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两个选项不都是死吗？

王知敏又不说话了。

吴燕归干脆两眼一闭睡觉养伤。说来也怪，等她一觉醒来时，身上的疼痛减轻不少。她还没有习惯这样的黑暗，醒来后又确认了一下自己还有没有瞎，才开始活动手脚。她试图扶着岩壁爬起来，还没起身就疼得猛吸气。

冷不丁的吸气声在洞穴里格外地响，王知敏问：“你要干吗？”

“我离你近一点，咱俩做个伴。”

王知敏说：“没这个必要，诸怀吃人，我们反正活不了两天了，你在那里歇着吧。”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老爱抓着她的话茬不放！

吴燕归躺在温热的地面上，背上烘出一层薄汗。她猜测自己现在应该在很深的地底下，因为空气比外头还更加燥热，她不得不张嘴大口吸气。洞穴里连一颗碎石子都没有，像一个镶嵌在岩石中的巨大气泡。她摸到口袋里崇正给她的那根树枝，心想，要是这里真是一个牢房就好了，还能有一扇门让她出去。

吴燕归缓过劲以后，问王知敏：“带走之前那六个人的妖怪也是这个诸怀吗？”

王知敏说：“对，是它。”

“你跟那六个人相处了多久？她们有没有说过是怎么来这里的？”

王知敏说：“没多久。他们和我一样，都是突然晕过去，醒来后就在这个地方。”

奇怪，怎么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倒霉蛋眼睁睁地看着皮鞋成精把自己吞了？吴燕归摸了摸胸口，那种连肺叶都被紧紧缠绕住的窒息感，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了。她又问：“这些人的年纪、性别、还有身份，你知道吗？”

“我记不太清了，她们几个离我很远。一开始大家都是在哭，男的哭女的叫，还有一个小姑娘坚持说这是哪个整蛊综艺的恶作剧。太吵了，我也听不太清谁说了什么。”王知敏说完，反问吴燕归：“你问那么清楚，是有什么办法救他们吗？”

吴燕归摇头，又想到王知敏看不见，说：“我想救，但是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多搜集点信息，或许能够对我们之后有帮助。所以，诸怀出现以后，她们就这样乖乖跟着诸怀走了吗？”

“我醒来以后没有多久，诸怀就出现了，那时候我才看清，他们几个被绑在一起，像……像一串挂在草绳上的鱼。”

“奇怪，那为什么我们两个都没有被绑住呢？”吴燕归抬手抚掉脸颊上的小汗珠，问道。

但是王知敏没有回答她。

吴燕归觉得自己光说了那么几句话，嘴唇都快粘在牙龈上了。于是她问起另一件事：“你这几天吃东西了吗？”

“连滴水都没有喝过。”

“那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吗？”

“哪里有那么讲究，我宁愿饿死在这里也好过被妖怪吃掉。”

吴燕归本来想问她这几天生理期怎么办，但是听她这么一说，干脆说回了之前的话题：“我记得，我是被一双皮鞋吞了。你知道吗，一双皮拖鞋，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皮口袋，把我整个人都装了进去”王知敏的呼吸声乱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过了一会儿，她说：“鞋子？原来是鞋子吗？怎么会这样？这也太可怕了吧。”

人在说假话的时候，声音会不自觉地有些变化，王知敏不知道自己那明显变高的声音已经在吴燕归面前出卖了她。

在这样黑暗的地方，再怎么睁眼都是徒劳，反正什么都看不到。吴燕归干脆闭上眼，说：“是有点可怕。所以你们消失的时候，穿的也都是皮拖鞋吗？”

“我不知道她们。可听你这么一说，我当时是穿着一双皮拖鞋。”

“你在商场买的？”

“是我穿出门那双。我去商场本来是想买一双新的，但是我想先去上个厕所，结果……”

吴燕归想起来了，王知敏说过她是在厕所里晕倒的。她又问：“你穿出门那双鞋子是在哪里买的？”

“那不是我买的，我的衣服鞋子都是我朋友给我买的，自己很少买。”

凭空出现的皮拖鞋，这和她一模一样。难道这是诸怀挑选猎物的手段吗？可是诸怀为什么要抓走她们呢？目前来看，她和王知敏没有什么共同点，难道是因为她们都认识妖怪吗？

“那其他人，你之前见过吗？”

“从来没有。”王知敏的声音十分坚定，不是假话。吴燕归想到了林子君和崇正，不知道林子君他们这辈子能不能想到王知敏和自己正在地底下呢？蜘蛛能爬多深啊？吴燕归想着想着就走了神，这个洞穴又恢复了寂静，吴燕归在一片寂静中，又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度醒来后，身上的伤痛又减轻了一些，她甚至能够不喘气地从地上站起来了。吴燕归摸着岩壁边走边想，这个洞穴怎么像是武侠小说里那种躺着就能疗伤的寒冰床。

她还没走到王知敏那里，那道裂缝又出现了。有了上次的经验，吴燕归停下脚步，看着那条裂缝如上次那般变成光洞，然后诸怀从光洞中出现。但和上一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它每根牛角上都多挂了一个篮子。

诸怀走到洞穴的中间开始说话。它的声音既像鸟叫，又像牛叫。但吴燕归这个连四六级都考不明白的人竟然听懂了诸怀在说什么，她看王知敏的表情，觉得她应该也听明白了。

诸怀在说：“一个时辰之后祭祀。你们，一个尸体，一个祭品。”

诸怀说完以后就走了，留下了那四个篮子。吴燕归走到那四个篮子旁边，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水和食物，还有几件衣服。

吴燕归立刻问：“要不要来喝点水？”

王知敏没有说话，吴燕归便自己灌了两口。她从来没有觉得水是这么的甘甜，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以后，开始问问题：“成为尸体和祭品有什么区别？两个选项不都是死吗？”

吴燕归这种时候还是相信中文系的老师能够从这头牛不知所云的话里读出些什么。王知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听过尸位素餐吗？”

“听过，是一个骂人的成语。”

“这个成语是西汉时才有的，意思就是占着职位什么也不做。”王知敏说：“‘尸’在先秦是祭祀中最重要的职位，尸位素餐，就是占着一个很重要的职位，却什么也不做。”

吴燕归不好意思催王知敏讲重点，只能耐心听她讲课：“先秦的人们认为，祭祀中死去的祖宗必须要到场，所以会挑选出一个和祖宗有深厚关系的人来当‘尸’，替祖宗接受所有人的祭祀。换句话来说，‘尸’是受祭拜的人，并且一定要和受祭拜的人有关系。”

吴燕归恍然大悟：“那么诸怀说我们其中一个会‘尸’，那我们俩必然和诸怀这次要祭祀的人有关系。”

王知敏说：“没错，而且，还有一个好消息是，那六个人应该还没死。”

“为什么？”

“祭祀一般不可能只用一个祭品，所以我认为那六个人应该都是这场祭祀的祭品。”

“可我记得老家的祭品都是提前……”

“有些祭祀是提前杀祭品，有些祭祀是在仪式上杀死。既然我们之中会有一个祭品，而我们俩现在都还在这里，这就说明，这场祭祀会等开始了再献祭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