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容我再想想。”李玉不耐烦道。
众人皆走出她的厢房,崔知越听到身后庄上鹰发着牢骚:“这李玉在山上当野人上瘾啦?谁不知姐夫身手了得,过个索桥又算什么?”
“闭嘴!”庄上真在旁低声呵斥:“拿你姐夫的命去犯险,算什么?前路艰险,我们要多多替自己打算。”
而葛妙登没走出几步远,被何季辅从身后拦下,一把拖进房中。
“此处人多口杂,再说该说的我都对你说完”葛妙登急红了脸:“我不怪你用别人的名字诓我,你也无需再向我道歉。此事就此了结,休要叫旁人看去有了误会。”
“不是”何季辅吞吞吐吐道:“我今早去山涧捉了条鱼养在花瓶里,若拿出来这么多人分塞牙缝都不够,不如今日找个地方与你一起烤了”
李梵镜与武景昭也走在一处,低声道:“我听说这山上出现了突厥人。那萧晟出门探路的时候,见到过。”
“几个胡人有什么了不起?老鼠似的,在洛阳到处都是。”武景昭道。
“恐怕是什么奸细?”
“奸细此时来山上做甚?”武景昭突然驻足,回头看李玉那间书房:“难道这李玉的书房中真有军机情报?”
崔崔要死了嘛/哭哭
别哭别哭~不会的
第三十九章
龙门山别院,郡王一年难得过来一次,李玉来得倒是很勤,城中疯传她钟情于一俊美小生,因性情孤僻不喜洛阳,县主格外偏爱,特许那名郎君隐居龙门山顶。
传说中,龙门别院是为他而建。
众人皆以为来山顶是临时起意。
李玉来此大多是独自一人,次次都将府中杂役婢女留在山脚,自己独自暂上山,住山顶房中四五日。武景昭找了个机会,怂恿李梵镜将山顶景色绝美一事说了出来,果真众人皆玩心大起,都想要一探究竟,李玉实在是拗不过众人,也只好点头同意一同上山小住两三日。
现在一看,此地普普通通,更藏不下什么俊美小生,院落制式与她尊贵的身份截然不同,反而是愈加地可疑。
武景昭打发掉跟在身后的李梵镜,回到房中,独坐铜镜前,将一头乌发散开慢慢地梳,暗想,若李玉是在这普通别院放侍卫看守,这样更是有欲盖弥彰之嫌,此处定然暗藏玄机。只是片刻,她已将发髻在脑后盘紧,褪去一袭白绸丝袍,露出内里的青黑劲装,这身衣服设计得极为贴身,若被发现也可当做是亵衣蒙混过去。
行动矫健的小娘子从软塌上站起来,微微推开门,此时月暗星稀,魏寻山那厮受伤之后就不再跟着自己,她行事反而更为方便,今夜一定不会再有人烦扰她。
她已对李玉书房仔细搜过一番,连带着那厚厚的波斯地毯也翻开找过,但却毫无线索。
但再看李玉这几日心绪不宁,动不动就勃然大怒,定是有人赶在自己之前对书房中的情报动了手。
此时武景昭要再去山崖边向突厥人传信,山上的军情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叫他们尽快想法子把自己营救出去,今儿白天只有两碗杂菜汤,一只野果填肚子,再不离开她当真就要饿死在此处。
传信的方式倒是简单,时间一到突厥人就会放出灯球,而她将要传递的信塞进封蜡的竹筒,绑在石块上投掷出去打破灯球的竹纸,灯球掉落,自然有人循光去捡。就算灯球焚尽,竹筒内的信息也能完好无损。
前几次,她趁夜色摸出来,魏寻山总是也在附近鬼鬼祟祟不知有何目的。
虽然她浑身暗青,又以黑巾捂脸,与这葱郁的丛林融为一片,但有好几次,他靠得太近,险些发现蹲在树丛后面的武景昭。那时,他在离自己半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眉头紧蹙也不知在找些什么,片刻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多时,武景昭还没来得及动上一动,面前又窜出一人,正是姓萧的那武夫,看上去他一直都跟在魏寻山的身后。
龙门山的夜,就如同此时的江月楼一样,热闹得很。
武景昭从崔知越的房中出来,拐了个弯走进轩厅,刚巧船上众人皆在厅中用饭,她就将魏寻山带着崔知越泅渡一事说了出来。
何季辅当即就拍着大腿,叹他此举太过冒险,船上婢女正在修补风帆,何必要着急这几日的时间?
葛妙登看着他,突然道:“我看画舫婢女昨儿开始都在挨饿,那些力夫将粮秣都藏在船底不与她们分享,若是饿了一天,又哪来精力缝补风帆?”
“今早就见几名婢女聚在船舷附近钓鱼充饥,可大江水流湍急,她们也是所获无几。”庄上鹰也说道。
“难道要分出我们的吃食给这些人?”何季辅神色犹疑,之前这些事都是魏寻山在拿主意,他心中对庖房中有多少粮秣一无所知。
“叫修补风帆的婢女们与我们的下人一同用饭就是。”葛妙登提议着:“人越多,风帆就越快能修好。我们也就越能早日靠岸。”
她这样一说,厅中众人听了颇有道理,都皆无异议。
虽说缺吃缺喝,但婢女递来的是肉粥与胡麻饼,武景昭默不着声地用起饭来。
突厥人对工部临摹出的海鹘图纸一直很有兴趣,原本以为李梵的房中找不到,定是她随身携带了,于是在两日前她摸进了船尾放置尸首的房间。
几具尸首已然恶臭,令人作呕。
她掀开裹着尸体的软被,李梵镜半边头颅已肿胀得比先前大了三倍不止,身上满是乌血。武景昭强忍着恶心,摸索了一番,又是一无所获。袖口还不慎沾血,险些就被崔知越识破。
眼下船上客人只剩两男四女,共六人,和在龙门山时一样,船上有人又抢到了她的前面,这让武景昭无比愤怒。若此人想要的就是图纸,定是来自东瀛或高巨丽的人。说不定李梵镜在被杀之前,就已将图纸交了出去。
但交出去的东西,不也还在船上么?
何季辅此时也想到了阿耶的嘱托,李梵镜身上的东西需原封不动地带回,以此作为他们通敌卖国的证据。眼下图纸失踪,一定是有人先一步拿走,可那人又会是谁?
他抬起头来,一一观察轩厅中的众人,庄上鹰与葛妙登正将头凑在一处闲聊,武家娘子面无表情低头独自用饭,宋之问则病恹恹地半躺着,神色看不出好坏。还剩一名掉进江里的崔娘子
何季辅突然想到,这魏寻山平时行事稳健,绝不是那种慌不择路之人,为何要突然拉扯着崔娘子泅渡?这显然不是他的风格,莫非是崔娘子一心想要离开此处,拉上了水性好的魏寻山,但中途出了意外?
这几人之中,数她行为最是诡异。
想到此处,他坐立难安,叫了婢女将桌上饭食捡了些没动过的装进食盒中,欲起身,却被一旁葛妙登拉住了衣角。
“我与你一起去。”她说道。
何季辅愣住,满脸惊喜:“你怎知我心中所想?”
葛妙登微微一笑:“我也不知,但看你脸上神色变幻,又装了这许多的饭菜,定然是要赶着去看那掉进水里的小娘子了。此事并不难猜。”
“是你懂我。”何季辅低声道。
这样一说,葛妙登突然就心酸了,看婢女将桌案上的东西一碟一碟往黑漆描金的食盒里装。她那未婚夫婿,何季辅的哥哥后来在别的场合上也见过几回,两人无论如何尽力而为,都还是聊不到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