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1)

“你现在,终于落到我手里了。”魏寻山依然在笑,声音带着一丝快意:“看在你待我也还有几分愧疚的份上,就让你再活一刻,说说遗言。”

“你要杀我?!”

他的语气顿时怨苦起来:“我要杀了你。我原本想直接推你下船,又担心你不肯撒手去死。将你带至江心,看你在水中挣扎淹死才是我的上上之策。”

“在梨汤中下砒石的婢女,也是你安排的?!”崔知越失声道。

“哼,这些贱籍行事向来是不靠谱的。”魏寻山闷哼道:“到最后还是须我亲自动手。”

“那你为何不将我一刀毙命?”木排上的小娘子拭着眼泪:“给我一个痛快。”

“你和李玉,给过我痛快么?”魏寻山冷冷道:“你们让我这下半生拖着一条驴蹄般丑陋的腿,连胡姬见到都会嫌弃的残肢,我再也无法骑马行军。这样的痛苦,怎能一刀了结?”

“废你一条腿是我不对,但那却并非我的本意。”崔知越颤声道,她心中惊惧不已,原来他的确早就知道此事。

现在,崔知越几乎要哭出声来。

“你也好,李玉也罢,你们的本意难道真是想要我这条腿么?”魏寻山怒声道:“再给你半刻时间,想想还有何事想要交代。你这歹毒的女子,我自问平日待你不薄,你却翻脸就要取我性命。”

月亮从云雾露出半张白亮的脸,照着他那张冰冰凉凉,又毫无表情的脸。崔知越的死,对他来说是说不清楚的,是得愿,还是悲伤?

“我是被逼的。”她低声下,嗓子仿佛在一层木板上摩擦,去央求他:“你知道,我是被李玉逼迫的。”

“越妹,你现在可有感到不适?”魏寻山却突然柔声问:“给你的那碟酥糖中我原本想加醉马豆,无奈船医也没多余的,于是我加了杏仁,我知你吃太多杏仁就会浑身长出风疹,因此并没有多加,但也足够你稍后下水时浑身乱痒。所以待会儿你在水中也无需过多挣扎,很快的很快就过去了。”

崔知越看着他,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只剩下他那双冰凉的眼。

这章看得汗涔涔‘=????(??? ????)哇唔

嗯嗯~~~

突然感觉小崔妹妹和李玉有点好嗑

第三十七章

崔知越低俯木排,身形尖瘦形似一只折翅稚鸟,在重新露脸月亮下啜泣了半响,仿佛春雨那般始终落不干净。

木排下的郎君也给她时间,一直耐性地等着她开口。

终于,她说道:“我心中没有记挂,只是放不下病重的老父。”

“这点娘子你大可放心,既然崔侍郎现在所看的医博士也是我安排过去的,我也定会照顾崔侍郎晚年。”他停了片刻,又问:“你是否还有别的事要说?”

崔知越缓缓抬头,月色映出她眼中的亮光:“没有了。”她声音淡漠,又带着些许幸灾乐祸:“不过,你绑在江月楼上的那根绳子,已经断了。”

魏寻山顿时大惊,顾不上木排上的人儿,当即转头去摸那绳索,在水中慌张摸了半天,发现连着江月楼的麻绳依然绷直,带着木排向前飘,顿时微怒:“你死到临头还要在我面前”话音未落,魏寻山只感到脖子一凉,鲜红的血如同泉眼从颈边小小的豁口汩汩涌出。

匕首哐当一声落到木排上,崔知越手中沾满鲜血,手忙脚乱,一边想要去捂住男子脖子上的伤口,一边哭道:“我不想的,我不想害你”她嘴中喃喃道:“我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你真的会要带我上岸,我只想自保,你的腿不能怪我,不能怪我”

“你”魏寻山眼神发直,歪着脖子,发白的手指紧紧抓住木排,颈骨下,鲜血不住地从崔知越的指缝中涌出来:“你不会水,也会淹死。”

“你错了。”她哭道:“我不会死。”

崔府后院连接山涧,她年年夏日与婆子婢女们褪尽衣裙一同在湖中泅渡游水,此等女儿之间玩闹的私事,平常讲出来颇为不雅,魏寻山并无机会知晓。

从一开始,崔知越就不相信魏寻山,当初龙门山上,李玉怀疑他是突厥奸细也并非妄自猜测。因此当他说要带自己泅渡之时,崔知越不免多留一个心眼。

再说,眼前的郎君若是对她有半分真心,自然会知晓她不吃甜食。而那包酥糖她随手丢给了婢女玲珑。

“是你杀了其他人么?”“你是突厥的奸细?”她不停地问他。

魏寻山却在呼啸的江风中,渐渐安静下去。崔知越得不到答案只好放开手,鲜红的血,融进黑色大江,什么都看不出,也什么颜色也没被改变。他一直保持死去前那种僵硬的姿势,牢牢地攀在木排边缘的手指渐渐发青。

小娘子抹了一把眼泪,费了不少劲才将他的手掰开。

之后,那茶色的丝袍在水中如云雾荡漾开来,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与极诡异的姿态,坠落下去。坠落,深一点,更深一点,直到那抹茶色没入黑色的江里,分不出颜色。

月亮躲进了云里,四下黑成一片,数十丈之外的江月楼有零星廊下盏油灯仿若丛林中虫火,引着迷路之人的方向。

崔知越从包裹中掏出半张油饼来吃掉,她终于冷静下来,身子也不再发抖。此时远处望不见江岸,靠小小木排她并无把握能泅渡成功,说不定游不出片刻就会送了自己小命。魏寻山显然也是这样想,因此才用麻绳绑住了木排,方便此后自己逃生,重新回到船上。

她脱下外衣,又捡起木排上的匕首将身上亵衣割下,裹在手腕上,又将亵衣的下摆掀起扎进腰带,当然也丢弃了皂靴与身上包裹,摸着木排上的麻绳慢慢地下了水。

离了阳光,子夜的江水凉得噬人心魄,崔知越冻得牙齿咯吱直响,她松开手上的布条,在麻绳上绕一圈后再绑死在手腕上,脚下蹬水一点点地向前移去。崔知越知道这距离一定比自己看到的更加漫长

江心的小娘子惊慌起来,使劲踩水,大声求救,可风声吞噬了一切,她微弱的声音在江面与蚊蚋嗡嗡的声响无异。

远远地,那船尾的甲板也不曾出现一人。

她在不知自己游出了多远,又泡在水里多久,最终她还是停了下来,以臂挽住绳索,她脖颈酸痛不已,几乎无法再露出水面呼吸。

她可能根本游不回去,她真的游不回去。

她浮在江心,洁白亵衣如同散开的白云。

一只江鸥在附近盘旋,它的姿态缓慢而优雅,甚至是在滑行,最后落到附近绳索上,将橘红的长爪浸在水中。它有雪白饱满的胸腹,和灰色蓬松的翅膀,细长的红喙上一对圆眼乌黑亮满。

崔知越见它收拢翅膀,站在那里歪头看她,它叫了两声,她被鸟声惊扰,竟然又开始游了起来,她要回到船上去,若无人来救她

崔知越又游了半响,眼前的巨船变得更大了一些,她知道自己离活着更近了。

就这样游游停停,她约莫熬掉大半时辰,早已被寒意透骨,四肢僵直。直到那挂在画舫边缘的绳梯终于隐现眼前,她才咬牙攀了上去。

登船一刻,气力尽散,崔知越双膝一软,摔倒在甲板上。甲眼前不知何时已被人堆叠满木箱与家具,凌乱如山。

她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那堆什物,靠在边缘一处柔软的贵妃榻上,终于松了口气,仰头去看夜空的月亮,那江鸥在天上拍打着翅膀,忽上忽下跟着画舫飞行它们时常这样做,追逐船上倒下的残羹剩饭以此存活。

崔知越流出了许多眼泪来,但她实在太累,隐约就要睡去。