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都是何府的郎君,差太远。

崔知越独自一人在房中,葛妙登与何季辅一进去,她一张小脸发青,又开始问:“可有见到我那玲珑丫头?”

“你的婢女?”葛妙登道:“那没有。”

“奇怪,我昨晚回房时还见着她,她说要替我熬姜汤,出去后就再没回来。”崔知越微微低咳几声,指了指茶炉上那只温热的陶碗,眉心紧蹙:“汤倒是送回来了,人却不见踪影。我担心她出了意外。”

“从昨晚到现在。”

“今早醒来就不见她,我猜是天亮之前就出去了。”

何季辅神色一凛,立刻招来身边的婢女,低声吩咐:“去甲板和船上各处仔细找找,快些。”

“玲珑还只是个半大丫头,”葛妙登在旁柔声劝慰,“也许是贪玩,一大早就出去在画舫的哪处藏着呢?你莫太忧心。”

趁着两位娘子闲聊的功夫,何季辅默默地将房间中的什物看了一遍,企图要找到崔知越着急拖上魏寻山泅渡的原因。

只见房中一切格外地简单雅致,陈设不多,却无一不精。角落里香炉沉沉吐着轻烟,隐有兰香之气,案上设着一只银脚托盘,里头却只搁着一些绣花针线。

何季辅随手抄起桌案上没完工的女红,那是幅鸳鸯穿莲图,一对鸳鸯在半透绸缎上活生生地浮着,仿佛就要游出来,游到外面的江河里去那般,那针脚细密得几乎难以分辨。他不由低声叹道:“越妹,你的绣工可比别人口中说的更为精细雅致。”

说话间,何季辅的拇指不经意扫过桌面,忽觉其中沾染了灰白粗粝的尘沫,他心中大觉不妙,将手指放到鼻下,满手竟是硝石的气味。

葛妙登走上前来,夺过何季辅手中帕子一看:“这鸳鸯是打算绣给谁的?”

崔知越低声道:“这帕子绣了许久,原本也只是想磨磨绣工,并不是要给谁。”

“竟绣鸳鸯”葛妙登笑道:“旁人瞧去了还以为你要嫁人。”

“姐姐何苦取笑我,前几日在你房中,也见你拿着针线在绣鸳鸯,难道是给何家那定亲郎君的?”

何季辅一听,盯住葛妙登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只听她说:“叫你胡说什么,我绣的明明那对是水鸭子。”又转身对何季辅道:“这人胡言乱语,怕是惊吓过后害了癔症,我们赶紧走,不要打搅她休息。”

何季辅点点头,转身离去时,顺手用宽袖擦掉了桌案上的硝石粉末。

突厥间谍终于浮出水面了,原来是她。但老魏呢,他到底是不是突厥间谍?难道间谍之间互不相识?还有仍在潜伏的东瀛间谍。还有个反间谍的朝廷密探。简直一出谍战剧。

第四十章

何季辅想起,庄上真死的那日,崔知越和两名娘子在船头甲板放过烟火。

那些烟火是小厮提前下仓库搬上来的,整个下午就一直放在甲板上无人看管。

崔知越可有机会顺手将烟火拿回房中,在那紫檀桌案上中将青瓷瓶填满?再潜入庄上真的房里设下机关?

“你是说庄大娘子被害的那个下午?”葛妙登与他一同来到三楼凉亭坐下,画舫下人这几日都无比懈怠,软塌桌案上落了一层灰,葛妙登掏出水绿的帕子来将两人要坐的软塌都拭了拭,又吩咐婢女去打水煮茶。

待两人都安坐下来,她才回想道:“这我记得,午时过后,我与武娘子一直在房中下棋。崔娘子是后来才出现的,听我们说晚上要放烟火,便提议要一起玩。她那样子高高兴兴的,看不出心怀鬼胎。”

“之后呢?她可有和你们在一起?”

葛妙登侧头想了想:“这我可不记得了。她一直坐在附近看我们下棋,到傍晚暮色西沉,该传膳时她也是在的,还说自己想吃驼峰炙吩咐去准备,不想婢女却说庖房所存的驼峰没了要上岸后才能补,问她要不要换成炙猪肉。我却不曾注意她中途可有离开过。”她圆润的脸上露出微微迷茫的神情来:“也许有吧?”

她努力回想,有几次,在执子之时,她思忖的间隙,眼神的余光飘向角落,那抹嫩黄的影子似乎并不存在。

何季辅冲茶的水流声将她拉回了现实,葛妙登又问:“你有什么发现?”

他将手抬起来,将月白色绣连珠纹的宽阔袖口送到她鼻下。

葛妙登低头嗅了嗅,神色微变。

“我不确定这是否就是当日在庄大娘子房中引爆的硝石。”何季辅淡淡道:“不过可见她那小婢女真是年幼又懒惰,几日过去也不曾擦拭打扫过屋内的家具。”

“不可能是她!”葛妙登失声叫道:“绝不可能!我太了解她了,越妹固执是固执,可她心软从来不会主动害人!”

“妙登”对面的郎君突然拉长了声音:“是不是都不重要。”他低下声去安抚:“都不重要,你我只求相依为命苟活在这船上,若能保全你的命来,哪怕今后你真嫁给了我二哥”

“郎君休要再说。”葛妙登低声呵斥道,一双新月眼被江风吹的通红:“眼下的境况,再拖上几日我们怕是都要死在此处,还谈什么不着边的婚嫁?”

“是是是。”何季辅也抹了把眼:“前几日,武娘子突然提起那事,你还在怪我用二哥的名字骗你么?”

葛妙登低下头去,摇摇头:“怪有什么用。眼下,你若真觉得越妹可疑,避着些就是。我始终不敢相信会是她。”她突然想到:“你让双喜去找人,她怎么半天都没有回来?”

“对啊,去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何季辅疑惑道:“双喜平时跟着你也时常这样?”

“她在我身边时倒十分机灵的。”说道此处,楼梯边缘突然冒出一个婢女的头来,正是两人口中提到的双喜,小娘子一袭翠绿窄袖衣裙,双颊累得通红,看似是跑着来的。

“娘子郎君,双喜将外面的甲板找了个遍,也没见到崔娘子的婢女啊。”

葛妙登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又出意外了?何季辅也恰好与她想到了一处,低声道:“但也不见有人找到尸首?是死是活也有四五尺高了,藏不住。”

“崔娘子受了惊,先别烦扰她。”葛妙登转头吩咐道:“你今日先去崔娘子房中伺候,她受风寒卧病在床,身边没人总是不便的。若那婢女之后再回来,你先来通知我们。”

双喜得令离开,两人又在凉亭下小坐了会儿,喝光壶中温热的茶水才起身下楼。又恰好撞见庄上鹰与武景昭两人在廊下戏弄浑身血迹的包三水,就将他绑在回廊柱子上,比射箭。

这两位娘子是武门嫡女出身,无论骑马射箭都是一把好手,哪怕是今日江风大起,她们站在数丈之外,回回都能箭不虚发地射中包三水头顶的那颗林檎。只是包三水不知眼前的娘子均身手不凡,回回都被吓得双眼紧闭,大气都不敢出,几支箭过后,葛布裤下竟哗啦啦地漏出一地腥黄的尿液来。

“真是个腌臜恶心的畜生。”庄上鹰满脸厌恶道:“就让他绑在此处,挨挨夜风。”

“鹰妹妹,此人已剩半条命,何苦为难他?”

“他一日不说出受谁指使,我就多折磨他一日。”庄上鹰神色倨傲道:“我姐姐惨死江月楼,若我找不出真凶来,那就让船上所有贱籍为我姐姐陪葬。”

“若真凶并非贱籍呢?”何季辅出言问道。

庄上鹰一双美目盯死了他的脸:“难道你有了什么线索?”她上前一步,贴了过来:“现在就告诉我!”

何季辅低声否认道:“我并没有线索,不过觉得庄二娘子的手段也太过武断,伤及无辜犯下大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