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耀年像是没听见,重新拿起报纸,把自己严严实实地挡在后面,再无半句回应。直到孟延将这份卷宗录入到最后,在“主审人”一栏,赫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吴耀年。
后来孟延留意到,吴耀年总是独来独往。在食堂打饭,他总是一个人端着饭盆坐到角落。局里组织的集体活动,也几乎见不到他的影子。
和同在刑侦队实习的同学聊起,孟延才知道,吴耀年调来档案科快一年。之前一直是市局刑侦大队的骨干,破过不少案子。不知怎么的,一纸调令来了档案科管这方寸之地。
那会儿局里人事变动复杂,说什么的都有。同学压低了声音,“有说他在哪个大案上顶了雷,被穿了小鞋。也有人说,上面不满意他的作风。反正,调令下得突然。问吴耀年就是打马虎眼,“一线拼死拼活图个啥?养老混退休不舒坦?”
可不管怎么样,吴耀年那句关于“漂白”的话,间接提醒了孟延。既然凶手的身份可以“漂白”,那关于受害者的死亡也可能被“掩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按捺不住。
几天之内,与窦建国失踪案时间地点接近的其他零散卷宗资料,都被孟延有意无意地堆到了自己桌上。
周末加班录入时,一份夹在“水库附近治安事件”文件夹里的旧卷宗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份关于窦建国失踪当天下午,在水库附近发生的一起盗窃未遂报案记录。记录极其简略,是一份 405 路公共汽车售票员吴觉明的询问笔录。
笔录提到,1998 年 5 月 29 日下午约 1 点 45 分,她看到一辆挺新的黑色桑塔纳轿车,停在水库下游靠近公路的僻静处。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那车的后备箱没关严,露出一截自行车的前轮和车把手。车上好像有几个人,有一人穿着蓝外套。
桑塔纳很快启动,沿着水库边的土路驶向了公路下游方向。
记录民警在末尾备注:证词细节需核实,但证人吴觉明后续拒绝配合进一步询问。
孟延立刻冲进档案库房深处,翻出了当年窦建国案的原始卷宗。
他急切地翻阅着,卷宗里明确记录了窦建国最后被交通监控捕捉到的时间是下午 1:20,地点在通往远郊水库方向的一个岔路口。
而另一份当年未被重视、只作为附件保存的现场勘查补充报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报告提到,在窦建国疑似失踪的水库附近,除了窦建国本人的脚印,还提取到另一个模糊的、尺寸更大的男性运动鞋印,与窦建国的鞋印明显不同。
然而这份报告的结论栏被划掉,旁边用红笔潦草地写着:“存疑,与主要证据链不符,建议补充侦查”。
孟延抓起外套就冲出了分局,蹬上自行车。
但卷宗里明确写着,从最后一个监控点到水库,即使开车也要将近二十分钟。卷宗里没有记录他使用其他交通工具,也没有在通往水库方向的其他监控里捕捉到他。
就在这时,那份 405 路售票员的证词清晰地浮现出来:案发当天下午 1 点 45 分左右,在水库下游看到那辆可疑的桑塔纳,后备箱里装着凤凰牌自行车。窦微曾说过,她父亲窦建国去钓鱼时,常骑一辆半旧的二六凤凰牌自行车。
孟延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会不会窦建国真正失踪的时间并不是 5 月 27 日而是 5 月 29 日?
人会不会被桑塔纳带走的?后备箱里露出的自行车,会不会是他的?那辆桑塔纳的司机,会不会是水库边泥泞脚印的第二人?那朱佩林 5 月 30 日的证词就要被推翻。
接下来的整个周末,孟延就像着了魔。从窦微家到远郊水库,沿途要经过三个小卖部和十几个汽车站。他拿着窦建国的照片,挨个走访试图寻找目击者,可惜一无所获。
周一清晨,孟延带着满身疲惫回到档案科,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找那份夹在治安事件里的 405 路售票员证词卷宗和窦建国案的原始卷宗。
可桌上空空如也。
他心头一沉,立刻拉开抽屉,也没有。
他猛地抬头看向吴耀年,“吴科长,”孟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台上那份吴觉明证词的那本水库治安事件卷宗,还有窦建国案的原始卷,您看见了吗?”
吴耀年慢悠悠地转过身,吹了吹缸子里的热气,眼皮都没抬,“哦,那个啊?”他啜了一口茶,“早上刚上班,上面档案处就来人了,说是按照新规定有疑点的陈年旧案卷宗全部集中封存统一管理。你那几本,估计一块儿被收走了吧。” 他放下缸子,终于看向孟延。
“可是,吴科长。”孟延上前一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窦建国那个案子的时间点和那个售票员看到的桑塔纳以及当年现场另一个脚印的报告,我觉得里面有…”
“你觉得里面有啥?”吴耀年打断他,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两张堆满文件的旧办公桌,目光锐利地看向孟延,“咱叫刑事档案科。就是录入存档的闲活,过去的卷宗封存了那就是盖棺定论。你说你一个实习生…”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平平安安混到转正,不好么?”
啊看你的作话好有感触……职场上确实是这样,但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更高一级level的啊
追平了!催更!
追平
确实~该争取得必须得争取。
也是从小喽喽做起的呀
谢谢夏老师
谢谢路老师
是吧,谢谢big老师
孟是意气奋发少年郎,多好的孩子
22.“怀疑不是失踪,是谋杀”
“可是真相不该被掩埋!”孟延的声音带着执拗。
“真相?”吴耀年冷嗤一声,吹了吹手里冒着热气的双喜搪瓷杯,“这世上的真相,都得看它能不能该不该见光。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一身正气,还是没权没势的实习生?”
他眼皮都没抬,语气里满是混迹机关多年的油滑与疲惫,“今天你还能站这儿跟我顶嘴,明儿个说错一句指不定就被消失,连收尸的地儿都找不着。”
“吴科长,当官儿的命就是命?普通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
“啪!”吴耀年猛地将搪瓷杯掼在木桌上,滚烫的茶水和茶叶梗溅出来,瞬间洇湿了摊在桌上的文件,白纸黑字被晕染模糊成一团。
“我今天就告诉你,是!你满意了吗?”他嗓门拔高了,眼睛里闪过一丝孟延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这次争吵不欢而散。
中午食堂里人声鼎沸,孟延打了份番茄炒蛋和米饭。刚坐下,同学就捅了捅他胳膊,朝角落努嘴,“孟延,你们吴科长在那桌呢,不过去打声招呼?好歹是你顶头上司。”
孟延脑子里全是吴耀年那句,“当官儿的命就是命!”他憋着一口气,端起面前的不锈钢碗把榨菜蛋汤一口气灌了下去,“谁爱去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