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不要笑话我了。什么斋官，不过与卜祝同类，是由圣人戏弄……如倡优一样被畜养的人。”

他垂下头，强持冷笑应道。低敛不愿示人的下颌，又被她一力扳回。

“你何时做了倡优。你父杜相若听了，该生气了。”良斐端详他年轻秀正的脸。她的目光在雨中搏杀之后，是不自然的静，“你父近来对我大有意见。怪不得要让篆社派应兇谱上的人来杀我。”

他不愿答，只能闭着眼，继续忍受她的指抚。忽然听见她疑道：“我常在外庭，很少见内相。不知你父杜相鼻梁上，是否也有这样的红痣。”

杜坼惊颤，睁眼与她对视。在太平尉金煌煌的目光之中，他如烧热的箔卷软塌，融溺。

他闪避目光，做不经意状：“什么红痣。我未在意过。”

“杜小斋官请别误会。”良斐像是终于觉察到他的不自在，爽快一笑，放开他的下颌，将手掌在左襟上擦了擦，“我对与我年岁相近的老物没兴趣。只是偶发感慨。”

她散漫轻诲的言语一如往常。杜坼开始一阵阵发头痛。

“杜小斋官竟不知道我喜好什么样的人？我不喜心思重的人，同样不喜一味顺服的人……我就喜欢杜小斋官这样，色厉胆薄的小人。”

她低头看自己擦过手的衣襟，不曾留下铅粉的香痕。

“啊，你今日没有傅粉。因何不傅呢？那样我会更喜欢。”人虎笑道。

色转皎然、轻衣快马的都天少年，为何跌入了腥污的深口中。杜坼心中眼里升起秾雾，本能地将回忆掩藏。

但他预察得到，她将要揭起自己深藏的伤痂。紧抓座椅的双手便又在微微颤抖。

“下次与我在留仙观幽会时，不要再咬我的肩膊。”她抬臂对他笑笑，纱布下的血色已不再涌溢，“斋官你常年茹素，口齿无力，而我恢复得……太快了。”

这章真是好得呱呱叫????

元来秋账房属性幽怨水鬼，元来杜某是人虎妈妈的小情人

毫克好磕

????强制is美味...

是滴，但是虎虎不止一个情人（喂

么么么谢谢宝??

那更是妙上加妙??

十六 一心莲

狭目粉面的喜子貊一手扶正鬓花，捏着纸页读道：“呀，我抽中了二宝花哪位英雄与我相同呢？”

立于门旁的楚鸾将青玉质地的剑鞘杵在腰间，环佩叮当地向他走去，略为洋洋自喜地礼道：“正是在下。”

承正镖行的马庆宗托起纸张沉声道：“一心莲。”

两掌手心手背绘有日月图样的周驹尖促笑了一声：“咦，我这里也是一心莲。如此看，今日就要比个高低出来了。”

中年女冠打扮的贾意两指夹着纸张仔细辨认，眼尾处皱纹都紧了一分：“黑三棱。”

面色温文的山宴对她一扬手中选纸，淡笑致意。

雨夜过后的第二日清早，八门在莲堂中抓阄已毕。余者都与对手见了礼，只有小粮与那黑铁面具男子默默相对。

小粮又是客气抱拳：“大哥你好，识字否？”

这所谓“乌鞘剑”尔阗吾仍是沉默抱臂立着，面具目孔中的视线透着十足阴冷。

曾在韦氏画舫上受小粮点穴之辱的楚鸾，听她似连纸上比武的次序都认不出来，不由冷哼一声。而喜子貊大发善心，跳过来帮忙认字。他将粮、尔两人纸页扯在一起，解释道：“这是万堂主别出心裁之意：我们几人所抓的选纸，都是药材名称。两位取的，同是'四块瓦'，可治淤血肿痛、毒蛇咬伤。”

小粮点头笑道：“原来这正是一二三四之序，我以为要我猜字谜，吓出一身冷汗来了。那么，尔大哥，请先观武，你我三日后再上台比试。”

尔阗吾静了片刻，抬手对她一礼，依旧一语不发。

随即八人受万颂今指引离开莲堂，在四方擂台旁各安座次。万颂今独自登台，又邀头场比试的两人分立在自己左右手边。

温厚的女声传遍石台周围：“众位，经抽选决定，由缠掌周驹与长马刀马庆宗先行一局。我退下台后，以磬响三声为令，两位即可开始比试。”

元三带着亲从令狐勤、冷剑公子燕偈、妙笔文掾谈笑云早在石台之东等候。小粮入席，放眼看着整个会场的布置和座次：四方擂台，三面环绕着观席。东西两面座序与昨夜在莲堂中的排列类似，而太平尉、斋祭官等朝中官员独踞于南。北面并无坐席，只有退下石台的万颂今静静立侍。

南席上气氛肃穆，似乎以官阶尊卑分排。列座正中、亦是最招眼的，是换上深紫官服的良斐。她头戴了双鹖尾的武官帽安坐着，气质中少了些杀伐，多许多威仪。她坐席右手只站了一个亲从鱼郎，同样是无甚表情，默默地观战。

昨夜元三一行人受邀，至莲堂外一大窟内落脚。窟内洞室被隔为不同的房间，小粮与谈笑云得了一间卧房，而燕偈主仆只得在元公子的灯烛车、博彩车、文墨车等杂物旁凑合一夜。燕偈心情不爽，而秋隆更是雨后病倒不起，只得在榻上挺尸了。

燕偈此时见小粮兴味盎然地观战，毫不忧惧前路，便又在后拉扯她衣袖：“喂，你同谁人比？”

小粮扬颌道：“喏，就是对面那铁面公子了。我们第四日才比试。奇的是我与他说了好几句话，他却一个字不回。想来嘴巴比我还笨许多。”

燕偈心头一凉，急迫道：“什么嘴笨，高手往往不爱多话那厮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你万不能轻易同他比试……”

他还想再叮嘱，磬声却已震响山际。万颂今面容古井无波地宣告开场，石台上长马刀立即破空而起，衬得四周空气如吸水滞重的纱罗。同时日月双掌弯扭如蛇，几乎看不清出手，唯见红日与血月翻覆不止，天外落下的异兆般层层攻袭长刀。厚重的刀身挥举舞动，风声与呼吸亦乱。

席上神色各异的众人，目光一时都投放在这惊心骇神的会武上：

良斐颇有意趣地观战，头冠上双鹖尾受风微微拂动，随手接过鱼郎端平的一盏茶。

吉占、杜坼在她座左。杜坼面容苍白，手指下意识拨动唇上不知何时结痂的破口。

楚鸾为台上拊掌叫好，山宴颔首赞许。

喜子貊呵欠不止，仰头似觉无趣。尔阗吾将乌鞘剑平放膝上，坐化般一动不动。

贾意目光从台上有意无意瞟往元三等人之席。

元三痛咳几声，令狐勤为他抚背。小粮也伸过手去替他拍了拍。谈笑云则在旁帮不上忙，发着愣四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