”   或许是知道他动手打孩子的缘故,方群玉说话都多了两分小心。      陈爸爸招呼道:“方老师,吃点水果。”   方群玉应接不暇:“好、好。”      男人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陈奶奶悄然退下,他从外套的内衬口袋掏出一只红包,“快过年了,方老师辛苦了,这是我们给你的一点心意。”      方群玉摆手:“这个我不能收。”   “没多少,讨个吉利,以后还请你多督促督促陈嘉俊的学习。”      没多少?   看那厚度,至少是四位数。      方群玉正色:“陈嘉俊爸爸,如果您重视孩子的教育,应该多关心他,我只是尽到我的职责,请您收回去。”      学校明确规定,教师禁止收受学生或家长的礼品,尤其是现金。   当然,逢年过节,不少老师私底下会收,购物卡居多,但她规矩惯了,不能破这个口子。      “方老师,你收着吧,我还欠你钱没还呢。”   出声的是陈嘉俊。      “什么钱?”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陈爸爸,脸色一下子变得乌云密布。      陈嘉俊说:“我之前被骗了一万多,是方老师替我还的。”      “我**妈!”   陈爸爸四下找寻着什么,陈嘉俊立马躲到方群玉背后,梗着脖子喊:“我妈早死了,你*谁去?!”      “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累死累活,供你读书,你给老子搞这出?”陈爸爸抄起一把生锈的镰刀,“你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姓陈!”      方群玉快晕过去了。   送走一个朱仁诚,又来了个陈爸爸。      “您冷静!冷静!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她明白了,陈嘉俊是仗着她在,有恃无恐。   说他笨嘛,他知道找盾牌;说他聪明呢,他就没想到她走之后怎么办?      陈奶奶也冲出来,拉住陈爸爸的胳膊,“你这是干什么!人家老师还在呢!”      陈爸爸把镰刀丢了,缓了缓,对方群玉挤出一抹笑:“不好意思,方老师,让你见笑了。”      方群玉笑不出来。   她半边身子都吓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