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 / 1)

天空中一声尖唳,划破了这诡异的沉默。良斐坐正身体,高举系着臂鞲的左臂,让翼展四尺的金翎黑矛隼安然抓落。鞍边钉有一柄直支的把手,她将黑矛隼引架在把手上,目光却盯着隼爪上残余的碎肉。

“好在你自己会寻路。”良斐伸指抚了抚黑矛隼的头颅,“不然这荒废的屠肉之镇,真找不到半点鲜肉给你。”

习惯游猎的黑矛隼回头啄羽,并没有感激之色。

“几位。再检查一遍水囊行粮。”良斐将太平斧收回腰间。高挺鼻梁的侧面与尖喙的隼影几乎同似,完美融入了异境的荒凉黄天之中。

“我们接下来不经城甸,只走最危险的近路为圣人追拿贼人。”

戌时。灯火初掌。一对深瞳如从噩梦中惊醒,湿睫掀起,钝钝绕着面前的手指转动,几乎不知如何眨眼。

“好孩子。”瓮震在面具后的年轻男人笑音道,“果然将这疤去了,你看起来比小粮的燕郎,要俏上不止十倍易卿,你说是不是?”

一深紫袍瘦削女人圈袖凑过来,勉强道:“是。是。陛下,能否为这位郎君穿件衣服。”

面具男人柔声道:“不着急。他一会儿还有一道关要过,穿了衣物也会白白撕裂。”

紫袍女人默了片刻,小心问道:“臣是否该回避。”

面具男人语气平淡,只是细致地凑近箭壶水中的郎君,道:“若易卿恐惧人的惨叫,当可以回避。若是不惧,看看也无妨。”

说着,面具男人将苍白的手掌,呵上壶中君的后颈。

壶中君身体一阵无法抵御的冷颤。

一枚深凝的黑色长钉随面具男人手指,抽离他的颅颈。长钉在箭壶黑水中化散为千万缕令人不安的细丝,随即溶解不见。

离宫花苑重重垂帘内,传出凄厉如困兽的惨号。

小粮危险危险危险

对不起??♀?虽然虎妈咪是来抓小粮的,还是好帅????

??????孩子将和虎狠狠打一架。。

没错??????????????

六十五 东流水

黄融融的天,耳廓里沙沙痒痒,仿佛是风,仿佛是人的絮语。无烬皱皱眉,抱剑睁开双眼。她醒时,正在黄昏。

众人随车行昼伏夜动,又奔波过一日,离大漠地标白龙堆渐近。经过与狼群的搏杀,驼队精神明显萎靡,长时间跪伏在地,伤口因高热而难以愈合。韦豹醒后,又呵欠着逐一检查驼峰与鞍带,亲给食水,为晚间的行进作准备。

无烬抓起皮囊多饮一口水,起身独自往避光的沙丘另一面走去。

小粮迷蒙初醒,抓着两只蛮靴把硌脚的沙子倒了。她惺忪眼中见到无烬飘然而去的背影,立即把蛮靴拍拍打打,跳着脚跟随。

商车所歇处地势高,绕过沙山,眼底便是绵亘曲折的下坡,直通入颜色更为浅淡的漠漠平沙。黄昏时分,天地融混一色,辨不出远近和方位,人在其间更觉恍惚。小粮见无烬对这奇景旷目远视,便热心介绍道:“往前走是大片盐霜地,稍硬实些,马车可过。所谓白龙堆,就是一纵纵盐沙高堆的土台,其间杂有动物与人的尸骨。夜间看去又是霎白一片,又冒着幽魂绿光,是一处显目标的。走至白龙堆,再往正西进发,就可找见水源与城甸了。”

无烬默然,过了片刻才道:“你从小在这里长大?”

“这里”是个过于宽泛的范围。小粮抻长手臂,懒声道:“西境地广,沙子虽多,水草丰茂的国家也不在少数。我跟从师傅四处游荡,多数时间当然是找好吃好睡的地方住着。”

无烬又问:“你师徒二人,向来是以偷盗为业?”

“唔……我们偶尔做工也做的。可是刨木花雕佛像手不熟,刻出来宝相歪斜,不给结工钱;做厨子会偷吃,做侍女受不得气,要做皇帝人家又不让……”小粮悠悠看着渐昏沉的远空,“想来想去,还是做贼好。来去自如。”

不知是无烬的轻笑,还是流云从头顶撕絮般游过的微响。小粮侧过脸,看着无烬唇边似有若无的笑影。

两人如同身在坛山窄险的崖沿上,却从相对而向,变为比肩而立。飞涌难平的风雪,吹至西境,落定为满目皙白的盐沙。

“你还未及告诉我,你师傅的名字。”

无烬收回远目,看向她。

小粮神色微动,似想多言几句,终于还是纯澈一笑道:“我师傅叫作白氏。”

“白石?”

“不,白氏白茫茫的白。师傅只得这一个姓氏,已被人称呼惯了,干脆也不费劲另起名字。”小粮用靴头在沙窝中写了个歪歪扭扭却骨架莫大的“白”字。看来在中原游历多时,学问亦大有长进。

无烬念了两遍,喟道:“果然是天生的贼人。行踪不定,样貌平平,连名字也简略了……你师傅,并不好找。”

小粮嘻笑道:“我们可以缓着性子找,不必着忙。说不定到下一处大城,就能听见我师傅盗破国库的威名哩。”

无烬未再答她。似乎默许了她不着边际的任性。

沙鸣如埙,徐声弯绕着难以挥去,仿似心中难解的愁绪。小粮不再盯着她淡漠的面容,而是轻轻地哼起了小调。

“小粮娃我离了沙中小县,一路上我受尽饥饿熬煎……再不能把戏哼哼看,再不能把手哼哼牵……”

“不记得词,就不要唱了。”

“喔……”

沙丘另一面,韦豹已经铺毡并摆上小食台,就着金碗盛的水,大嚼肉干与沙果,排场不减。见日头将要在地平沉没,她忙扬声招呼说小话的粮无二人回来用餐。

小粮应了一声,正要踏沙跃回韦豹身边,却听颓然将落的太阳中心,远远传来一声唳鸣。

她扬首望去。日头在沉入地下之际,烧红若烙铁,沸动着周遭的气浪。就在这扭曲而宏大的场面中,一道双翼奋张、逐渐迫近的黑色剪影尤为醒目,如同先民神话之中的奇异图腾。

黑影自远西振振飞来,乍开黄爪金翎,似乎是猎食的姿态,却又只是在她二人头顶收翅翻卷而过,掀带起险兆般的腥风。

无烬紧握缑绳剑,深疑地看着黑矛隼飞离的方向。

“这大鸟怎么又飞到我们前头去了。”韦豹举目眺望,“我听说这种隼非新鲜割下的肉不吃。莫非前路有人杀牛宰羊要招待我们?”

秋隆有气无力爬在食台边道:“就是再多的牛羊肉我也不要……吃了大半个月这肉那肉,我发誓从此以后茹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